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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8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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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宁缺笑着回答道:“师姐打的好看。”
    余帘懒得理他,身影微摇,消失在草原深处。
    宁缺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铁刀归鞘,听着身后传来的密集蹄声,转身望去,只见渭城周遭烟尘大作,徐迟率领的镇北军中军帐骑兵,已经扫清留在那处拦截的所有草原骑兵,开始追击逃亡的金帐王庭。
    有数百雪原巨狼引导镇北军的骑兵,虽然唐被隆庆和西陵神殿骑兵牵制在东荒无法过来,宁缺依然毫不担心——金帐王庭已经走进了末路。
    烟尘滚滚,在渭城北的原野间飞舞,蹄声阵阵,响彻天地,数千大唐骑兵向着草原深处追击而去,去替那位单于送葬。
    宁缺静静看着这幕画面,直至原野重新回复安静,转身向渭城走去。
    雪已停,阴云渐散,春天草原的阳光很是明媚,那座土黄色的旧城,竟也生出了些清新的味道,或者是城门前的土墙里长出数百株野草的缘故。
    那些生命力极其倔强的野草,是夯土城墙最大的敌人——说来也是奇怪,无论黄土里掺着什么,锤打的多结实,都无法阻止那些野草重新生根、重新抽芽。
    宁缺记得很清楚,当年在渭城的时候,每年春初,城里的所有军民,都会在马将军的带领下,到处去除草,防止城墙受到破坏。
    这些年渭城落在草原人的手里,草原人自然不在乎城墙被破坏,数年时间,那些野草重新活了过来,似乎在嘲笑当年唐人徒劳的工作。
    城里的血水已经被黄沙渐渐吸干,到处都是草原蛮人的尸体和垮塌的建筑,负责后勤的唐军正在打扫战场,没有人注意到宁缺。
    他走过这座旧城,看着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想起那些熟悉的人与事,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酒味和烧鸡味道,他没有进酒馆,也没有进马将军的宅子,什么地方都没有进,因为他知道那些地方早就已经没有旧人。
    城偏处溪沟旁的小院还在,那是他和桑桑的小院。
    小院墙上有柄猎刀探出半截腰身,是他当年没有取走的家伙,他看了眼那把猎刀,沉默了会儿,推门走进房间,看着那些草原人留下的寝具,有些厌憎地皱了皱眉头,把那些东西全部扔到院里的地上,准备稍后烧掉。
    他找到那把竹躺椅,搬到坪间,躺下,然后闭上眼睛。
    明媚的阳光隔着眼皮刺着他的眼,感觉有些酸,于是他把眼睛闭的更紧了些,就这样沉默地躺着躺着,直至快要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这座熟悉的、生活了很多年的小院,像当年那样把手伸到空中。
    很遗憾,没有茶壶递过来。
    就像现在他仰起脸,也不会有方热乎乎的湿毛巾搭上来,他说热,不会再有双冰冰的、白白的小脚揣进怀里,他说饿,也不会再有碗煎蛋面。
    渭城还在,酒馆还在,小院还在,土炕还在,炕对面的那口箱子还在,院墙还在,藏在墙里的猎刀还在,银票也还在他的怀里。
    只是人在不了,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她也不在这里。
    宁缺躺在竹躺椅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想着很多事情。
    当年离开渭城之前,他对马将军说:你不要老、不要死,等我孝敬,离开渭城的时候,他对全城的老少爷们儿说,如果此去混不出人样儿,他就不回来了,现在他已经混到了这个世界最巅峰的位置,终于有脸回来了,却晚了。
    金帐王庭和唐国之间的这场战争,注定将会改写整个人间的局势,但对他来说这场战争其实是另一件事情,与天下无关,只与渭城有关。
    他要把渭城夺回来,他要替渭城出气,同时,他要在渭城找个人。
    时间就在竹椅上缓慢流逝,到了数日之后。
    小院对面的溪畔,传来蹄声,渐缓,接着有口令对照之声。
    司徒依兰微微点头,回应着唐军的行礼,走到小院对面的营帐里,将座骑交给一名亲兵,然后望着对面的小院说道:“怎么说?”
    一名参将摇了摇头,说道:“他坚持。”
    司徒依兰沉默片刻后说道:“多少俘虏?”
    参将说道:“七城寨四周,还有些小的战斗,但基本局面已定,现在被控制住的,如果算上奴隶和妇人孩童,至少有四十余万……”
    司徒依兰的眉头微微挑起,说道:“即便如此,他还坚持?”
    参将沉默不语,看来,对于院中人的坚持,其实他并没有太多意见。
    司徒依兰看着不远处的小院,沉默片刻后走了过去。
    “这是**。”
    她看着竹躺椅上的宁缺说道,情绪很平静,但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宁缺睁开眼睛,看着她说道:“你从军多年,难道没有见过**?”
    司徒依兰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依惯例,女子不死,过轮不死……就算是草原上最野蛮的部落,也会这样做。”
    “这是很多年前,我和她住的院子,我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宁缺从竹椅上站起身来,指着小院说道,然后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出小院,走到城中的街道上,开始给她介绍渭城里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
    “这座城里的人,都是我认识的人,那年都死了,草原人攻破城门,闯进城来,拿着弯刀,见人就砍,那时节,他们可有分辩男女高矮?”
    走出城门,站在草甸上,看着渭城土墙上那些有些刺目的野草,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要这种事情来坚定自己的决心、说服你和别的唐将,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心从何而来,无论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复仇。”
    司徒依兰随着他的眼光,望向渭城,想着这些年边塞死去的同袍和同族,心情很是挣扎,犹豫说道:“但书院……不是这样教的。”
    “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复仇,哪怕夫子回来也如此。”宁缺望向晚霞深处那轮刚刚显现的明月,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
    最后他指着渭城土墙上那数十株野草,说道:“也许这是罪孽深重的事情,可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斩草就一定要除根,不然麻烦的还是我们自己。”
    ……
    ……
    数日后,草原人的鲜血浸湿了整片草原。
    这场战争,获胜的唐人就像在谷河外那样,坚定地执行了宁缺的意志,没有留下任何俘虏,自然也没有留下任何后患。
    只是唐军的刀都变得有些钝了。
    宁缺和司徒依兰再次来到渭城外的草甸上。
    集营在四野的唐军,望着草甸上二人的身影,眼神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那些情绪是狂热的崇拜,也是寒冷的敬畏。
    身为百战猛师,渭城外的数万骑兵自然杀过很多人,也见过草原上所谓屠族的恐怖的画面,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杀人的。
    整片草原,仿佛都被血水浇灌了一遍,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闻着味道而来的蚊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
    如果不是有阵师布阵,唐军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驻扎下去。
    然而阵法可以隔绝蚊蝇,可以淡化血腥味,却没有办法隔阻视线。
    在渭城北方数十里外,那片平坦的原野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小山,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小山在晨光里明亮着。
    唐军们都知道,那座小山是什么。
    他们每每望向那座小山,都会觉得有些寒冷。
    那是座用草原人人头堆起来的小山。
    宁缺站在草甸上,看着远处那座人头山,神情很平静,没有畏惧,没有害怕,也没有那种**的狂热,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必须做的事情。
    “当年我在草原的绰号是梳碧湖的砍柴人。”
    他望着莽莽的原野,缓声说道:“无论马贼还是王庭的骑兵,都怕我带出去的骑兵小队,因为……我真的很能杀人。”
    司徒依兰没有说话,这些天,她已经有些麻木了。
    宁缺继续说道:“在长安城的时候,我就对别人说过,以往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机会看到我杀人,以后会有很多机会。”
    司徒依兰看着他的侧脸,说道:“我希望以后永远也不要再有这种机会。”
    宁缺想了想,说道:“我也希望如此,但那要看这个世界能不能配合。”(未完待续。)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八十二章 符与树与桥及上面系着的人
    司徒依兰在心里叹息一声,与他告别,牵着座骑向草甸下方走去。
    七城寨的战事已经告终,肃清战场的工作也已经基本完成,她现在要率领骑兵继续深入草原,跟着徐迟的脚步,对金帐做出最后的攻击。
    战争已经结束,杀人才刚刚开始。
    她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再给宁缺这种机会,自己却不得不继续杀人。
    牵着座骑走到草甸下,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朝阳正在升起,宁缺便站在朝阳里,身体的边缘泛着金光,看着有些神圣的感觉。
    如果她有机会在宋国都城看到叶苏成圣的画面,或者会把两者联系在一起,只不过与叶苏不同,宁缺站在光明里,把自己站成了一片阴影。
    他有些暗淡,不容易被看清楚。
    司徒依兰忽然很同情他。
    数十万人因为他的一句话死去,他却表现的如此平静,毫不在意——因为他没有找到桑桑,他对这个世界已无爱憎,这种人自然是最可怕的,但这种人,何尝不是最可怜的,他为什么而活着呢?
    唐军启程,渭城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没有阵师的隔绝,无数只蚊蝇发出的恐怖嗡鸣声,像风雷一般回荡在天地间,偶有阴云蔽日,云下有数百只秃鹫发着难听的叫声飞了过来。
    宁缺不在意这些。他这辈子没有看过这么多尸体与血,但像这样程度的凄惨恐怖的画面,已经看过太多太多,多到生厌。
    他走到满是血腥味的荒原里,低头看着脚下那些被血凝成乱团的野草,看着那些被血凝成结块的土壤,一路行走一路沉思,直到走到那座人头山前。
    沉思静观,不是感慨,而是在细细感知其间的气息——金帐国师那座强大的血祭阵法,给了他一些提示,原来人间的力量,并不仅仅来自活着的人,也来自死去的人,他想要运用这些力量,需要怎么做?
    被血水浸泡的原野,被踩出很多足迹,啪啪声里,脚印里积着极浅的血水,极浓的腥意,极多的怨念,直至形成一道清晰的痕迹。
    宁缺在原野上走了整整三天时间,留下很多足迹。
    如果此时有人坐在云端,往下方的草原望去,应该能看到一幅很复杂的图案,那幅图案以渭城为中心,以那座人头山为死穴,以漫漫数十里方圆的血染荒野为幕布,以他的脚印为线条,复杂的令人难以想象。
    这幅图案是座极复杂的阵,或者说,是一道极大的符。
    然后他离开渭城,去了开平。这一次他静观的时间短了些,也只走了一天,因为他已经变得熟练了很多。接着,他又去了渠城,直到把七城寨全部走了一遍,于是七城寨外都有了一座极复杂的血阵。。
    如果在天空往地面看的那个人飞的更高远些,应该能看到这七座复杂的血阵就像是七个墨点,联成了一道直线。
    那道线很潦草,很随意,不像是一道完整的笔画,更像是一道笔画的开端。
    七座极复杂的大阵,只是墨点,七阵联成的直线,只是一道笔画的开端,那么这道笔画如果写完整了,会有多长?会有多壮阔?
    在宁缺写出这道笔画之前,永远没有人知道。
    ……
    ……
    布置完这七座大阵后,宁缺回到渭城。
    渭城依然静寂,只有大黑马与那道破辇在等着他。
    大黑马走到他身前,没有流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因为它清晰地感觉到了宁缺的疲惫、感知到了他真实的想法,于是低下头去。
    宁缺伸手,轻轻**它的脖颈。
    不是他在安慰它,而是它在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无数草原人被杀死,鲜血浇灌草原,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罪孽与恶名,只是为了写出那道笔画,为了他心里最大的不安。
    那份隐隐的恐惧与不安,就像鞭子,不停地抽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灵魂深处剧痛阵阵,让他变得越来越焦虑。
    他急着要离开渭城,去往南方,因为他在渭城没有找到她。
    “我找不到她……观主和大师兄,还有酒徒应该也还没有找到她,但我必须找到她,所以我想请你帮我。”
    宁缺看着破辇里的黑驴,很认真地拜托道。
    黑驴沉默了会儿,无意识地用前蹄扒拉着盘子里的葡萄,即便是傲气懒惰如它,也很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它曾经的主人,就是死在她的手里。
    很难听的嘎嘎声,响彻渭城外的原野。
    得到黑驴的承诺,宁缺的心情终于稍微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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