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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发生的事情一定让我们的对手看不懂了:一支给他们带来极大损伤的“精锐部队”放弃了抵抗的机会,在瞬间就碎裂成了一堆粉末,仿佛被旋风搅散的浮尘四散飞扬开去。他们碎裂得如此彻底,甚至没有两个人并排奔走的情形出现。原先还杀气腾腾的战场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当,而面向这空当像傻子一般全力冲锋的,正是刚刚以少胜多创造伟大战争神话的温斯顿重装骑兵。
当有人想偷喝你杯子里的麦酒时,阻止他的最好方法就是:自己把酒先喝完;当对手希图瓦解你的攻击、打散你的队列时,如果你抵挡不住,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先把队伍解散。我们让温斯顿人彻底失去了目标,他们在徒劳地追逐了几匹落单的战马之后,终于放弃了消灭我们这群“畏惧战斗的偷袭者”的念头,重新跟上了自己的队列。
让他们气恼的是:当他们重新回归到自己的阵列中,继续追杀溃散中的德兰麦亚大军时,我们在他们阵后不远处重新集结起来,再次摸到他们的后阵,给他们制造骚乱。
再一次地,温斯顿人重新分出来一支队伍驱赶我们。但在他们发起冲击之前,我们已经带着超出了预期的战果,再次四散奔逃开去。的确,我们是一支缺乏战场经验的军队,但在卡尔森的训练下,再也没有第二支军队的逃跑水平能与我们相比。他们试图追上我们中拖后的几个人,好痛快地发泄一下对我们的心头怒火,但轻骑兵的速度优势不得不让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的士兵们已经完全消除了对这支无敌铁军的畏惧感,他们甚至在奔逃中还有精神回过头来做两个鬼脸、比划一个侮辱的手势、甚至立在马镫上露出臀部来嘲笑对手的无奈。刚才面对他们时我感受到的强大压迫感已经完全消失了,趁着他们离我还远的时候,我对着当先的那名骑士比划了一个表示“短小”含义的手势,这个手势在大陆上任何一个酒馆里都是通行的,表达了对方只能喝一小杯酒的蔑视含义。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表示轻蔑的手势了。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骑士看见这个手势居然愤怒地喊出声来,超出了他的阵列直冲向我,遗憾的是,他马失前蹄摔倒在地,折断了自己的脖子。我没想到这个手势会激起他那么强烈的反映。
大概他本身是个酒量很好的人吧,我想,否则就是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转过头来准备开跑时,我看见红焰用食指撑起自己的鼻子,正摆出一个独眼猪头的架势……
……
这种无耻的偷袭加溃散的战术我们使用了三次,让温斯顿人损失了大约八百骑士。更重要地是,我们成功地拖住了他们的速度,让大队的溃军保存了性命。当我们的敌人刻意放慢速度,打算在我们再次袭击时迎头痛击的时候,弗莱德及时地整顿了自己的部属,撇下一群被我们卑鄙的袭击搅得怒火万丈的铁骑勇士,带领我们离开了战场。
离开前,他望着我们溃逃的大军叹息:“如果他们现在还有勇气回头战斗,历史也大概会被改变吧……”
雷威尔城下一战,路易斯太子殿下六千破三万,将重骑兵集团冲锋战术的勇猛和细腻结合到了一个前所未有高度,给他原本已经明亮夺目的将星之途大大地增添了亮色,也为在晨曦河南岸发动进一步攻势赢得了时间。毫无疑问,即便是对于功勋显赫的太子殿下来说,这也必是值得他一生骄傲和回味的伟大战役。
和他一起获得胜利的还有弗莱德。他成功地利用太子殿下进退两难的时机,以一千散勇发起骚扰战,几乎消灭了和我们数量相同的强大骑兵,而我们的损失不足百人,并成功拖住了温斯顿人的追袭,保存了大量的德兰麦亚抵抗力量。
在这两个年轻将领之间盛大的战场表演面前,胜负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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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破茧 第四十五章 诚实的谎言
什么样的人会遭人嫉恨?这是我的父亲曾经问过我的一个问题。
我的回答是:大概是做错了什么事的人。
这个答案不完全正确,其实,当别人都错,只有你一个人做对了的时候,同样会让别人感觉到羞耻,因此厌恶和憎恨你。未曾经历过的人绝想不到,这种恨意如此之强,带着浓浓的嫉妒的意味,几乎要烧毁一个人的内心,只希望能够毁灭你,让你永远消失,以此来遮盖你的杰出和他们的愚钝。
这种嫉恨,有时这比你直接伤害了别人受到的报复还要剧烈。
当我将马蹄铁酒馆经营成里德城最好的酒馆时,曾遭遇过同行这样的敌意。
我的朋友弗莱德正处于这样的环境中。
在第一次森图里亚平原会战中,在军团指挥官文森特将军愚蠢的指挥下,德兰麦亚军面对数量远低于自己的温斯顿军的正面交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可耻失败。在他们中,唯有弗莱德率领的一千轻骑兵抓住仅有的战机,在杰出的温斯顿军统帅路易斯皇太子面前以寡击众,牵制了敌人的攻击,并且取得了足以骄傲的战绩。我们这一千散骑制造的杀伤,甚至比三万大军的战绩多出了两倍有余,并且挽救了大半败军被全歼的命运,成为这场战争中德兰麦亚军唯一的亮色。
可弗莱德也因此陷入了众多贵族、将军们仇恨的陷阱中了。
“……鉴于卡古德里安伯爵在战争中所做出的杰出表现和完成的光辉业绩,我决定,授予权杖骑士勋章一枚,并擢升……”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德兰麦亚的拥有者、我们尊贵的国王米盖拉一世陛下。他眼神浑浊,没有什么精神,灰白的头发卡在一顶精致的皇冠下,显露出这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的苦恼的疲惫。我想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欣赏和尊敬在战场上为他挽回颜面的弗莱德,对待像我这样的下级军官的态度也很友善。如果他是个花匠或是个面包房的老板,肯定会在市集上受到欢迎、并赢得邻居和买主的尊敬爱戴。但遗憾的是,他是个国王。我看得出,他十分迫切地愿意将自己的国家统治得更好,却缺少一个国王应有的果敢和决断力,这使他注定成为一个没有建树的悲剧主君。
“陛下!”国王的话被不礼貌地打断了,走上前来的是他的军务大臣梅内瓦尔侯爵阁下。他神情倨傲,缺乏尊敬地在他的主人面前欠了一下身,就开始了他侮辱性的报告。
“陛下,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古德里安伯爵阁下在战场上的表现十分奇特。他受命在第一时间想敌人发起冲锋,可是他抗拒了这一命令,没有尽到一个军人的义务,将我军的本阵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骑兵之前,才使我军遭受了这样可耻的失败。在这样的情况下,您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肯定他的功绩,将他难以弥补的巨大过失一笔抹去,这怎么能平复前线将士的心情呢?”梅内瓦尔先生无礼地直视陛下的双目,似乎是在向自己的主人施压。
“这个……您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毕竟伯爵先生无可争辩地获得了值得赞赏的功绩。我想……”
“您想?陛下。如果您坚持,这当然是对我的命令。如果您认为我的指控是无中生有蓄意诽谤,那就请您指责我、控告我,剥去我的荣耀和尊严,您是我的主人,您有这个权利,陛下。但在那之前,请您考虑清楚我的指控。”侯爵的口吻咄咄逼人。
“哦,我的朋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陛下环视着座下四周的官员们,“我是想,在座诸位高贵的先生们,是否还有别的话说。”
“陛下,我亲眼看到了伯爵在战场上的表现,他没有服从命令,简直就是背叛的表现。”败军之将文森特将军忙不迭地控诉,“我发誓,如果不是他搞乱了我们的阵型,让我们在敌人面前失去了主动,我绝不会遭遇这么巨大的失败。”
他的无耻谰言还在我耳边波动的时候,军团参谋马古思用他诡异阴沉的声调说:“回想起来,我甚至怀疑伯爵阁下是不是和我们的对手达成了某种有趣的交易……”
诬蔑、诽谤,当谣言的丝线一道道抛出,编织成一张大网的时候,网中的猎物总是愤怒的。我在愤怒,我知道,身边的卡尔森也在愤怒。亲身经历了战斗的我们知道,我们曾经面对的是一群怎样可怕的恶魔战士,无论他们有多少人,在与他们的交战中存活下来本身就意味着莫大幸运,更何况,我们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还造成了对手的伤亡。那些正在侃侃而谈的将军、阁下们不正是在战场上恨不能多生两条腿跑路的卑劣的军人么,如果没有我们,尤其是,如果没有他们正在指控的这个年轻人,他们的生命或许早就走到了尽头,用自己悲惨的死亡来侮辱自己的家徽,成为这场战斗中被人唾骂抛弃的名字了。
我正想大声反驳,却被身旁的卡尔森冷静地制止了。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以我的地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本身就已经令那些显贵的高官们看不顺眼了。若我这时与在场任何一个官员产生冲突,都不会帮得上弗莱德什么忙的。相反,这恐怕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米盖拉陛下被群臣的谗言说得失去了信心,他试探地询问着弗莱德:
“年轻的伯爵,你对你所受的指控有什么话说么。如果说你无法辩驳,恐怕我就要收回给于你的荣誉了。”
“不只是收回那么简单,您应当为他不合适的举动而惩罚他……”一个个粗暴的声音抗议着,完全不顾陛下的颜面。
弗莱德高傲地行礼回答:“我能够回答您的只有我的忠诚和诚实,陛下。战神维斯塔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和我的部下在战场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德兰麦亚的荣誉和您的颜面,倘若您认为大军的崩溃是由于我的过失而非指挥不利,那就请您收回您的奖赏,他们对我并不重要。”
米盖拉陛下左右为难地看着我的年轻的朋友和他众多的控诉者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决断这件事。他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军务大臣,希望他能够缓和这尴尬的窘境。
“如果您坚持您的清白,那么您如何解释阵前和敌人交错而过,没有出现任何战斗?” 军务大臣梅内瓦尔侯爵阁下丝毫不在意国王试图平息争端的眼神,大声责问。
“这是因为……”
“这是因为我的过错,先生,和古德里安伯爵无关。”卡尔森挺身站了出来,与弗莱德并肩而立。他的目光和弗莱德交错闪过,带着令人宽心的暗示:交给我,没有任何问题。
“你是……”
“下官是古德里安伯爵麾下骑兵统领卡尔斯蒂安封道森男爵,您忠实的奴仆,陛下。我想,我可以证明伯爵阁下的清白,并承担一部分战场上的过失。”卡尔森第一次在我们面前绽露一个贵族的风范,坚定而得体地回答着国王的问题。
“哦,我期待着您的解释,男爵先生。”卡尔森的回答勾起了国王陛下的好奇心。
“出现两军交错而没有交锋的原因是……” 卡尔森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个表现吊起了大家的胃口,这些达官显贵们纷纷停止了议论,安静地听他辩解。
“因为……我们的阵型混乱了!”终于,卡尔森带着诚实而惭愧的神情作出了这个荒谬的回答。我惊异地张大的嘴,不知道他在胡说些什么,弗莱德也同样作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个答案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了。
“陛下,自坎普纳维亚防御战之后,弗莱德阁下拥有这支骑兵部队仅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是由下官负责骑兵的战术训练。您知道,陛下,无论在哪一个国家,要训练出一支高素质的精练骑兵,使他们在冲锋陷阵时保持稳定的阵型,这起码需要一年的训练时间。就算他们是从各地抽调来的老兵,要训练出相互的合作配合,也至少需要三个月。遗憾的是,陛下,我们没有这么长的时间训练,他们仅仅是一支没有很强组织性的散漫骑兵部队而已。”
“所以,当温斯顿人在冲锋时变换阵型时,下官的骑兵部队一时慌乱,两人堕马,搅乱了自己的脚步,使我军的队伍阵脚大乱。在那种情况下,士兵们下意识地躲避敌军的冲锋,所以我们没有正面接触。事实就是这样,实情就是:我军的阵型混乱了。”
“由于骑兵部队一直是由下官来负责指挥训练的,所以,这次的事件应当由下官负责,和弗莱德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谎言,这是赤裸裸的谎言,曾经参加过这场战斗的每个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解释。但是,这是最好的解释。我们应该如何向这些达官贵人们说明我们的理由?诚实地告诉他们我是有意为之?说这是我们的作战计划?那他们可以随便安一个“为求个人军功,置友军生死于不顾,不遵循号令”的罪名。所以,给他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