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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受到启发,他终于感到出头的日子到了。他不敢怠慢,扔下粪筐子,组织了几个副业队员,很快拉起一支队伍。他瞅准了一个机会,从另一派队伍里偷出方国祥,把他藏了起来。
方国祥感激涕零,全然没有了当初当县长的嘴脸,一副断了脊梁骨的狗模样,冲着朱三千恩万谢地说:“朱队长,噢不对,朱司令,总司令,咱俩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我。”
“老县长你放心,只要有我朱三的三寸气在,保证叫你吃不了亏!”朱三拍拍胸脯说。
方国祥毕竟老谋深算,久经战阵,反劝朱三说:“呆这儿不成,这里离城太近,要想法往乡下转移,越偏僻越好。”
一句话提醒了朱三,他一拍脑门子说:“我们家洋芋窖如何,鬼都找不着。”
方国祥喜出望外,连声称赞道:“太好了,太好了!朱司令,您救我一命,我方国祥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以后断然要报答的。身上有烟吗?”
朱三掏出半包“大联珠”,递给方国祥一支,自己点上一支,揶揄道:“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多大的事啊?以后别戴草帽子亲嘴就成。”
方国祥脸臊得通红,尴尬地笑笑,说:“朱司令,您真会开玩笑。”
几经周折,形势瞬息万变,各派组织经反复磋商,决定成立县革命委员会,按规定要结合老干部,方国祥又杀了个回马枪。
方国祥顺现成章地当上了县革委会主任,他有心要回报朱三,一是时机不到,二中朱三能耐不行,说是司令,充其量不过十几个人马,难成气候。朱三本想借机干一番大事业,谁知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见在城里难成气候,只好带上几个原先拾大粪的兄弟,杀回凉水泉子,回乡闹革命去了。
上卷 十三、从军路上
十六岁的董榆生,红扑扑的脸蛋,细挑挑的高个儿,猛一看还真像个大小伙儿哩!
临出发时,乡亲们老老少少一大伙子人,一直把他们送出好远。爷爷董万山、四爷侯四海、“老革命”朱建明,还有五奶安寡妇领着尕顺。五奶侍候的好,尕顺恢复的好,现在已能一瘸一拐的走路了。前一年,尕顺他爹朱六福得了一场急病死了,尕顺别无亲人,五奶孤身一人,两个人索兴就合伙成一家了。又走出几里地,董榆生回过头来对依依不舍的父母亲说:
“爹,娘,你俩也回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哩!”
董传贵笑嗔道:“傻儿子,你娘不是舍不得你走吗!”
赵春莲眼睛红红的,嘱咐了一遍又一遍,仍不放心,想不起什么,又怕忘了什么,双手攥着儿子的手,说道:“儿啊,到了队伍上,千万别和人打架。”
“娘,看您说些啥话?要打就打敌人,同志之间打什么架啊?”
“儿啊,你还小,到了队伍上,行军打仗,一定要多加小心。参军完了,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
“娘,现在是和平时代,不打仗。真要到解放台湾那一天才好哩!爹赶跑了国民党反动派,我再把他们统统抓回来!”
“解放台湾?……”赵春莲怔怔的念道。
“是啊,台湾是咱中国的地方,不解放过来,毛主席他老人家睡觉都不踏实哩!”
“好,好。”赵春莲挘麙{眼角,解释说,“我是说解放了台湾,你就早些回家。”
“那时我就不回来了。娘,到那时我要当个大大的军官,解放了台湾我就带着队伍守台湾。现在我已经是共青团员了,到了部队再加把劲,争取早日解决组织问题。”
董传贵插嘴说:“儿啊,到了部队上,一定要尊敬首长,团结战友,努力学习,谦虚谨慎……”
“爹,您都说了一百遍了,我早记下了。”
赵春莲嗔道:“榆生,怎么给爹说话?没大没小的。”
董榆生双脚并拢,右手伸着巴掌举到帽沿上,高喊一声:“是,首长!”
董传贵和赵春莲都笑了:儿子啥都合适,啥都像一个合格的战士,就是年龄稍嫌小了些。
“爹,您看我像个解放军吗?”
董传贵点点头,正要说话。赵春莲掏出一个红布包包,递到董榆生的手里,说:“这是一百块钱,是你爹的抚恤金。我儿你拿上,倘是有个急用。”
董榆生用手推开说:“娘,我不要。”
走在前头的朱桐生也回过头来帮着说:“大婶,部队上管吃管穿,不缺钱花。”
赵春莲不理会,硬把一百块钱塞进儿子的上衣口袋里。董传贵说:
“行了,快叫娃们上路吧!”最后又嘱咐一句说,“儿啊,以后的路就全靠你自己了。”
走出很远了,董榆生忍不住又回过头来,见父亲母亲还站在老地方,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们这个方向。一阵秋风吹来,扬起爹的空袖筒儿,在他身旁荡来荡去。董榆生不由心中一热,两行泪水顺颊而下。
在送行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不是姑娘的疏忽,而是人家早有交待。头天两个新战士都收到了梅生同样内容的两封信:“你们俩,谁先入党提干,谁就是我要选择的人。”条件不算苛刻,待遇也公平,无形中倒给俩小伙子平添了一份力量。
一转眼,就是两年多。
是骡子是马,是跑出来的;是秕子是谷子,是种出来的。果如其然,董榆生一步一个脚印,步步高升,年年获奖立功不说,入伍一年多就当了班长。几天前组织委员找他谈话,告诉他一个喜讯:他的入党申请支部已经讨论通过了!董榆生还没有来及高兴呢,指导员就把他找了去。
指导员姓郭,名叫郭富荣,和董榆生同乡,也是高原县人,大董榆生整整八岁,但是要比董榆生矮二十二公分。眼大而圆,鼻塌而扁,肤色黑黄,人看着挺精神,长相很一般。郭指导员性格开朗脾气好,说话很和气,爱开玩笑,对谁都一样,从没见他发火骂人什么的。全连干部战士都把他当大哥哥一样看待,其实他在全连也最大,连长小他一岁,他比副连长大七个月,其他就不用说了,起码都在两岁以上说话。指导员不光人大,心也大,全连百十口子人,姓名、性格、爱好、身高、学历、籍贯、出身、父母健在否,哥弟兄几个,有没有女朋友,他一清二楚,全装在心里。连长等连级干部喜欢称他大郭,董榆生和指导员私交不借,郭指常开玩笑叫他大个子老乡。
然而今天董榆生见到的郭富荣却不是平时的模样,只见他两眼睁圆,双眉紧蹙,虎着黑脸,不像是别人欠他十吊钱,很像是什么人抢了他十吊钱。郭富荣一见董榆生,也不客套,也不让座,平时那套全免了。司务长打老子公事公办,抬着电线杆子逛商场,直来直去说:
“董榆生同志,我今天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你是一个正在积极要求入党的同志,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是,指导员。”董榆生也跟着严肃起来,同时他觉得,指导员不仅仅是严肃,他的眼神里分明是藏着一股怒气,一股恨不得搧你俩耳光的怒气。他一当兵就跟着老郭,这种情形是从来也没有过的。
“我问你,这一周是不是你值勤?仓库的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昨天晚上是不是你进过库房?”
一连几个是不是,问得董榆生张口结舌,莫衷一是。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这与他入党有什么关联,因而他小声反问道:
“指导员,我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稍一停顿,他缓过神来,接着解释说,“本周是我值勤,值班长的责任就是保管仓库钥匙,昨天晚上进库房是因为天下雨,我要拿雨衣。”
这么简单的问题,董榆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郭富荣不是不讲理的人。可是人家说得言之凿凿,有根有据,该又如何解释呢?一般的人,下不了这样的毒手,除非是有深仇在心。拿了人家的人,顶多是小人,而陷害人的人,可就是恶人了。郭富荣宁肯相信有小人,也不愿他的队伍里出恶人。郭富荣想,问题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因而索性把话挑明说:
“董榆生同志,我实话对你说吧!你班战士朱桐生反映说,他的二百块钱丢了。他的理由就是我刚才问你的三个是不是。这个问题我不强迫你,也不要求你急于回答,你好好考虑考虑,怎么样就怎么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道理我给你不讲了,总之是只要你承认了,我保证替你保密。只要改了仍然是好同志,组织上是不会总抓住小辫子不放的。不过你也不要有侥幸心理,只要咬住不松口,这件事就永远是无头案。我刚才就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
“好了指导员,别说了!”这真像天上掉下块大石头,砸坏了房子砸破了锅,锅破了碗砸了,一切事情全完了。虽说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真要碰上半夜三更鬼敲门,世上哪个不害怕?真是疯狗咬人毒入骨,人若发狂过于狗啊!精神几乎要失常的董榆生烦躁不安地走到屋门口,回过头来说,“指导员,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董榆生,请你放严肃些,我这是和你谈问题,不是和你讲条件。我明硧告诉你,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什么时候讲清楚了,什么时候离开这个房间。”别看郭矮子平时喜眉笑眼的,真要发起火来,也不是善茬儿。半天,他见董榆生不吭声,以为是切中要害,遂追加一句说,“听说你小时候就不安份,偷拿供销社的饼干,为此还赔了一块钱,有这回事吗?”
董榆生站不住了,十八岁的小伙子两腿开始发软,心如刀搅,额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子,眼前发黑,脸黄如纸。门口有一个小方凳,他就势一屁股坐下去,两手捂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张震汉气急败坏的面孔,张震汉的骂他的话仍旧如同雷声一般在他的脑海里轰鸣,声声震耳:
“……你爹丢了一只手,你倒成了三只手,真给你爹丢人!真给你爹丢人!真给你爹丢人!……”
董榆生参军以来和郭富荣在一起时间最长,虽然不是朝夕相处,终归是在一起呆得久了,算不上十分了解,八九分是有的。他对此事也一直是疑疑惑惑,他怕感情用事,因此在态度上反而比对一般的战士又加强了份量。郭富荣见董榆生痛苦万状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怕事情弄僵了不好收场,因而就站起来倒了一杯开水,递到董榆生的手上,缓和缓和口气说:
“董班长,你也不要太紧张。毛主席不是常教导我们,不怕犯错误,就怕不改正错误。在前进的道路上,哪个人不犯错误呢?改了,还是好同志嘛!”
董榆生抬起头来,情绪反倒出奇的冷静下来,他凝视着他十分尊敬的老大哥,苦笑笑,说:“指导员,我不想给你表白什么。但是有一条请你相信,即便是刴了我的一只手,我也不会偷别人的东西。恰恰相反,倒是有人偷拿了我的一百块钱……”
郭富荣一怔,感到事情有些复杂化,急忙问道:“为什么不报告?”
“我不能报告。我明明知道是谁干的,但是我不能说。这不是一般的一百块钱,它是我父亲的抚恤金,是我父亲用一条胳膊换来的。揣到身上已经整整两年多了,一直舍不得花。丢了钱以后我哭了,不是可惜钱,而好像是把父亲留给我的希望给丢了……”说着说着,董榆生眼圈开始发红,声音也跟着变了。
郭富荣从来未见董榆生这么动感情。他一时处于两难之中,在他当兵十年的生涯中,还没有遇到过此等难缠的事。他还老沾沾自喜,当指导员时间太长了,上级首长是否忘记了他的升迁问题。看起来他的能力硧实有些差距,目前这个问题就让他十分棘手。他习惯性地摸摸口袋,顺手把枪套连同手枪一齐从腰里解下来搁到桌子上,不知从哪儿找出两毛钱,大声喊叫通讯员替他去买烟。郭富荣站起来,从铁丝上扯下一条毛巾扔给董榆生,铁着脸问:
“有证据吗?”
董榆生用毛巾擦擦眼睛,说:“我这一百块钱全班战友都知道,一直装在我的上衣口袋里,怕不保险还用别针别着。上星期天打篮球,我把衬衣脱了挂在篮球架子上,紧接着有人把他的衬衣摞在我的衬衣上,打完篮球穿衣服,钱已经没有了。我知道是谁,我不能说也不想说,说了也没用。我知道他的性格,打死他也不会承认的。我不是怕他,而是我不想和他计较。我当班长之后他一直不服气,老想找机会找我的茬,我一直都在提防着他。吃哑巴亏总比挨闷棍要好,越怕啥越来啥,到头来还是挨了一闷棍。”
郭富荣突然悟出了什么,但又不想一下子说破,遂打麻虎眼说:“你呀你呀,叫我怎么说好呢?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无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反正我现在是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事实。”
“指导员,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哄鬼去吧!有些事你永远都不会明白。”郭富荣点燃一支烟,又接着问道,“告诉我,你怀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