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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根福虽说喝了几杯酒,脑子还十分清醒。他看朱主任精神委顿、气色不正,忙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扔过去,说:
“主任,先抽着。”
朱桐生走得匆忙,香烟忘到家里的茶几上,这阵正像缺了什么呢。也不说话,接过来点上就抽。
一会儿车就要进城了。只见前面黑压压停着一长溜车,路边几个警察,小红旗一举,挡住他们。一位年轻的交警走过来,敷衍了事地敬个礼,说:
“检查。你的执照?”
常根福还未开腔.朱桐生发话了:
“眼睛瞎了,你不看这是谁的车?”
“谁的车都得查!上面有任务。”
也是,朱桐生憋了半天的火,正愁没地方发昵!常根福仗着有人撑腰,来了精神,牛眼一翻,说:
“查个球哇?没看后边坐着朱县长!”
这一招他用过.上次在凉水泉子,就唬住不少乡巴佬。
小警察虽是新来,多少也识几个数,把手一挥,说:“什么猪县长、驴县长?还不如说是省长才好哩!高原县多大,多会冒出个朱县长?”
“你这个驴日的,眼睛长到尻子上去了!”常根福此时不表现表现,也辜负了朱主任平时对他的另眼看待。他推开车门,照着那位小警察当胸就是一拳。年轻警察未曾提防,趔趄几步,仰面跌倒。常根福不依不饶,仍旧骂道:
“你狗日的起来,让你认一下马王爷有几只眼?”
年轻警察被打倒在地.旁边几位警友火了,大家上来,也不问青红皂白,拳脚相向。常根福虽是雄壮高大,但双拳难抵四手,不一会便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有几处软组织受损。
“下来吧,大‘县长’。别狗娃子骑骆驼,装成高大犬了。”
朱桐生是有身份的人,犯不着和这些不谙世事的愣头青们论高论低。他大模大样地下了车,和常根福一道走进检查站。
“说吧,你们究意是怎么回事?”警察中的一个问道。
“他还是酒后驾驶。你们闻闻满嘴的酒臊气。”挨打的警察说。
“跟你们说没用,叫你们司站长说话。”朱桐生摆摆手,不耐烦的说。
“哟,好大的架口,还找我们站长昵。我问就问不喘?”还是第一个发话的
警察说。
“他还冒充县长呢!”
“蒙谁呀?就球大一个高原县,哪一个县长没见过?”
“给他们罗嗦什么?酒后驾驶、殴打警察、妨碍公务还冒充县长,每人罚款四百,连夜送拘留所关十五天得了。”
说罢,几个就忙忙乎乎开单子。单子开好就等站长签字盖章。一个问:
“站长这会儿怎么样?”
“还高着哪。喝了一下午,一会半会能缓过来吗?”
“那这两位怎么办?”
“先到隔壁房间呆一会。站长醒了再处理。”
这一下可真苦了朱桐生,他一辈子何曾受过此等窝囊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梅生那儿将就一夜,再怎么着总比在这受罪强。房子又潮又冷,只有一把椅子还是三条腿。常根福把椅子靠墙,让朱主任坐好,再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到朱桐生的身上。朱桐生心大,迷迷糊糊,还真睡着了。
朱桐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打赢官司。尽管董榆生咆哮公堂,但是在法官的严厉训斥下,还是老老实实交出一大叠子钱。朱桐生好高兴啊,他想有了这么多钱,这后半辈子的开销就不用发愁了。他在梦中还琢磨着,这不是做梦吧,千万不要做梦……
正在这时,外面门开了,有人喊:
“出来出来,睡的还倒挺舒坦,没做恶梦吧?这个房子可是死过人的。”
朱桐生在心里恨恨地想:你们这伙狗怂别狂,见了你们的头,看你们咋收场?昨天晚上他故意不说清楚,暗中就留着这一手。
司站长名叫司耀先,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拿一支圆珠笔.桌子上一杯酽酽的浓茶正冒着腾腾热气。见朱桐生他们进来,头也不抬,两眼盯着“罚单”,冷冷地说:
“哪儿来的?跑这儿撒野来了!叫什么名字?”
朱桐生也不做声,照直走过去,端起那杯酽茶先啜了几大口。
司耀先恼怒地抬起头来,不看犹可,一看是朱桐生,火烧屁股似地急忙站起来,说:
“啊呀老兄,怎么是你?你跑这儿做啥来了?”
朱桐生一边喝茶一边说:“问我干啥,问你的人呀?看我的司机,也让他们修理好了。你们就是这么做工作的吗?”
常根福刚穿上外衣,一个袖子还没套上。司耀先和朱桐生喝过几回酒,碰巧有两回在现场,所以他认识这个姓司的。见有说话的机会了.常根福连忙凑过去,哭丧着脸说:
“司哥,你瞧瞧,看把兄弟打成啥样了?昨晚还挨了一宿冻。”
司耀先连忙让座,让朱桐生坐到他刚才坐过的位子上,亲自给他点燃一支烟香烟也给常根福让了一支。然后朝着门外大声喊道:
“都进来都进来,你们这些球娃,我昨天偷了个懒,你们就惹了这么大麻烦。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小警察们面面相觑,嘴里嗫嚅道:
“不认识。他的司机说他是县长……”
“不是县长也和县长差不多!他就是咱们县政办的朱主任,我亲亲的大哥。你们这些混球,我大哥你们也敢惹,砸了我的饭碗,能有你们的汤喝?”
“真的站长,我们不知道是朱主任、朱大哥。”
“不知道不会问吗?”
“问了,问那位大哥要执照,他不给还掀了我一个仰板肚子(仰巴叉)。”
“活该!谁让你们不长眼睛来者?”
“算了算了。”朱桐生摆摆手,扫了一眼刚才还横眉冷眼的年轻人,话中有话说,“不是我说你们,小伙子们哪!如果不看在老司的份上,你们可是惹大麻烦了。不信,去问问你们的局长郭富荣,我们啥关系?我们可是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多少年的老战友、铁哥们哪!我们家和老郭住楼上楼下,你们想想我要是把昨天的事给老郭提一提,你们还能穿着这身黄马褂?”
“朱主任,我们错了。”
“大、大哥,要是下回……”
“还有下回呀?下回我不剥了你们的皮!”司耀先哦了他的某位小兄弟一眼,吆吆喝喝的吩咐道,“去去去,快去打水,招呼主任和常师傅洗把脸。然后那个谁,你去打个电话,定一桌高档酒席。”
“没事我先回了,上午还有个会……”朱桐生扳着脸说,小警察们如数散去,他瞅都不瞅一眼,嘴唇还挨着司耀先的茶杯沿儿。
“哎呀我的好大哥,你总得给兄弟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呀!还有,大哥你让让。”司耀先从朱桐生的胳膊肘底下,拉开抽屉,数了五张“四元老”,递给常根富,大咧咧的说,“兄弟,拿去看病,不够再来跟哥要。”
常根富也不推辞,笑嘻嘻地装进口袋。
司耀先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抽出一沓子钞票,数也不数,用报纸包好,硬塞进朱桐生的衣兜里,谄媚地说:“我哥,几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尕球娃,划得着和他们一般见识吗?算了,哥哥,等会我给你摆酒压惊,让那几个球娃娃给你好好下个话。”
“你小子就不怕犯错误?”朱桐生唬着脸问道。
“怎么会呢?”司耀先左右瞅瞅,接着说,“大哥,这儿没外人,我给实话实说,这都是我的机动款。好多司机压根就不敢要发票,再说个体户司机要了发票有球用,难道让老婆去报销。”
“你要当心,人多嘴杂。”朱桐生老于世故的叮咛道。
“哎哎,还是我哥亲。”吃饱喝足。
朱桐生躺在沙发上打开司耀先送给他的小礼包,不数还罢,这一数着实让朱桐生吃了不小的一惊——整整两仟块,足够他朱桐生多半年的工资。朱桐生望着这崭崭新的一大把票子,脑子里犯开了嘀咕:“董榆生啊董榆生,你以为你有钱啊,等着瞧吧,看看老子比不比得过你!……”
下卷 三十八、官断家事
高原上的山头那么高,也没见挡住东来西去的红太阳。清晨这边出来,傍晚那边落下,也不换个花样,也不改条线路,烦不烦,累不累呀?树叶黄了又绿了,花儿开了又谢了,天寒也好、地冻也罢,不管刮风、不论下雨,那一轮红红的火球总是不紧不慢地转来转去。都是因为它的缘故,当年那位生气勃发、英俊潇洒的方国祥,如今都成了老头儿了。
再过一个生日,老县长就要凑够一个花甲子了。细细想来,他这一生快事不少,最得意者莫过于仨:一是二十几岁当县长,二是动乱年月未受伤,三是……,按理说应该是他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迅速处理了二女儿方千红的婚事。可是二女婿不争气,没好久就转业到安徽老家,才当个供销社的小副主任。千红不知怎么晓得了那封信是他逼着董榆生写的.因此一赌气,人也不来,信也不写,还是女婿会来事,有时写几个字报报平安。他这一生,记性好忘性也大,该记的事他忘不了,该忘的事他记不住。年轻时就干过那么一回荒唐事,好在关键时刻他坚定了立场,没有误入歧途。如其不然,这阵还不知猫在哪片土洼洼里刨石头着哩!后来他听说武冬梅也没走出好远,跑到玉龙乡茨萍村,嫁给一个坏分子当老婆。再后来,他就马虎了,犯不着打听那么多。她武冬梅那样的人,又赶上那个年头,这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人都说,“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又说,“有个好老伴,丈夫做清官”,这些话都有道理。夫人何红士脾气是大了些,但绝不纵容他干坏事、做过份事。他不好色,不贪财。贪什么财呀?高原县穷得叮铛响,连身上的虱子都有气无力少精神。庄稼没收成,农民没饭吃,只有靠回销粮打发日子。老天爷不下雨,人有啥办法?高原县是全省出了名的苦地方,一没土产、二没特产、三没出产。破石头,烂瓦块,土地不争气,能怪他县长没本事?董榆生干得好,给他个县长试试,保准过不了三个月.别人不说话,他自己就得辞职溜号收拾铺盖卷。县长就那么好当、人人都能当得了的?
在发掘人材、选拔干部方面他自认为是出于公心的。朱桐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中青年干部,从印刷厂副厂长到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一步一个台阶,都倾注了他的心血。小朱有魄力、有胆量。工作雷厉风行,作风泼辣,很有一股子朝气。当县长不一定称职,挂个副职还是绰绰有余的。新上任的县委书记郭富荣对小朱好像很不感冒,横挑鼻子竖挑眼。他老郭才来高原几天,能了解多少情况?老郭这个人别看平时嘻嘻哈哈,城府深得很。不防啥时候给你过一手,那就惨了。老郭不起用小朱也就罢了。却又异想天开不知从哪儿冒出个董榆生。还要让他担任什么乡镇企业开发公司的经理,还要为他落实政策,恢复公职,转为正式国家干部。老郭这个人也真是,小朱和董榆生同为他的部下战士,他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况且小朱从部队回来后一直表现不错,入党又早。董榆生算什么?早先的事就不说了,念了几天书,不回家也没出路了。在凉水泉子那么个小地方,钻政策的空子,捣腾了几个小钱,就烧得不得了。上次县人代会竟然有人提出选他为代表,这还有什么原则?不是他和几位懂政策的同志仗义执言、拒理力争,董榆生没准还真能“鞋帮子改帽檐,高升一截子”呢!
对董榆生这样的人必须要留着一手。现在虽然不讲阶级斗争、不提家庭出身什么的,但还是要搞政审哩嘛。董榆生绝不会对党有多深的感情,他父亲董传贵死于那个年代,母亲一大堆问题也没搞清楚,生父还不知在台湾混个多大的官儿,说不定还是个“台独”、“两国论”之类的分子呢!这样的人若是掌了权,和台湾那边一呼应,就热闹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生前最担心的不就是这事。老郭从部队转业不久,从公安局长到县委书记没几天时间,还需要一段熟悉的过程。思想有些偏激,人无完人,也就不要勉为其难了。这个关一定要在他这儿把住。董榆生回乡之后从未和支部书记朱三同志谈过话,也从未给朱支书递过入党申请,这就是证据嘛。
改革开放这几年,人的观念在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天渊之变,脑子里只想着钱、钱、钱!怎么就不想维护安定团结、巩固社会主义江山?怪事都出在这年头,踢球的踢进一个要一万块?!没有了社会主义,要那么多钱有啥用,给谁使?革命战争年代,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谁为钱来着?他方国祥一次捅死几个鬼子,折价该发多少奖金?那时候,喊一声“毛主席万岁!”威风凛凛,杀入敌群,小鬼子、老蒋那一个不是闻风丧胆、抱头鼠窜?
“要是让我当教练,”方国祥想,“我就不这么干。不发奖金,只讲精神。多鼓劲.人争一口气嘛l要的就是这种精神,此时不搏几时搏?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小伙子们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别说老汉(韩),就是那个拉肚子的巴稀(巴西)没准也能赢两把。”
县政府后院有个小门,平时不常开。管花园的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