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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车回来,把车开进车库,脱衣服上床,他才离去。碰到请客吃饭,有人给榆生灌酒,这个平常滴酒不沾的老人,总是抢着把酒倒进自己的口中……。他的一切是榆生,榆生是他的一切。当初榆生他爹起名字,榆生不就是“于生”吗?这个传贵老弟,处处事事,都显示出他的无私和高尚。
榆生常说:“表舅,别累着,歇歇吧!”
他听了这话比吃了蜜糖还甜,应声说:“没事没事。表舅吃了你的药,这身子骨可结实多了。”
双龙山林场来人说看林子的老耿头家中有急事需请几天假,请董榆生帮忙派个人顶两天。当时于占水在跟前,听到这消息他就说:“
“榆生,派我去吧?”
董榆生犹豫再三,还是下不了决心,说:“表舅,您身体刚好,还是另找人……”
“我能行!”于占水脖子上青筋暴起老粗,脸也涨得红红的,拍拍胸脯子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董榆生拗不过,只好让他去。临行前,榆生嘱咐他:
“表舅,双龙山的林木虽然不归我管,可那却是国家的财产。那是甥儿带着人一棵一棵栽出来的。您多操点心,防止歹人盗伐……”
于占水说:“榆生你放心,只要表舅在,谁掐一截树稍,我就和他拼命!”
山上的林木有胡杨、松柏、白桦、早柳,还有不少榆树。于占水抚摸着这些树木,发出无限的感慨,人工栽植了这么大一片山林,多不容易呀!他暗暗揣摸着,哪一棵是榆生栽的?似乎哪一棵都像哪一棵都是。看到树就像看到榆生看到他的儿子,榆生爱树他也爱树,每棵树都经过榆生的手,他抚摸着树杆就像触摸到儿子的手臂。他遐想着,如果有一天榆生叫他一声“爹”,那该有多好啊!想想自己都觉着可笑。他不敢奢望,榆生没吃过他一口饭,没穿过他一件衣,还因为他背了多少年的黑锅,凭啥把他叫爹,他有什么资格作父亲?作为补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认认真真做好每一件榆生要他做的事,为了榆生的事.他恨不得拼上老命。
夜里,寒风料峭,凉气袭人。林子里的野狼在不远处发出阵阵哀嚎。于占水不怕那些野兽,他知道野兽是不会破坏树木的。通常他都要打着手电筒,提一根棍棒,一夜要巡视几趟。他怕有人趁他熟睡之际,砍掉几棵树,日后他怎么向榆生交待?
过了半个多月,老耿头还没来接他的班。于占水巴不得老耿头晚来几天,让他在山上度过这个冬天。于占水不知道老耿头的为人如何,责任心强不强,是不是经心经意看护这片山林?这中间榆生曾经几次派人给他送过食品,还有不少新鲜蔬菜。并一再嘱咐他要注意安全,夜里听到狼啊啥的千万不要出门以免危险。其实山上的小屋里啥都不缺,大米面粉,洋芋粉条冻肉,烧的用的,足够他的用度。榆生这孩子为人处事真真地就像他爹一样厚道实诚,心里头还时常牵挂着他这个表舅。说到危险,有啥危险?偷树的都是贼,历来都是邪不压正,哪有好人怕坏人的道理?
快到二十天的时候,山上来了一伙子人.开着东风车,手执手电据,腰里别着砍山斧,说是奉县林业局封局长还是洪局长的指令,要来山里伐树,城里搞建筑等着急用。
于占水两手一伸,连摇数次,说:“不行,谁的指令都不行。没有凉水泉子董村长说话,谁划破一块树皮都不行。”
来人中的一个大个子,满脸络腮胡子。说话好像外地口音:“他娘的×;,村长是多大的鸡巴官,能管住俺们的事?弟兄们,别球理这老头,砍!”
这伙人可能不知是从哪儿雇来的民工,听头儿发话.就一窝蜂似地踊进林子里,斧砍刀锯,几棵大树应声倒地。
于占水跟睛里都快冒出血了,他们哪里是砍树,分明是砍他的儿子!他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抓住一把正在启动的手电锯,双手立刻血水四溅。开手电锯的小伙子慌了手脚,急忙关掉电门,转过头来望着络腮胡子问道:
“队长,咋办?”
“甭球管!”
于占水举着血糊淋漓的双手,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你们要砍,先砍了我好啦l”
“砍你?”络腮胡子冷笑道,一张老皮剥不出四两肉,当啥使?喂狗狗都嫌瘦!”
“我还有一张人皮哩,你们有人心吗?小树长这么大,容易吗?你们怎么这样狠心?你们还是人吗?……”
于占水疯了似的。哪儿锯响往哪里奔,哪儿斧举往哪儿钻。民工们扎煞着双手不知所措,眼瞅着络腮胡:
“队长,骚得干不成!”
络腮胡急眼了,三步奔到于占水跟前.一把从后背提住,使劲往下一摔,嘴里骂道:
“你这个老混球!留着这些树给你打棺材呀?”
于占水站不住,一头栽倒,翻了几个滚,不动了。
董榆生闻讯赶来的时候,于占水仍旧昏迷不醒。董榆生撕下衬衣,把老人的双手头脸包了包。然后叫人把他架到小车上,送回家中。
母亲看于占水伤成这样,心疼得直掉眼泪。董榆生派人开车去请医生,自己守候在于占水的身边。
医生验过伤情,作了一些紧急处理。然后对董榆生说:
“董村长,人怕是不行了,准备后事吧J”
于占水双手齐刷刷一共被锯断四五节指头。遍体都是伤,尤其头上,不知触到什么硬物.碰出一个核桃大的洞,洞口还在不断冒浓血。半夜的时候,于占水从昏迷中醒过来。他左右一看,焦急地说:
“榆生,我怎么在这儿?快把我送到山上,有人在毁林子!”
“表舅,您放心,人已经抓起来了,山林保住了。”
“榆生,表…表舅对…对不起你,让他们伤…伤了三棵树。”于占水眼角流下两串混浊的老泪。
“不,您不是我的表舅。您是我爹,您和我爹一样,都是我的亲爹!”董榆生把头俯在于占水的胸前,两眼望着于占水,眼眶里盈满泪花。
“儿…啊,爹…不好,抛…下你们…母子,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我好悔呀!……”
“爹,您已回家了。今天的您已经不是昨天的您了,您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不会忘记您,政府也会表彰您。”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于占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仅仅只限于俯在他耳旁的董榆生勉强可以听到。
“爹,您已经到家,您就在家里呀。爹您说吧,您要儿子做什么?”
“榆生…儿啊,求你一件事…,我死后…,把我…埋到…后山…林场…,我还要给…你…守林…子……。”
董榆生含着泪花,使劲点点头,说:
“爹,您老放心,儿记下了。”
“春…春莲……”于占水眼皮抬了抬,强力张开嘴。
“占水哥,占水,他爹,”母亲擦擦眼睛。俯下身子,贴近于占水的脸庞抑制住悲痛说:
“有啥话你说吧,我听着哩!”
“我、我对不起你们娘俩,欠下的情,等下辈、子还……”
于占水闭上了眼睛。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把自己的躯体还给了生他养他的故乡,回到了他亲人身旁。
县长、县委书记闻讯赶来,郭富荣亲自主持追悼会。后事处理完毕,郭富荣说:
“吴县长你先走一步。我有些私事,要和榆生同志聊聊。”
“你们认识?”吴天娇姹异地问道。
“岂止认识,我们一口锅里搅了多年的勺把子,我们是地地道道的老战友哩!”
“那、那二百块钱是怎么回事?”一提到部队,吴天娇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方面去。
“子虚乌有。”
“那就不了了之了?”
“有什么办法?董榆生是司令员的高足,老头儿爱董榆生爱的比亲儿子还亲,到头来还不是眼睁睁瞅着董榆生卷铺盖卷儿走人奇 ^书*~网!&*收*集。整@理!”郭富荣无可奈何的说。想起那段历史,他也是憋着一肚子火,他自己还差点被撤了职。
“老于大叔要是早回来几年,也许情况就不会这么糟。”吴天娇若有所思的说。
“没那么简单。吴县长你年轻几岁,你没经过那段历史,不知道其中的根根卯卯。谁要是沾上点海外关系,不让你扒层皮就算万幸。”
“谁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父母?”吴天娇也有自己的苦衷。
“是啊是啊!”郭富荣不知所以的念道。突然他觉着哪儿不对,连忙问道,“哎,天娇同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莫非你和榆生……”
“瞎猜呗!”吴天娇刹时脸红到脖子根上,嘴里吱唔着岔开话题说,“郭书记,你就和你的老战友聊天去吧,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开车的司机秦国元是个急性子,县长一个“走”字还没落地,他那里一踩油门早把车发动着了。秦国元二次进城本打算是找那位搭车的大姐还店钱的。没想到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是县长。他一时进也难退也难,他一个小开车的怎么好意思随便见县长呢?正当他又一次抬头仰天看太阳时,猛听见背后有人喊了他一声“青光眼”。他回转头一瞅,巧不巧,说话的正是那位搭车的大姐。秦国元不好意思地摩挲着双手,嗫嚅了半天才说,“县长,我是来给你还钱的。”“还什么钱,算了。开车来的?”县长问他。“开什么车,早卖了!”“那一车油菜籽呢?”“那天可能你说话了,朱主任并没怎么为难我,可一到大砂沟,又让交警罚了款,我折腾不起,就把车也卖了。”“找到事干了吗?”“还没有。”“那好,给我开车吧,我正要找个开车的呢!”“真的?!”要是换个地方,秦国元准能一蹦三尺高。
秦国元挂上档就要发车,侯有才从后面撵上来,喋喋连声地喊道:
“嫂子,榆生嫂子,县长嫂子,你不能走哇,大婶有话要和你说哩!”
吴天娇把头从驾驶窒里伸出来,小声嗔道:“秀才你嚷嚷什么?我有急事哩,改日再说吧!”
侯有才不依,打开车门,硬拽住吴天娇的袖子往外拉人。吴天娇红着脸说;
“秀才你干什么?我可要生气了!”
赶上董榆生从坟上回来,见到这个场面,就说:
“天娇,进家吧!”
吴天娇不吱声,佝偻着头从车上下来。步子迈得小了些,被秀才从身推了一推,说:
“嫂子当了县长,架子也大起来了。”
董榆生又去做郭富荣的工作:“老郭,你好意思,就这么走?”
郭富荣狡黠地笑笑说:“榆生。本来我想留……下和你再搞个通宵的,现在看来我是多余的人了。吴县长,该我说先走一步了。”
吴天娇转过来,脸更红了,羞赧地说:“老郭,下车吧,我还有事和你谈呢。”
郭富荣不给面子,说:“有事回去再说吧。榆生,喝喜酒可别忘了老战友哇。”
司机小岳也是个机灵鬼,一看这场合,早猜中了八九分,朝董榆生拌个鬼脸,笑嘻嘻地喊了声:“老首长再见!”一踩油门.小车吐吐地冒着青烟,转眼间就驶离了凉水泉子。
下卷 四十八、少年寻父
侯梅生从县城回到厂里后,想想老县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稍加思索,就打一份报告递到厂部。消息还未传开,指挥部就慌了手脚。指挥立即亲自找她谈话说:
“侯科长,全厂谁走都行,唯独你不能走。你想想,你这一走,丢掉一批客户不说,以后的业务暂且不谈。遗留的一大笔账谁去要,这一摊子事别人可是插不上手啊!”
梅生说:“指挥,不是我临阵脱逃,也不是我丢下工作不管。你看我的这后院,时不时起火,娃娃大了也懂事了,闲言碎语搞得我们母子俩实在无法在这个环境中生活,我不走也不行啊!”
指挥说:“侯科长,你的困难我们也清楚。要不这样,叫娃娃在城里联系一家可以住宿的学校,每个星期回来一趟。至于你嘛,克服克服。别人要说,让他说去,过不了几天也就不说了。下面指挥部再做做工作.你觉得如何?”
梅生一看指挥的脸色,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是个老革命,这样和她求情下话。企业效益不好,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时候扭屁股走人,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她沉吟了一会儿,就不再固执己见,说:
“指挥,就这样吧,我不走了。”
指挥笑了。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好哇,好同志,好同志呀。困难见忠臣嘛!还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指挥部一定替你想办法解决。”
梅生知道指挥说的是客气话,厂里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大家谁没困难呢,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得了吗?梅生就说:
“没什么困难了。我想请三天假,给娃娃办办转学手续。”
“行,三天不够七天也行。明天给你派辆小车,办事快些,顺便把有些账收一收。公私兼顾了。”指挥舒了一口气,背着手走了。
朱镇宇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县一中一看他的成绩单和“三好学生”证书,二话不说,很快办妥了手续,侯梅生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董榆生的那两万一仟块钱,她一直未敢动用,打算抽空给他送去。遇上这么些难心事,厂里不开工资,朱桐生又不顾家,她实在无奈,用去了一部分。厂里给了三天假,仅用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