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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里斯汀很想笑,如果她也像歌茜蒂雅这么单纯多好?她的来去又岂是她所能自己决定的,无论是魁奇还是云,又有谁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就算他们给了,她又怎么可以背弃自己的族群?她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对着索莉缇雅无奈的摇摇头,轻轻退开一步。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挂着舞妃的名号穿着这身紫衣的她,在这云府里其实什么也不是。
又何止是她。
蒂里斯汀隐晦的扫了她们一眼:正在低声劝说的索莉缇雅,身后怯怯站着的紫裳,甚至更远的地方站着的青一红二五卫。在云的心里,她们又是什么?又值什么?
云府之战后青红十三卫仅剩下青一红二五人,那些忠于他而死的少女们,又得到了什么?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世上的男人们,有的好色,有的好权,有的好名,有的好利,有人野心勃勃想把全族掌握手里,有人雄心壮志要让月族重新崛起于魔界之巅,有人颓丧欲死,有人苟延残喘……不管是哪种,他们的行为模式在蒂里斯汀眼中却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目标区别罢了。但是云不同。回想他出现至今一路所行所为,她不明白,不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个男人是个巨大的未知,过去是迷,现在也是迷,就像他的名字,一如云彩变幻无常,便是此时看着他,却什么也看不清。他仿佛不是这世间的人物,所思所想完全没有共通点,就像是个兴之所致随性而为的孩童。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救一个小小的卑贱人类,无视魔族潜则任用人类女子为护卫,转眼间又将人类屠国灭族。他看似不争不抢,却不声不响一手将兽人族灭种,一手又强势收服夜精灵,不动声色间训练出一支可怕可怖的无敌铁骑。若说是为了魔族的荣耀,甚或和长公主争权,他却在这事关魔族大计的最关键时候,选择来了这里。
蒂里斯汀远远的眺望着孤独站着的男人,那瘦削的身影看起来像是随时就要随风飘走,心中百味翻滚。
他到底想要什么?
云背负着手,氤氲的黑色气息从他脚下向后蔓延开去,在他的身后,停放的是战死的战士们。
阴云变幻,天空颤抖着,想要反攻,罗密得的光芒却被层层云雾遮挡着,只能让风发出恐吓似的呼号。云望着天,冷冷一哼,天地噤若寒蝉,连风都停下了咆哮。
云彩散开了,像是不屑罗密得徒劳的挣扎。
微弱的阳光洒落下来,照见深邃的漆黑,黑气咆哮似的瞬间扩散开来,转眼间将整个战场覆盖。刚刚转生的骷髅却极其受用,苍白的骨架在黑气缠绕下逐渐变得漆黑,反射出森冷的色泽,仿佛镀上了层保护膜,透射出金属质感。嘎嘎嘎的嘈杂声响下,骨骼更开始诡异的生长扭曲,一层层包裹起来,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盔甲。
黑气终于渐渐变淡,变散,向着茂密的森林散去。从云脚下开始,身后所过所有地方,大地已变成一片墨黑。他抬头望着极北之地,面无表情,嘴角却露出诡异的笑意,扭曲抽动着痛苦的灵魂。
身后传来整片喀拉喀拉的嘈杂响动,新生的亡者沉默的站立着,覆着漆黑盔甲的骷髅站在他们最前引领着恭身下拜。骨架颤动的声响像是一曲生硬的杀曲。
“终于……开始了……”
————————
佛尔利斯撞进茂密的树丛中,坚硬的枝叶扇在他的脸上打得生疼,分开的荆棘刺进他的伤口,刺骨的剧痛瞬间袭遍全身,剧烈厮杀和连续的奔跑终于让他精疲力尽。他跪倒着顺势趴下,熏黑的脸埋在肮脏的泥土里,嗅着空气中徘徊的青草香,恍如隔世。
但只是那一瞬间,眼前挥之不去无尽的黑烟烈焰,黑衣同伴沉默的杀戮与冷酷的赴死,魔界人悲惨的哀嚎和绝望的怒号在他的耳内激烈争夺,尸体的焦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冲击着他的鼻梁!佛尔利斯双手抓着大地,用头拼命的砸着土地,直磕得头破血流将他脸上透明的液体盖过。
他又一次可耻的活下来了。
黑衣战死了,就算是身中无数刀箭,那个刚硬的男人依然对他说:“活下去,少年。”
所有人都死了,第五小队只剩下他了,第七中队死光了,第三大队死光了,一起突袭的同伴们都战死了,只有他又一次可耻的活下来了。就像是二百五十三天前在那沃尔特冰河旁,普罗旺斯队长最后的遗言:“活下去,少年。”
“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
他们死了,他们为了信仰,为了神殿,为了守护心中的女神,光荣的战死了!
他们死了,他们被最敬爱的神女殿下背叛,被他们所一心守护的女神遗弃,屈辱的战死了!
但是佛尔利斯无处可说,他不能说!
他能说什么?告诉世人那是一个谎言?忠心耿耿骑士典范的百合十三骑其实是死在黑暗神殿的同伴手里?告诉世人那拼死追杀他们的敌人竟然是百合骑士团的同伴!告诉世人原来竟然是我们忠心耿耿效忠的神女殿下一手将我们推入死路?还是告诉世人,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百合十三骑,英勇忠诚的战士,视死如归守护神女,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都是黑暗神殿的谎言!是神女殿下的谎言!是奈莉希丝的谎言!是她为了挑起战争制造借口所一手制造的阴谋吗?
——他不能。
同伴们已经战死了,他不能让他们死后的声名蒙羞。佛尔利斯很容易就可以想象自己出面揭穿后奈莉希丝的做法,普罗旺斯队长他们的声名会被质疑,他的解释会被质疑,唯一无损的只有奈莉希丝!那个女人,那曾经景仰憧憬的女神用世上最美丽的笑容露出了刺穿他心扉的讥讽目光!
而他们是英雄,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沉默,即便活下来了,也只能像狗一样的活着。佛尔利斯·西西里亚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是的,是消失,因为他既没有死亡也没有生存,一切拥有的痕迹都不存在了。
他不再是百合骑士团的战士,甚至连“曾经是”都不再存在。他也不是格兰迪·西西里亚,格兰迪从几年前家破人亡时就死去。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在这片没有归处的土地四处游荡。
他被遗弃了,他是被遗弃者。
落人群,也许只有落人群是他这种被遗弃者的归宿。
他没有了信仰,没有了剑,没有了身份,没有了家,少年从北方一路流浪,直到落人群,直到这里,他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们,找到了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群。
他感到很安心,就算普法总是没事找事的找他的茬,就算坎布尔长得像头猪还笨得比猪还蠢,就算西列特是他以前最看不起的胆小鬼,就算卡麦仑总是喝得大醉然后让他买单和收拾残局,他还是很开心。
……
坎布尔:“那当然咯!要多吃一点才有力气减肥啊!”
普法:“喂新人!这是你这个月薪水的一半!为了防止你被骗,剩下的我先帮你保管!”
休力匡:“看看,是萨莉!拉普斯丁队长的漂亮女儿!”
西列特:“嘘!小点声,队长来了。”
卡麦仑:“嘿,新丁,我们一起去喝酒吧!”
普罗旺斯:“好嘛,小子,这么光明正大的偷看神女殿下!”
“切!我什么我?男子汉大丈夫,敢看不敢认啊!”
“就是就是。”
“想当年我也···”
“滚一边去吧!混蛋拉斯!你哪有这小子嚣张啊!在前辈们面前就这么死死的盯着看!”
“什么!明明是你出卖我害我不敢再看的啊!你个混蛋!”
……
“活下去,少年。”
“活下去,小子!”
“活下去,新丁!”
“活下去,朋友。”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
“真是个懦弱的孩子……”女人宠溺微笑,满嘴鲜血,抚摸着他的头,手温暖。
利剑狰然,杀机凛凛,只有安静一如既往:“真是个懦弱的孩子……”
……
佛尔利斯手抓着大地,手指深深的插入土里,冻结的坚硬泥土掀开他的指甲,血肉模糊,他还在拼命攥紧!紧绷的牙咬得蹦蹦作响,泥土混着草根连着血在嘴里咀嚼,草香土臭血腥,混杂成难言苦涩。压抑的低吼在喉间挣扎,泪水却无情的刷过他的伤口,冷冷的讥嘲他的倔强和所谓坚强。
他,甚至连嘶声大喊都不能!
他,甚至连嘶声大喊都不敢!
在无法战胜的强大面前,恐惧轻易的撕开他勇猛坚强的面具,将他的骄傲和尊严践踏在脚底!
就算他一遍一遍的鼓励自己,告诉自己要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他还是在颤抖,在传授他剑技的老师面前,连剑都握不稳,惊慌失措的模样和当年一般。
他蜷起身子,仿佛又回到当年家破人亡的那一段乞丐生活,冰冷的冬夜里蜷缩在街角,将四肢全部收起,紧紧的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小声的呻吟:“妈妈(老师)……”
帕博看着森林中忍咽哭泣的少年,胸口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眼前仿佛又开始回放那梦魇的一刻,在黎明到来前,那最深的黑暗将所有期待的光明全部掩盖。无可抵挡的巨浪瞬间便淹没了落人群那小小的抵抗花火。
落人群败了,家没了,兄弟们死了。海浦老师和埃德蒙生死不知,残余的血狼团战士们护着他且杀且退——好吧,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事实上他们就像丧家之犬被追赶着四处逃窜,那些身穿玄甲的骑士简直就是魔鬼,无动于衷的屠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依然还可以面不改色的继续追杀这一群逃亡者。
他们若不是天生的杀人狂,就是纯粹的疯子。而统帅这一群人的那个人……即便别人忘了,帕博也永远忘不了当年一见时那个杀气凛然的少年给他所留下的印象。
他牢牢记得埃德蒙最后的嘱托,带着他们逃出去,把血狼团的种子带出去……为了落人群……
他们在魔森中不断绕圈拉远,一路打打逃逃,直到剩下这几十个人,终于渐渐摆脱了那些玄甲骑士的追踪。当然,在帕博看来,他更觉得像是对方根本不把他们这队残兵放在眼里。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敢大意,带着这几十号人在魔森中继续绕圈渐行。而今天,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其他活下来的人。
那么多比他成熟老练的佣兵们死了,那么多能征善战的战士们死了,活下来的人们纯粹是运气。他没想过遇到的会是这个半大孩子,但仔细想想也不算什么,就像那孩子现在的哭泣。对他懦弱的愤怒潮水般退去了,强抑的悲伤从心底泛起,脸颊突然湿了,帕博抬起头,被遮挡的天空看不见雨。他转头,身旁的人们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没有家了。
他们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
死战,城破,一路逃亡,神经紧绷,所有人都将悲伤抛诸脑后,不去想不敢想,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话题,直到看见少年流泪的模样。他们也想哭的,他们想哭啊!
为什么不能悲伤?
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挚爱的亲人,失去了多年的朋友,失去了陪伴生活的一切,失去了宁静安详的幸福,怎么会不痛苦?少年的痛苦只不过是个引子,喝斥的话语还没到咽喉便吞了回去,帕博发现自己的脸颊同样湿了。
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好好大哭一场,以后擦干泪,我们要继续战斗!我们要重振血狼团!我们要再杀回来!打败侵略我们的敌人!我们会夺回我们的家园!就这一次,让懦弱的我们大哭一场。
就这一次。
所以,就这一次。
放开紧握的拳掌,双手撑住脸颊,将大半脸庞遮进手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而那个他所跟随的人,却竟然先他而去了。当不到十四岁的喀罗放声大哭的时候,哭声就再也止不住了,传染般互相浸透,被强自压制的一切情感瞬间冲破脆弱的堤防。森林低低的压着,枝叶沙沙作响,万里无云的天空洒下温暖的阳光透进魔森,照见一片凄凉。
少年泪眼婆娑的望着这一群同病相怜的人们,心底突然莫名其妙浮现的却是昔日恩师的寂寞倩影以及最后一泓青锋的冷冽。
“···跟我走。”
(孩子,来。)
模糊的视野中,那个人伸出了手,冰冷的容颜努力牵出微笑,僵硬而温柔。
(我会保护你的。)
逆袭而来的巨大悲伤瞬间击垮了少年脆弱的心防,将强逞的坚强洞穿开来,连那压抑的愤怒一并淹没。
我要回去。
我一定要回去。
泪越流越多,少年眼中的世界却越发清晰起来。
我要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