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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和他待在一起。还有他的朋友们,如果他有一堆玩伴的话。”
杰克摇摇头。“是很偏僻的郊外。本说艾森哈特在牧场里有足够的人手,那里也有一些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但是大人们不允许本尼和他们一起玩。我猜那是因为他是工头的儿子。”
罗兰点点头。这并不让他惊讶。“今晚在广场里你会喝到格拉夫。你用我告诉你那是第一道烤肉过后上来的冷冻茶味饮料吗?”
杰克摇摇头。
罗兰点了一下他的太阳穴,嘴唇,眼角,然后又是嘴唇。“头脑清醒。嘴巴紧闭。多观察。少说话。”
杰克笑了一下,向他竖了一下大拇指。“你们呢?”
“我们三个今晚和神父待在一起。我希望明天我们能听听他的故事。”
“还要看看……”他们俩已经落后一段距离了,但杰克还是压低了声音。“看看他跟我们提起的东西?”
“这我就不知道了,”罗兰说,“后天,我们三个会骑马去罗金B,也许和艾森哈特先生一起吃午饭,谈一谈。然后,在剩下的几天里,我们四个要看一下这个镇子,镇上和郊外都要看。如果你在牧场一切顺利的话,杰克,我答应你想在那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只要他们一直欢迎你。”
“真的吗?”虽然他面部表情一直控制得很好(在说话过程中),枪侠还是认为杰克是很高兴的。
“是。从我现在知道的情况来看——从我的观察来看——卡拉·布林·斯特吉斯有三巨头。欧沃霍瑟是一个。图克,百货店的老板,是一个。第三个就是艾森哈特。我很想听听你在他的牧场都看到了什么。”
“你会听到的,”杰克说,“说谢啦,先生。”他轻拍了喉咙三次。然后他脸上的严肃表情变成了灿烂的笑容。一个孩子的笑容。他让马一路小跑去追他的朋友。杰克要告诉他可以,他可以在他家过夜,是的,他可以来玩。
4
“天啊,”埃蒂说。他低沉而缓慢地吐出这两个字,语调颇像什么满怀敬畏的卡通人物。但在森林中待了差不多两个月后,眼前的景象也确实配得起那声赞叹。赞叹之中还有惊奇。前一分钟他们还在森林的小径中穿行,一般是两人一组(欧沃霍瑟自己在前面打头,罗兰自己在后面殿后)。而这一刻所有的树木都不见了,大片的土地向北方,南方和东方延伸着。所以他们突然就看到了那个镇子令人惊叹的全景,而他们,正要去拯救那里的孩子们。
但是埃蒂并没有立刻看他眼皮底下的那片土地,而且他发现苏珊娜和杰克也跟他一样,他们的眼光都跳过卡拉,望着远方。埃蒂不用回头就知道罗兰也是如此。漂泊者的定义,埃蒂想,就是一个永远看着远方的人。
“啊,这就是卡拉了,我们告诉诸神谢啦,”欧沃霍瑟有点得意地说;然后他看了卡拉汉一眼,“当然了,还有耶稣圣人,当我们感谢的时候所有的神其实是一体的,我是这么听说的,这个说法很对啊。”
也许他还要一直喋喋不休下去。很可能;当你是大农户的时候,你总是有发言权的,还可以一直说到底。埃蒂并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在他们的前方,村子的那一边,有一条灰色的大河流向南方。埃蒂记得这是巨河的分支,叫做德瓦提特外伊河。从森林流出的时候,德瓦提特河岸陡峭,水流湍急,但一到了下面的平原,水流就变得舒缓,河岸慢慢变低,直到完全融入了耕地之中。他还看到了几小片棕榈树,碧绿浓郁,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热带风情。中等大小的村庄那边,河西面是一片略带灰色的绿油油的土地。埃蒂确定,如果是晴天的话,那灰色将会变成灿烂的澄蓝,当太阳在正上方的时候,那光亮会让人不敢直视。他看着那些稻田。或者也可以叫做稻谷田。
河的东面是绵延数英里的沙漠。埃蒂看见沙漠里有平行的金属线,他断定那些是铁路线。
沙漠的东边——其实沙漠的边界也是模糊的——全是黑暗。那黑暗伸向天空,就像一堵蒸汽墙,要把低垂的云层都劈开。
“那边就是雷劈,先生。”逖安·扎佛兹说。
埃蒂点点头,“狼的土地。上帝知道那边还有些什么。”
“臭家伙,”小斯莱特曼说。他试图显得若无其事,但埃蒂听到那孩子的声音中充满恐惧,也许他都快吓哭了。但是狼群肯定不会带走他的——如果你的双胞胎兄弟死了,那么就把你变成了一个后天单生子,不对吗?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就是这种情况,但是猫王当然不是卡拉·布林·斯特吉斯人。也不是南边的卡拉·洛克伍德人。
“嘿,猫王来自密西西比。”埃蒂低声说。
逖安在马鞍上向他侧过身来。“你说什么,先生?”
埃蒂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自言自语,他说:“不好意思。我在跟自己说话呢。”
报信者(同时还有许多其他功能的)安迪从前面过来,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和自己说话的人没有好旅伴。这是卡拉的一句老话,埃蒂先生,这不是针对你的,我请求。”
“就像我以前说过以后还会再说的一样,绒面革夹克上的鼻涕擦不掉,我的朋友。这是卡拉·布林·布鲁克林的一句老话。”
安迪的肚子里面发出了嘀嗒声。它的蓝眼睛闪着光。“鼻涕:鼻子的分泌物。也指傲慢无礼的人。绒面革:是一种皮革料子——”
“别管那些了,安迪,”苏珊娜说,“我这个朋友只不过在说傻话。他总是这样。”
“是的,”安迪说,“他是冬天的孩子。你想听我说说你的星象吗,苏珊娜小姐?你会遇上一个英俊的男人!你会有两个主意,一个好主意和一个坏主意!你会有一个黑头发的——”
“滚远些,白痴,”欧沃霍瑟说,“到镇上去,快去,别到处跑。去看看广场那边是不是都准备好了。没有人想听你那愚蠢的星象。请您原谅,尊者。”
卡拉汉没有回答。安迪鞠了一躬,轻轻地拍了金属喉咙三次,就顺着小路往前走了。那条路很陡,但还不算窄。苏珊娜看着它走开,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对它倒是很不客气啊。”埃蒂说。
“它不过是一个机器,”欧沃霍瑟说,他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说出机器这个词的,就好像在和小孩子说话。
“而且它有时很讨人嫌,”逖安说,“不过请告诉我,先生,你认为我们的卡拉怎么样?”
罗兰策马走在埃蒂和卡拉汉之间。“这里很美,”他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神,很显然他们偏爱这片土地。我看到了玉米,尖根,豆子,还有……马铃薯?那些是马铃薯吗?”
“对,是土豆。”斯莱特曼说,很明显罗兰的眼力让他很高兴。
“你们的水稻也好得惊人。”罗兰说。
“都是河边的小农种的,”逖安说,“那边的水又清甜又平缓。而且我们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每逢农忙时节——不管是插秧还是收割——所有的女人都到地里去。她们在田里唱歌,有时甚至还跳舞。”
“来吧—来吧—考玛辣。”罗兰说。至少埃蒂听到的是这些。
逖安和扎丽亚很惊喜地听出了这句话是什么。斯莱特曼父子俩对视了一眼,都笑了。“你是在哪儿听到稻米之歌的?”老斯莱特曼问,“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在我的家乡,”罗兰说,“很久以前。来吧来吧考玛辣,水稻已经成熟啦。”他指着西边离河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说,“那边是最大的农庄,种满了小麦。是你的吧,欧沃霍瑟先生?”
“是的,说谢啦。”
“再往那边,南边有更多的农庄……然后是牧场。那个牧场养牛……那个养羊……那个是牛……又是牛……然后是羊……”
“离牧场那么远,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苏珊娜问。
“羊啃草啃得更接近地面,女士,”欧沃霍瑟说。“所以如果你看到一小块一小块浅棕色的地面,那就是羊啃过的草地。另外一些——我猜你们把那叫做赭石色——是牛啃过的草地。”
埃蒂想起了他在庄严剧院看过的所有西部片: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保罗·纽曼,罗伯特·瑞德福,李·范·克利夫。“在我的土地上,人们总是谈论牧场主和饲养羊群的农夫之间的矛盾,”他说,“因为据说羊把草吃得太干净了。连根都吃了,所以来年草都长不出来了。”
“这完全是瞎扯,不好意思,”欧沃霍瑟说,“羊群是把草啃得很干净,但是我们会把牛群赶到那边去。牛的尿里全是草籽。”
“哦,”埃蒂说。他想不出其他可说的话。这么看来,他刚刚说的矛盾确实蠢得出奇。
“走吧,”欧沃霍瑟说,“白天快过去了,广场那边有一顿盛宴等着我们呢。全镇的人们都在那里迎接你们。”
还要好好看看我们,埃蒂想。
“带路吧,”罗兰说,“我们今天傍晚就能到达。我说得不错吧?”
“嗯,”欧沃霍瑟说,然后腿夹紧马的两侧,把马头拽过来(光是看看这个动作就让埃蒂替马叫疼)。他沿着小路往卡拉前进。其他人跟在后面。
5
埃蒂永远都不会忘记和卡拉的人们首次相遇的情景;他毫不费力地就能想起其中的细节。他认为那是因为那晚经历的一切都让他惊奇,而当一切都让人惊奇的时候,事情本身就会抹上梦幻一般的光彩。他还记得讲完话之后所有火炬的颜色都变了——那些火炬奇怪的、会变化的光芒。他记得奥伊出乎意料地向人群打了招呼。那些扬起的脸、他的恐慌和他对罗兰的愤怒。苏珊娜坐在钢琴凳上,当地人管那叫乐凳。是的,总会想起那一幕。但比关于他心爱的女人的记忆更鲜明的,是关于枪侠的记忆。
关于罗兰跳舞的记忆。
但是在这些事情之前,他忘不了的是骑马走在卡拉的主街道上,和他的不祥预感。他对于以后凶险日子的预感。
6
日落一小时前他们来到了镇上。云层已经散开了,露出了当日最后一缕红光。街道上空无一人。街面上铺着油土。马蹄在布满车辙的路面上发出闷响。埃蒂看到一个车马出租所,那个叫旅人之家的地方看上去是像是寄宿公寓和饭馆的混合体。街那头高大的两层建筑肯定就是卡拉的集会厅了。集会厅的右边被火炬的光芒笼罩着,他猜想人们就是在那里等着他们的,但在他们进来的镇子的北边却什么人都没有。
这种寂静和空荡荡的街道让埃蒂不寒而栗。他记起了罗兰讲过的苏珊站在后车板上驶向眉脊泗的最后那次旅程,她的手被绳子绑在身前,脖子上套着绞索。她经过的那条路也是空荡荡的。起初是空的。然后,离大路和丝绸牧场路的交叉口不远的地方,苏珊和她的押送者遇到了一个农夫,用罗兰的话说,那人长着一双屠夫的眼睛。过一会儿,人们会拿蔬菜和木棒来打苏珊,甚至还用石头,但是这个农夫是第一个出手的人,他攥了满把的玉米皮,在路上就开始把玉米皮往苏珊身上扔了,在苏珊去往……去往杀人树的路上,那个远古人的收割节仪式。
他们骑马去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路上,埃蒂一直觉得他们会碰上那个农夫和那双羔羊屠杀者的眼睛,还有他满把的玉米皮。因为这个镇子让他有不好的感觉。并不是邪恶——苏珊·德尔伽朵死去的那个晚上,眉脊泗给人的是邪恶的感觉——而是比邪恶简单得多的东西。像厄运、错误的选择,不祥的预兆一类的东西。也可能是不好的卡。
他侧身转向老斯莱特曼。“见鬼,镇上的人呢,本?”
“那边。”斯莱特曼指着那片被火炬照亮的地方说。
“为什么他们这么安静?”杰克问。
“因为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卡拉汉说,“我们这里很闭塞。我们时不时见到的外人只不过是些商贩,强盗,赌棍……和盛夏时节有时在这边停留的水上市场。”
“水上市场又是什么?”苏珊娜问。
根据卡拉汉的描述,那是一艘靠桨轮推进的大平底船,涂着花哨的颜色,船上全是小店铺。这些生意人沿着德瓦提特外伊河顺流而下,在新月地带中部的卡拉各镇停留,直到货物都卖完。大多数都是些劣质货,卡拉汉说,但埃蒂并不确信他的话是否全部可信,至少水上市场那部分是否可信不好说;谈话间他对于那些年代久远的传统有一种几乎是无意识的反感。
“其他的外来人到这里偷走他们的孩子,”卡拉汉最后说。他指着左边,那边有一个狭长的几乎占据了半条街的木制建筑。埃蒂看到那栋建筑的台阶扶手不是两条也不是四条,而是八条。长长的扶手。“图克的百货店,希望你享受它,”卡拉汉说,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讽刺的意味。
他们终于来到了广场。后来埃蒂才估算出到场的人数大概有七八百,但他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