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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05卡拉之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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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本说:“他们到来时,我们正在前院的一棵大松树下玩耍。从此以后,我每年在树上做一个记号。即使他们把她送回来之后,我仍然坚持。现在有二十三个记号,也就是二十三年。”说完他坐了下来。

“二十三年还是二十四年没什么区别,”逖安说。“狼群上次来时还是孩子的人,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并有了自己的孩子。这里有好收成等着那些混蛋。收获好大一批孩子。”他停顿了一下,在大声讲出来之前给他们一个自己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机会。“如果我们任其发生,”他最后说道,“如果我们任狼群把我们的孩子带到雷劈,然后把他们变成弱智送回来。”

“我们到底能做什么?”一个坐在中间一条长凳上的人说。“他们不是人!”话音一落就有一阵基本赞同的(而且痛苦的)嘀咕声。

一个曼尼人站起来,拉拉自己深绿色的斗篷,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肩膀上。他用怀恨的目光环顾着周围的人。那双眼睛不疯狂,但是在逖安看来,它们却远不理智。“听我说,我请求。”他说。

“我们说谢啦,先生。”怀着敬意却有所保留。在镇子里看到曼尼人是件稀罕事,而这里却有八个,全坐在一条长凳上。他们的到来让逖安很高兴如果有什么能突出这件事的极端严峻性的话,曼尼人的出现就可以。

集会厅的门开了,又一个人溜了进来。他身穿一件黑色的长外套。额头上有块伤疤。没有人注意到他,包括逖安在内。他们都盯着曼尼人。

“听听曼尼的经书怎么说的:当死亡天使穿过阿伊吉普时,哪家房子的门柱上没有涂上祭祀品的鲜血,他就会杀掉这家的初生儿。经书就是这么说的。”

“赞美经书。”其他的曼尼人说。

“也许我们也该这么做,”曼尼的发言人继续说道。他声音平静,可是额头上有根筋剧烈地跳动着。“也许我们应该把接下来的三十天变成小不点儿的欢庆节日,然后把他们哄睡着,让他们的鲜血洗染大地。让狼群把他们的尸体带到东方吧,如果他们愿意。”

“你们疯了,”波尼托·卡什说,看上去义愤填膺可同时又几乎笑出声来。“你和你所有的同类。我们不会杀死自己的婴儿!”

“那些被送回来的还不是生不如死?”曼尼人答道。“没用的庞然大物!掏空的外壳!”

“哎,那么他们的兄弟姐妹怎么办?”沃恩·艾森哈特问。“狼群只从每两个孩子中拿走一个,你知道得很清楚。”

又一个曼尼人站起来,他银色的长须垂落到胸部。第一个坐下了。这个老者,韩契克,看看四周的其他人,然后看着逖安说:“你拿着羽毛,年轻人——我能讲话吗?”

逖安冲他点头示意可以。这个头开得还不赖。让他们尽情探索自己所在的处境吧,探索到山穷水尽。他确信,他们最终将发现只有两种选择:让狼群带走还没长到青春期的一对孩子中的一个,就像他们素来的做法,或者奋力反抗。但是要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需要明白所有其他的出路都是死路。

老者耐心地讲话。甚至有点悲伤。“这是个可怕的主意,唉。可是你们这么想想,先生们:如果狼群来时发现我们没有子嗣,也许他们从此以后就会让我们安宁了。”

“啊,也许他们会,”小自耕农中的一个低声说道——他的名字是佐治·埃斯特拉达。“也许他们不会呢。曼尼先生,你真的会因为一个也许而杀死整个镇子的孩子们吗?”

人群中传来一阵强烈的低声附和。又一个小农,伽瑞特·斯特龙,站了起来。他那张哈巴狗式的脸一副凶相。他的两个大拇指勾在腰带上。“我们最好连自己也杀死,”他说。“管他是婴儿还是成人。”

曼尼人看上去对此并不动怒,他周围其他穿蓝色斗篷的人亦然。“这是种选择,”老者说。“如果其他人愿意,我们愿意讨论。”他坐下来。

“我可不愿意,”伽瑞特·斯特龙说。“这就好像为了省去刮胡子,把自己该死的脑袋砍下来,听我说,我请求。”

笑声传来,还有几声“听得非常明白”的喊叫声。伽瑞特坐回原位,看起来少了些紧张,并把头和沃恩·艾森哈特的头靠在一起。另一个农场主,迪厄戈·亚当斯听得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

又一个小农站起来——巴吉·扎夫尔。他小小的脑袋上有双闪亮的蓝色小眼睛,看上去像是从长着山羊胡的下巴倾斜到了后面。“如果我们离开一阵子如何?”他问。“如果我们带着孩子们返回西部怎么样?也许一路走到大河的西部支流?”

这一大胆的建议提出后出现了片刻的沉默,显然大家是在考虑。到外伊河的西部支流几乎要一路走回中世界去……那里,听安迪说,前些时候出现了一座雄伟的绿色玻璃宫殿,而近来又消失了。逖安正准备自己回应,这时伊本·图克,那个百货店主,替他回答了。逖安松了口气。他希望自己尽可能保持沉默。当他们走投无路时,他再告诉他们剩下的选择。

“你疯了?”伊本质问。“狼群来发现我们走光了,会把所有一切烧成灰烬——农田和牧场,庄稼和商店,根茎和枝干。我们回来还有什么?”

“再说他们要是追赶我们怎么办?”佐治·埃斯特拉达插话。“你觉得对狼群来说,追上我们是什么难事儿吗?他们会像图克说的那样把我们烧个精光,沿我们的原路返回,然后把孩子们抓走!”

传来强烈的赞同声,短靴在简朴的松木地板上的跺脚声,还有几阵叫喊声:“听他说,听他说!”

“另外,”站在那里把宽大、肮脏的宽边帽捧在胸前的内勒·法拉迪说,“他们从不偷走我们所有的孩子。”他讲话的口吻胆小怕事,像是说“让我们理智点”,这让逖安咬牙切齿。他最最害怕的正是这种观点。对理性大错特错的呼唤。

曼尼人中一个年轻一点而且没有胡子的,发出一声尖厉和嘲弄的笑声。“啊,每对可以二剩一!这样就正确,对吗?愿神保佑你!”他本还想再说,但是韩契克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年轻人的胳膊。年轻人不再多说,不过也没有屈服地低下头。他双目含火,双唇泛白。

“我不是说这样正确,”内勒说。他开始转动自己的宽边帽,转得让逖安感到有点头晕。“可是我们必须得面对事实,不是吗?唉。他们没有把孩子们都抓走。比如我的女儿,乔治娜,她就能干又聪明——”

“呀,而你的儿子佐治是个头大无脑的大弱智,”本·斯莱特曼说。斯莱特曼是艾森哈特的工头,他对傻里傻气的人全无耐心。他摘下眼镜,用一块大手帕擦了擦,然后又戴上。“我骑马沿街来这里时,看到他正坐在图克店前的台阶上。他和其他几个同样没脑子的弱智。”

“可是——”

“我明白,”斯莱特曼说。“这是个艰难的抉择。没有脑子可能比全死光好些。”他停顿一下。“或者全部抓走也好过只要一半。”

在一阵“听他说”以及“谢谢你”的叫喊声中,本·斯莱特曼坐下了。

“他们总是给我们留下活路,不是吗?”一个小农问道,他就坐在逖安西边,靠近卡拉的边缘。他名叫路易斯·黑考克斯,说话时一副沉思、苦涩的腔调。他胡子下面的嘴唇弯成微笑状,但其中却没有什么幽默感。“我们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他说,一边看着曼尼人。“神与你们同在,绅士们,但我相信连你们自己也不会那么做,格杀勿论。或者你们不会都那样。我们没法卷起包裹和行李往西去——或者其他任何方向——因为我们把农场留在了身后。他们会把我们的一切都烧光,然后像以往一样抓走孩子们。他们需要孩子,上天知道为什么。

“问题总是归结到同一点:我们是农夫,我们大多数都是。我们的双手在土地上就会强大,在别处就会软弱。我自己有两个孩子,四岁了,我深爱着他们俩。丢掉哪个我都舍不得。但是我情愿舍弃一个保全另一个。还有我的农场。”传来赞同的嘀咕声。“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我认为:世界上再没有比惹怒狼群更糟糕的错误了。当然,除非我们能挺身抗争。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反抗。可我就是看不到可能。”

逖安感到黑考克斯每说一句话,他的心就凉掉半截。这个人窃走了他多少能量?神和耶稣圣人啊!

韦恩·欧沃霍瑟站起身来。他是卡拉·布林·斯特吉斯最成功的农夫,他腆着的大肚子就是证明。“听我说,我请求。”

“我们说谢啦,先生。”他们嘟囔。

“告诉你们我们要怎么做吧,”他环顾四周说道。“一如既往,就是这样。你们中有谁想讨论挺身反抗狼群吗?你们有谁如此疯狂吗?凭什么?矛和岩石,几张弓箭?也许是像那样的四支生锈老枪管?”他用拇指朝艾森哈特的步枪一弹。

“别嘲笑我的枪,朋友。”艾森哈特说,不过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们会来此而且他们会抓走孩子,”欧沃霍瑟往四周看了看说。“孩子中的一些。然后接下来的一个世代甚至更长时间,他们都不会再打扰我们。就是这样,一向如此,我要说让它保持这样。”

听到这话,下面响起不满的嘀咕声,但是欧沃霍瑟一直等声音停止。

“二十三年还是二十四年没有关系,”当他们再次沉默时他说。“不管哪个都是很长一段时间。一段长时间的安宁。可能你们忘记了几件事情,伙计们。一件是孩子们就好像其他任何一种庄稼。神总是会送来更多的。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残酷。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和我们不得不继续的生活。”

逖安不再等他们作出惯有的反应。如果他们沿这个思路继续讨论下去,他将错失可能说服他们的任何机会。他举起愈伤草羽毛说:“听我说!请听我的,我请求!”

“谢谢你,先生,”他们回答。欧沃霍瑟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逖安。

你有理由那么看我,这个农夫心想。因为那样懦弱的常识我头脑里多的是,我有的是。

“韦恩·欧沃霍瑟是个聪明而且成功的人,”逖安说,“为此我不愿反驳他的意见。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年纪足以做我的老爸了。”

“可他不是你的老爸。”伽瑞特·斯特龙惟一的雇农——名叫罗斯特——大叫一声,下面一片笑声。连欧沃霍瑟也被这句玩笑话逗乐了。

“小子,如果你真的不愿反驳我,就别那么做。”欧沃霍瑟说。他仍然笑着,只是有点勉强。

“可是,我必须反驳。”逖安说。他开始在前排的长凳旁慢慢地踱来踱去,他手中的愈伤草羽毛那铁锈红色的翎羽也随着摇摆。逖安略微提高了嗓音,以便他们明白他不只是在和大农场主讲话。

“我必须这么做正是因为欧沃霍瑟先生的年纪足以做我的老爸。他的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你们知道的,据我所知,他一共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他停顿一下,然后往要害击去,“中间相隔两年。”换句话说,两个都是单生儿,两个都没有被狼群抓走的危险。当然他无须大声说出这一点。人群咕囔起来。

欧沃霍瑟脸红了,面露凶光。“说这个真他妈的可恶!我的孩子与此无关,不管是单生儿还是双胞胎!把羽毛给我,扎佛兹。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可是传来靴子在地板上跺的声音,开始很慢,然后逐渐加快,后来出现冰雹般的轰响。欧沃霍瑟愤怒地向四周看看,脸色红得泛紫。

“我要说!”他喊道。“你们听我说,我请求?”

听到的回答却是“不,不行,现在不行,”“扎佛兹拿着羽毛”,以及“坐下听着”等叫喊。逖安觉得欧沃霍瑟先生开始意识到——相当后知后觉——村庄里最富有和最成功的人经常遭到一种根深蒂固的憎恨。那些不太幸运或不太精明的(经常是同一群)人,也许在富农从他们的骡子或低矮的巴克马车旁经过时,会摘帽致意;当富农借雇农帮他们修房子或牲口棚时,他们也许会送一口屠宰好的猪或牛作为感谢;在年末的集会上,中农也许会受到欢呼,因为他们帮忙买了钢琴,现在正放在亭子镇的音乐房里。尽管如此,卡拉的男人还是带着某种野蛮的满足感猛跺自己的短靴来轰走欧沃霍瑟。

欧沃霍瑟不习惯遭受如此挫折——事实上,有点大吃一惊——他又试了一次。“给我羽毛,行吗,我请求!”

“不,”逖安说。“稍后如果我觉得合适的话可以,不过现在不行。”

这话引起了欢呼声,主要是那些小农中最弱小的分子和他们的帮手。曼尼人没有加入。他们这会儿贴得那么紧,看上去就像大厅中央一滴深蓝色的墨点。他们显然被气氛的转变搞糊涂了。沃恩·艾森哈特和迪厄戈·亚当斯同时绕到欧沃霍瑟的两侧,和他低声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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