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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听他劝阻,“但他们知道当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时,他们就没这么幸运了。所以,他们都迁走了,有几个北上去了北极,有几个南下了,去寻找一个没有狼的地方。”
她转向了艾森哈特,尽管她在和罗兰讲话。当她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丈夫。
“每两个小孩中的一个,这就是狼的恩赐。每二十多年,它们就带走一个。这已经持续很久很久了。除了我们家的孩子。他们把我们家全部的孩子都带走了,每一个孩子。”她说着向前倾,拍了拍罗兰的膝盖,重复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门廊里一片寂静。牛在屠宰圈里哞哞地叫,它不知道它将要被屠宰。从厨房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安迪的说话声。
艾森哈特把头埋得很低,除了他浓密的胡须,罗兰没有看到他的任何表情。但他也不需要看他的脸,他知道他在哭泣,或是硬撑着不哭出来。
“我不是故意要说你的伤心事,”她温柔地用手轻拍丈夫的肩膀说。“他们偶尔会回家,这总算比死人强些,只是在梦中没什么分别。他们年龄不大,还想念妈妈,他们会问老爸可好。可是,他们终究离开了,那就是为安全付出的代价。”她低下头看着艾森哈特,并把一只手放在他肩头,另一只手仍然在围裙后。
“现在说说你多么恨我吧,”她说,“我知道你恨我。”
艾森哈特摇了摇头,“我不生气。”他声音哽咽。
“那么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艾森哈特又摇了摇头。
“顽固不化的家伙,”她含情脉脉地说道,“比石头还要硬,啊,我们都说谢啦。”
“我还在想这件事。”他说道,头还是低着。“我还在考虑,这比料想的要多。最后我会下定决心。总要有个了断。”
“罗兰,我知道小杰克在树林里给欧沃霍瑟和其他孩子表演射击。那么我也让你看件让你大开眼界的东西。麦琪,你进屋,把你的欧丽莎取来。”
“不需要进屋了。”她说,她的手终于从围裙下伸了出来。“我已经拿在手上了。你看这就是。”
4
这个盘子是蓝色的,刻有精致的网状图案。黛塔和米阿都认得这个盘子,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盘子。不一会儿,罗兰认出了这些网状的图案:欧丽莎水稻的幼苗。当艾森哈特夫人的指关节敲打在盘子上的时候,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盘子看似瓷器,但却不是。那么是玻璃吗?某种特殊的玻璃做的吗?
他伸手去接盘子的时候,脸上是那种既懂武器又爱武器的人特有的庄严和崇敬的神色。她有点犹豫,咬着嘴角。于是,罗兰的手缩回来摸索自己的枪套。他在教堂外的午餐前把枪扣好后,就一直没有动过自己的枪套。他取出手枪,把手枪递给她,手枪的把柄朝着她。
“不用,”她说着,叹了口气,“罗兰,你不用把你的手枪作为抵押,我想如果沃恩信任你,让你进了这个屋,我也能放心地让你看我的欧丽莎。但你拿的时候要小心,不然你会再丢根手指的。我看到你的右手已经丢了两根手指,你不能再丢手指了。”
一看到那只蓝色的盘子——夫人的欧丽莎——罗兰就意识到她的忠告很有道理。就在那一刹那,他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件有价值的武器了。从来没有一种武器是这样的。
盘子是用金属做的,不是玻璃。盘子不是很重,是很坚固的合金;与普通的盘子一般大小,大概一英尺的直径。盘子的四分之三的边缘被磨得非常锋利。足以致人于死地。
“即使是在匆忙之中,要把握它也不是问题。”玛格丽特说,“你看到没有?”
“是的。”罗兰说道,话中暗含崇敬之情。水稻叶茎交错成两个字母,ZN,代表着永恒和现在。在水稻叶茎交错的地方(只有敏锐的眼睛才能从繁杂的图案中认出来),盘子的边缘不但很钝,而且有点厚,很容易把握。
罗兰把盘子反过来,盘子背面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金属块。在杰克看来,这个小金属块有一点像他一年级时放在口袋里带到学校去的铅笔刀。对罗兰来说,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铅笔刀,它更像一个被遗弃的某种昆虫的蛋壳。
“当盘子飞起来的时候,它会发出呼啸声。你看到没?”她说。她觉察到罗兰是真心诚意地崇敬,她也很高兴,脸色红润,两眼发光。这种迫不及待地进行解释的腔调是罗兰曾经听到过多次,而现在却久违了的。
“这个盘子就没有其他用途了?”
“没有了。”她说,“除了还能发出呼啸声,但这也是故事的一部分,不是吗?”
罗兰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欧丽莎姐妹们是一群乐于助人的女人。”玛格丽特·艾森哈特说。
“还喜欢聊天。”艾森哈特开玩笑说。
“没错。”她同意道。
她们为葬礼和节日置办酒席(前些天晚上在亭子里的晚宴就是她们置办的)。有村民在火灾中失去家园——每隔六到八年,当河水泛滥,吞噬离德瓦提特外伊河最近的小农场——的时候,她们会为他们缝缝补补,置衣做被。村子的小亭子是她们护卫的,镇上聚会大厅的里里外外也是她们打扫维护的。她们还为年轻人举办舞会,为他们提供娱乐。富人有时候也雇用她们来举办婚礼,这样的事情总是很美好的。但几个月后,当孩子降生的时候,人们会避免提到狼。她们的确很喜欢在一起闲聊,她们自己也不否认这一点。不过,除了聊天以外,她们也打牌,玩骰子,下国际象棋。
“你还能抛盘子。”罗兰说。
“啊,”她说,“但你必须明白我抛盘子只是为了好玩。射猎是男人的事,男人都善于弓箭。”她说着又拍了拍丈夫的肩膀,罗兰察觉到她这次有点紧张。他想,如果她男人的确善于弓箭,那她就不会把那个漂亮又致命的盘子藏在她的围裙下面了。艾森哈特也用不着怂恿她这么做了。
罗兰打开他的烟荷包,取出一张罗莎丽塔的玉米皮,扔向盘子锋利的一边。玉米皮在门廊飘动了一会之后,刚好被切成两半。我也只是想玩玩,罗兰这样想着,几乎想笑。
“这是什么金属做的,”他问,“你们知道吗?”
听到这话,她抬了抬眼没有说话。“安迪把这种金属叫做钛。它取之于很远的北边的卡拉·森·克雷的高大的旧工厂楼房。那里有很多这样的废楼。我没有去过那里,但我听过传闻,有点恐怖。”
罗兰点头表示同意,“那么这些盘子是怎么造出来的,是安迪做的吗?”
她摇摇头说:“它不知道怎么做,即使它知道怎么做,它也不会做。这些盘子是卡拉·森·克雷的姑娘们做的,然后被送到卡拉各个地区。我想堤外恩是卖这种盘子最靠南的地方了。”
“姑娘们做的,”罗兰有点乐了,“姑娘们?”
“在什么地方肯定还有机器做这样的盘子。肯定是这样的。”艾森哈特说。听到他生硬的辩护,罗兰更乐了。“我想大概只要按一下按钮就能做出一个来吧。”
玛格丽特看着他,露出女人特有的微笑。她既不反对,也不赞成。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肯定深谙维护美满婚姻的窍门。
“那么说,只要沿着极圈,不管是北部还是南部,都有她们的姐妹。”罗兰说,“而且她们都能掷盘子。”
“是的,北到卡拉·森·克雷,南到卡拉·堤外恩。再往北,或往南,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乐于助人,我们喜欢聊天。为了纪念欧丽莎勇敢地杀死格雷·迪克,我们每个月掷一次盘子。但实际上掷得好的人不多。”
“你扔得好吗,夫人?”
她默不作声,又开始咬嘴角。
“掷给他看看,”艾森哈特低声说道,“掷给他看看,不就完了。”
5
他们一起走下台阶,玛格丽特带路,艾森哈特紧随其后,罗兰最后。他们身后的厨房门突然开了,然后被甩上。
“太好了,艾森哈特夫人要抛盘子了。”本尼·斯莱特曼高兴地叫着。“杰克,你肯定没看到过。”
“让他们进去,沃恩,”她说道,“他们没有必要看。”
“让他们看吧,”艾森哈特说,“看你抛盘子抛得好,对他们没有坏处。”
“让他们进去,罗兰?”她看着他,羞怯得脸都红了,但却很好看。在罗兰看来,她比刚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至少年轻了十岁。但他思量道,她这么激动,怎么能抛得好盘子。突袭是很残忍的事情,要有速度,且不能心软。
“我觉得你丈夫有道理,”他说,“让他们看看也无妨。”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好吧。”她说。罗兰察觉到她很开心。她需要观众,他对她的信心增加了。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胸部不大,头发光亮的漂亮中年女人其实有一颗猎人的心。虽然不是一颗枪侠的心,但就现在,能看到猎人他已经很满足了。不管是男猎人还是女猎人,都算杀手。
她带着大家走向谷仓。在离谷仓门还有五十码的时候,罗兰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停下来。
“不,”她说,“这样太远了。”
“我看过你在比这远一倍的地方都抛过。”她丈夫直截了当地说。她有点恼怒,“是的。”
“但你肯定没有看到过我在一个来自前世的枪侠面前抛过。”她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在这个地方停了下来。
罗兰走到谷仓门前,他把门左边的稻草人头上的稻草取下来,然后就走进了谷仓。里面有一大堆新割的稻草。边上是土豆。他拿了一个土豆,放在稻草人的双肩上。这个土豆个头挺大,但与稻草人的身体有点比例失调。现在稻草人看起来像在嘉年华或是集市里表演的小头先生。
“哦,罗兰,不!”她叫喊着,好像真的很吃惊。“我永远都做不到。”
“我不信,”他说着站到一边。“快抛吧。”
有一会儿,他以为她真的不会抛了。她环顾四周寻找她的丈夫。如果艾森哈特还站在她身边的话,罗兰想,她会把盘子扔到她丈夫手里,然后径直跑回屋里,不管盘子是否会割伤他。但是,沃恩·艾森哈特已经退回到门廊的台阶,孩子们站在他身后。本尼·斯莱特曼只是有那么点兴趣,杰克聚精会神地盯着看,眉头紧缩,一脸的严肃。
“罗兰,我——”
“不要这样,夫人,我请求。你刚才讲的关于跳与不跳的故事很好,我现在想要看你怎么做,快抛吧。”
她往后退了退,瞪大了眼睛,好像被谁打了耳光。然后,她转身面对谷仓,把右手举到左肩上。盘子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闪闪发光,夕阳已经从血红色变成了淡淡的粉红。她的嘴紧闭成一条线,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丽沙!”她愤怒地尖叫道,并把手臂伸向前方。她的手松开了,食指直指盘子的飞行路径。院子里所有的人(牛仔们也停下来观看)中,只有罗兰的眼光敏锐到可以跟随盘子的飞行路径。
打中了!他兴奋地喊道,太准了。
盘子在飞越这个脏兮兮的院子的时候,发出低沉的啸声。在盘子脱手两秒钟之后,土豆被切成两半,一半落在稻草人缠着布的右手边,一半在左手边。盘子插在谷仓的门上,还在不停地颤动。
男孩们欢呼雀跃。本尼和杰克击掌欢呼。
“抛得好,艾森哈特太太。”杰克叫道。
“太准了,太太!”本尼附和道。
罗兰注意到这个女人再次紧闭了双唇,看来她把这种真心实意的赞誉当成了晦气。“孩子们,”他说道,“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现在就进屋去。”
本尼满脸疑惑。杰克又打量了一下玛格丽特·艾森哈特,心领神会。你做了你该做的……接下来,开始有反应。“走,本。”他说。
“但是——”
“来吧。”杰克拉着他新朋友的衬衣,把他向厨房拖去。
罗兰让她在原地待着,没去打扰她。她垂着头,浑身发抖。她脸颊依然通红,但其他地方的皮肤惨白如牛奶。他以为她在努力不让自己呕吐。
罗兰走到谷仓门口,抓住盘子的把柄,想把它从门上拨下来。令他惊讶的是,他用了很大的劲,盘子才开始摇动,然后才把它拔了下来。他走向玛格丽特,把盘子递给她,“你的工具。”
有一刻,她都没有伸手来取,只是看着他,既爱又恨,“罗兰,你为什么取笑我啊?你怎么知道沃恩是把我从曼尼族娶来的?求你,告诉我,我请求。”
当然是玫瑰——玫瑰的影像带来的直觉——还有她脸庞上的故事。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她要的答案。所以他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取笑你啊。”
玛格丽特·艾森哈特突然抓住罗兰的脖子,她抓得很紧,她的皮肤很热,感觉像是在发烧。她把他的耳朵拉到自己抽动着的嘴边。他以为在那一刻,他是那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