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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川武介道:“令郎到敝国避仇,在下可尽绵薄之力。”
陈太雷知道少冲的为人,见他未持异议,看来眼前这东洋人尚足深信。当下取下身上所有银两,给了陈元贽,眼眶一热,老泪欲涌。向田川武介和郑芝龙道:“犬子就托付给阁下了。陈某感激不尽!”郑芝龙道:“在下虽非正人君子,但大丈夫言出必行,蒙陈掌门看得起,当竭尽全力,保护令郎周全。”
陈元贽拜别父亲。三人欲行。少冲忙道:“田川大哥,在下有一事相询。”
田川武介一笑,道:“瞧我这记性,差些忘了。”说毕交给少冲一封书函,这才与郑芝龙、陈元贽携手下山。陈太雷直送到山口,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禁不住老泪纵横。
陈元贽这一去日本国,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以太极拳为纲,东洋相扑、技击等为目,创立柔道,成为柔道的鼻祖。郑芝龙也娶了田川武介之女为妻,定居长崎。大明既亡,与其子郑成功据守台湾。后降清室,为施琅处死。
少冲走到静处,见信封上一字不具,取出信瓤,只见玉花版笺上著数行簪花小楷,认得是丰臣美黛的笔迹。心中一阵狂喜,便读了下去。信中云:
“少冲君,妹东渡故国,平安无恙。倚门西望,往事如在昨昔。不想姑苏一别,顿成永诀。你我注定今生无份。七夕良夜,倚栏数星,孤寂生心。何以人反不能鹊桥之一会耶?然则奈何?君攀龙附凤,前程似锦,妹亦随喜心慰。祝悉安。妹美黛子百拜谨缄。”后面还有两首诗,一首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夜起相思。’一首是:“谁道相逢少,年年渡爱河。双星双宿夜,为数亦无多。织女机中丝,丝丝引恨长。年年思恋意,永世不能忘。”
少冲看罢,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尤其是“君攀龙附凤,前程似锦”一句,内中讽味甚浓。纸上泪痕点点可见,可想见她泪中濡墨拈毫的情景。少冲奔至山口,已不见郑芝龙等人踪影,唯余石道萧索,秋风瑟瑟。心中纵有千言万语要向美黛子说,可追到郑芝龙一行,又能说什么呢?
忽听朱华凤的声音道:“你为何不随他们东渡日本?”
少冲回头看她,见她眼中依稀珠泪闪动,便道:“去了又能如何?中原的事我放不下。”说罢快步回去,只怕铲平帮众人等着急了,四处找自己这个大王。
朱华凤悄立风中,想着少冲的话,心潮起伏。心想:“他说得轻松,却掩饰不了内心的伤痛。放不下?是放不下铲平帮的大王?玄女赤玉箫?还是自己?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许多年后,少冲才从郑家后人口中得知,其实丰臣美黛并没有回日本,而是自杀了,死后与花同葬。至于死于何时葬于何地,就谁也不知道了。
(按:小说中丰臣美黛所吟的诗大都引自日本平安时代的《古今和歌集》)
第三部 烟雨江湖 第四一回 英雄竞起
这时台上又有两人动上了手。武功都甚拙劣,谁也摆不平谁,一时纠缠不清。台下有人撮唇吹哨,有人喝倒彩。只觉适才苏小楼连斗八人,煞是精彩,但武林中的几位顶尖高手尚未出场,恐怕好戏还在后头,便耐着性子看下去。 这时天色已晚,广场四周各置七处篝火,轩辕台下十来名少女手中也点上了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台上好不容易分出胜负,又上去一人,武功又是平平。两人你来我往,仿佛同门师兄弟拆解招势一般,打得甚是没趣。 恰在这时,有人看见东方一颗流星直冲上天,到得高处炸了开来,散作一团火星,瞬间即逝。那人叫道:“流星火炮!” 便有好些人翘首东望。东边又有一颗流星升起,不久又有一颗,只是较前一颗近了数里。多半是江湖中的大帮大派以此传讯,并且来者甚众。 众人惊疑未定,却听台上有人大喝道:“尔等庸才,也佩在此台上打擂称英雄么?”一声掌响,两个庞大的身躯滚落下台。众人转回目光,见台上一人灰袍直裰,右袖虚垂,正是白莲教右护法陆鸿渐,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詈骂者有之,恐惧者有之。 五宗十三派芦篷中一人宏声说道:“阿弥陀佛!陆鸿渐,你还不知悔改么?”说话的是个身披袈裟,手拄锡杖的老僧。众人认得,乃少林寺方丈铁镜大师。 陆鸿渐向铁镜一指,道:“大和尚,你上来说话,陆某何罪之有?”铁镜道:“滥杀无辜,这难道不是罪过么?老衲奉劝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陆鸿渐道:“如何是佛?”铁镜道:“法相俱空,佛亦是空,没有佛。”陆鸿渐仰天打个哈哈,道:“没有佛,如何立地成佛?你们这些人好为人师,老想教训别人,庶不知最该教训的是你们自己。”
铁镜性子极烈,闻言大怒,锡杖敲地,铿锵有声,说道:“降龙伏虎,除魔卫道!”
话音刚落,铁镜背后闪出两个罗汉,一持熟铁棍,一持戒刀,跃上高台。
看台上的顾大嫂随即发话道:“喂,少林寺的高僧,切不可乱了规矩。既然上台较技,请看在王屋山庄面上,以一对一。”
降龙伏虎两罗汉同声道:“咱二人向来是共进退,同生死。”
陆鸿渐笑道:“两个臭和尚何足道哉?以一敌二,正称我怀。”迎步上前,一掌击向持刀的降龙罗汉。 降龙罗汉身形一错,转到陆鸿渐身后,与伏虎罗汉成两面夹攻之势。一交上手,陆鸿渐便觉两罗汉劲道刚猛,确是外家功夫中的高手。
两罗汉一刀一棍,攻守法度谨严,摆的是降龙伏虎阵。两人对此习练已久,不知败了多少闯寺挑战之人。
然而陆鸿渐也非易与之辈。只见他纵起轻功,在刀棍间闪跃腾挪,窜高伏低,毫无败象。
毕竟疾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时间一长,两罗汉气力难以为继。陆鸿渐却内劲绵长,待见降龙罗汉刀法中露出破绽,右手衣袖上拂,由他下腹窜上。降龙罗汉不防他衣袖也能攻击,反应不及,顿觉下腹剧痛。此时伏虎罗汉自后攻到。陆鸿渐又是一招“惊鸿照影”翻身跃起,一爪抓在伏虎罗汉肩上,人已到他身后。伏虎罗汉趔趄一步,全身跳了起来,反腿倒踢。陆鸿渐侧身一闪,长袖伸出,卷住他腿踝,顺势外甩,竟如使软鞭一般。伏虎罗汉本想这一记蝎子腿即使不能踢不中也不致失利,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人已被甩了出去,紧跟着胸口一紧,身子一震而退。
但两罗汉都皮坚肉厚,陆鸿渐掌中的毒气竟攻不进去。被抓中掌,浑然无事,又向陆鸿渐猛扑上来。一百回合过后,两罗汉已甚狼狈,兀自缠斗不休。
却见一团黄影晃上台,咣啷一声,有人喝道:“降龙伏虎退下!”
众人见是铁镜,精神为之一振,为铁镜大叫鼓劲。降龙伏虎收身肃立,向方丈行了礼,退到台下。
铁镜道:“邪魔外道,冥顽不化。还想争夺玉箫,祸害武林么?有老衲一口气在,决不许容你得逞!”说罢以杖拄地,震得石屑飞溅。他三番两次震动锡杖,可见怒气实大,但又不得不顾全身份。
陆鸿渐微微一笑,道:“老和尚要寻死,谁也拦不住。”
铁镜锡杖一横,呜的一声,平平扫出。这一扫虽慢,力道却是惊人。陆鸿渐不敢硬接,虚出了一招,退了一步。铁镜使出伏魔杖法,步步紧逼。只见一团杖影围住陆鸿渐,台周的火把为劲风所激,火焰向外飘摇不定,以致台上忽明忽暗。
陆鸿渐在杖影间穿插,好在他轻功极高明,每每间不容发,他竟避了开去,铁镜连他衣角也没碰着。饶是如此,他却未觉丝毫轻松,有一回锡杖贴面扫过,劲风刺脸,火辣辣的痛。这老和尚对真机子唯命是从,陆鸿渐对他素怀鄙视,但五十几回合下来,不禁心生佩服,叫一声:“好杖法!”
铁镜时刻提防陆鸿渐右袖上的古怪招势,瞻前顾后,武功不免打了折扣。堪堪两百回合,竟是不分胜负。
斗到分际,陆鸿渐忽施一招“翩若惊鸿”,欺近身去,铁镜杖在外圈,一时急忙左手使大擒拿手,刁陆鸿渐手腕。陆鸿渐侧肩坠肘,“腐蚀功”使出。铁镜又变刁为爪,施以龙爪手的“苍龙探海”。
眼见两爪要抓在一处,两人硬生生跳开,都佩服对方爪法精妙。铁镜朗声道:“老衲与你斗了个不分胜负。其实老衲若也是单手,早就输了;只是今日并非比较武功。老衲为苍生造福泽,为武林结善缘,免不得自堕阿鼻了。”他左手锡杖向下一顿,插入青石尺余。
台下众人见了无不咋舌,这杖茶杯口粗细,拄地处又非尖利,宛如铁锹入土,无声无息,无影无响,这份硬功实乃造诣非凡。少冲心想:“铁镜方丈的武功又比三年前莲花峰顶进了大步。”
这时铁镜又道:“老衲以少林龙爪手对你的化腐掌!”说话间双手探出,抓陆鸿渐双眼。 陆鸿渐叫道:“好一招‘双龙抢珠’!”头一低,左手向前抓铁镜“膻中穴”。铁镜虽能递招,免不得膻中穴受制,当即退了一步。左手一招“苍龙汲水”,凭空虚抓陆鸿渐脐下三寸“会阴穴”,右手一招“飞龙在天”直指他太阳穴。陆鸿渐右腿后侧成虎步,左手上踢,脚尖对准铁镜手弯清冷穴,铁镜收回左手,右手接连递出三招,陆鸿渐一一拆解。
两人不住后退,堪堪三十招后,已相距丈余,显然无法出招伤敌,但两人一招一势却仿佛近身相斗一般,激烈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再斗二十来回合,铁镜已退到台边,再无可退,突然收招凝立,说道:“老衲技不如人,不是陆施主对手,再斗徒取其辱!”走回取了锡杖,一跃下台,自归本阵。
台下众人看了,大感意外,铁镜大言在先,誓死不让陆鸿渐奸谋得逞,这是如何甘心认输?虽不失名门正派掌门人的风度,但前后判若两人,殊难料想。他们哪知个中原由,只有铁镜心知:陆鸿渐独臂战他双手竟然绰绰有余,好几次铁镜已然忙乱,陆鸿渐却并不趁热打铁,显然留有余地,倘若那时右袖、左手毒掌齐出,自己死了好几回,后来一想,多半因了自己那句话:以龙爪手对他雪上鸿泥爪,陆鸿渐果然只使爪法,连一个魔头都讲信义,自己若一再相逼,便教他笑话了。如此一想,便即认输下台。
陆鸿渐傲立台下,朗声道:“适才与老和尚打得过瘾,还有哪位真英雄真豪杰下台教训陆某?”他改口大叫铁镜为老和尚,又称“真英雄真豪杰”,显见对铁镜起了敬意。
台下与他大仇不共戴天的何止百千,因见少林方丈都自认不敌,自己武功与少林方丈差了老远,更非陆鸿渐对手,上台以一对一,枉自送命。
陆鸿渐绕台一圈,说了数遍,仍无人出头真机子虽想上台除此魔头,以树声望,但想南宫破败窥伺在侧,自己与陆鸿渐鱼蚌相争,他来个卞庄刺虎岂不大失所算?当下稳坐芦篷,不动声色。
陆鸿渐四顾无人上台,哈哈一笑,道:“看来‘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非陆某莫属了。”
看台上传来顾大嫂的声音道:“老身喊三声,若无人挑战,玄女赤玉箫自然归阁下所有。一,二,……” 她三字未出口,却听一人粗声道:“大胆陆鸿渐,你敢称‘武功天下第一’么?”
这时几支火把忽然暗了下去,自是燃尽,台下黑影中走出一人,一步步走上轩辕台。
陆鸿渐失声叫道:“教……教主!”顿时呆住,脑子里一片混乱。
火把亮起时,却见来者是一浓眉虎须高鼻卷发的魁梧汉子,如此天气却穿一件狐裘,长相穿戴均不伦不类。台下都知白莲教教主是名少女,听他这一叫,群相耸动,只有许道清、易三刀等白莲教教徒,却知他是原任教主王好贤,但王好贤已死,眼前又冒出一个王好贤,叫他们也摸不着头脑。少冲、朱华凤、姜公钓、宋献宝等人也相顾错愕,不知怎么回事。
这时王好贤又道:“陆鸿渐,我的武功是本教主一手调教出来的,你眼中竟无本教主么?”
陆鸿渐听他嗓音不似王好贤,脑中忽然清醒,喝道:“王教主已往升极乐,你是谁,竟敢假冒他老人家?”
王好贤怒道:“放肆!本教主明明就在这里,你不跪拜,还胡言乱语诅咒本教主?本教主久不理事,教中一个个都成了叛徒……”说着话身子一晃,也不见他如何移步,却如化作十数个王好贤,围着陆鸿渐转了一圈,回到原地。
陆鸿渐大是骇异,自知他适才要动手取己性命,自己决无还手之力。脑中一念闪过,惊道:“玄天九变!”
王好贤点点头道:“人能冒充,功夫却冒充不了。陆鸿渐,你一向精明,如何听信徐鸿儒之言,说本教主死了?“
陆鸿渐惊喜交集,不知说什么好,只道:“徐鸿儒派跛李和奸贼武名扬,暗害教尊,属下未能及时阻止,罪该万死!”说罢双腿一跪,头额碰地。
王好贤道:“徐鸿儒这个叛徒突然发难,连本教主也措手不及,念你对本教素来忠心,给你一个将功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