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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英雄榜-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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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子侄等众,又有崔呈秀、田尔耕、许显纯俱行拜礼,一起接着一起。摆列的礼物都是金玉福寿杯、金玉福寿炉、八仙之类,秦汉鼎彝、唐宋名公寿意、玉带、蟒衣、朱履、玉绦,无所不备,进酒的是珍珠琥珀妆成的果盒,金玉嵌成的酒壶,猫眼祖母绿的八宝杯,苍翠夺目,黄白争辉,有如龙宫海藏一般,当年王恺、石崇也不过如此。
接着各文武大臣也来祝寿。先是阁揆,魏忠贤出去对拜,待茶而别。后是大九卿,只答一揖,留茶。至于钦天监、太医院等,不过来上个号,武官公侯、驸马也只相见留茶,以下各官俱各到门前投个手本而已。三山五岳的僧道又有延龄文疏缴入,还有些芝麻官儿,本已打点了私礼,却不得相见,争着送管家银子,才得开入册子,进府叩头。各省督抚按及各差御史并部属南京大小衙门三司道府,千里迢迢赶来的各边镇总兵、副将、游击、都司,唯恐漏了号,费了不少力,只内中有门路的才送进去一二件,便得意洋洋逢人便夸道:“魏祖爷与咱交好,才收了礼。”
过了午后,丝竹弹唱挪到堂上,玉箫鸾管,仙音嘹亮。魏忠贤满面春风,正有话要向崔呈秀说,忽然堂下一片骚乱,只见侯国兴绕厅而走,一名女伶持刀追杀,眼冒凶光,如疯了一般。本来喜庆场面忽生变故,众人意料不及,第一个念头便是远远躲开。
侯国兴若在平日,对付这等弱质女流自是轻易而举,此刻不知为何,六神慌乱,似见了鬼一般,唯知逃命。今日是魏忠贤华诞,他可不想动刀子见血,眉头一皱,便向一旁的金光大法师使了个眼色。金光法师微一点头,突然化作一团灰影掠出,大手已将那女子按在地上。那女子甚是烈性,扬手短刀飞出,侯国兴相距又近,不及闪避,正中小腹。侯家子侄惊叫出声,却无一人敢拢前施救。金光法师将女子扔给几名护院,大步上前,点穴止血,拔刀敷药,手脚甚是麻利。侯国兴双目紧闭,已吓得昏了。
许显纯上前勘问道:“兀那疯女,谁遣你来行刺侯指挥的?”那女子傻笑道:“多福多寿的魏千岁、侯指挥,我丈夫能有今日,托两位鸿福,我给两位磕头了。”说着以额触地,咚咚有声。魏忠贤面色铁青,见魏良卿额头直冒冷汗,便猜出了几分,问他道:“良卿,这女子你可认得?”魏良卿道:“她是李监生的妻子,前番卖了给小唱,竟扮作伶人混进府来。”魏忠贤假作厉色喝道:“胡闹!”转头与信王和声道:“王爷,这女子也能与王爷沾上些瓜葛,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信王以袖遮面,装作十分惶恐道:“小王六神无主,方寸已乱,这个……公公善断,此事就交由公公处置吧。”魏忠贤道:“王爷连这都受不了,日后如何承继大统?”信王连连摆手道:“小王宁愿做一个王爷,也不做那皇帝。时候不早了,小王也该回府了。”离座便走。魏忠贤道:“王爷慢走,日后老奴才再亲至王府回拜。”亲送到府门。
刚出府门不远,忽从人群中挤过来一人,少冲见他来意不善,伸手欲推,王爷已被挤倒在地。正要喝斥那人,他却先叫起痛来,道:“赔礼,我要你赔礼!”抱膝箕坐,挡住去路。少冲见他竟是武名扬,心知他存心试探信王,便不敢作声。
魏忠贤道:“名扬,不得放肆!这位是信王爷,当今皇上的御弟。”武名扬道:“名扬心中只有皇上和义父,没有信王。”此言一出,闻者尽皆变色,魏忠贤也是心中一凛:“名扬此言太过大胆。”转念一想:“信王虽然懦弱无能,但他在世一日,始终是心腹之患,且看他如何反应,倘若当场与我闹翻,自是再好不过,我便有理由除掉他了。”便装作未闻。
公冶苌也为信王捏了一把汗,怕他小不忍乱了大谋,却见王爷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向武名扬躬身一揖,说道:“适才小王受了些惊吓,以至心神不定,撞伤了武指挥,随后当备上薄礼亲至府上慰问。”武名扬也不过分相逼,起身让开去路。众内侍簇拥着信王悻悻然离去。
少冲一跃上马,正欲随王府的人离去,猛听武名扬叫道:“骆少冲!”这三个字犹如晴天一个霹雳在他心头炸响,不禁回头瞧着武名扬。武名扬一步步走近,脚下全无受伤的迹象,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魏忠贤、崔呈秀、许显纯等人目光灼灼,全都盯在他脸上。
少冲主意一定,脸上惊慌之色顿无,显出迷惘之色来。
武名扬走到近处,指着他道:“少冲老弟,别来无恙啊?何时成了信王爷的保镖?咱们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也不告知我这做大哥的。”
少冲指指自己的鼻子,摆了摆手,装聋作哑。武名扬道:“你不用鼻子插大葱,装相啦,你化了妆,又不开口说话,一开始我还真的没认出你来,但你上马的姿势露出了马脚。话又说回来,老伙伴见面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
少冲心中大为失悔,适才无意间使出了“铁马入梦”的招势,被他瞧了出来,心头转了好几个念头,心想:“既然被武名扬识破了身份,我便去刺杀信王,然后假装败逃,以表明我并非信王的人。”正在这时,忽听一女子道:“他不是骆少冲,骆少冲已经死了。”
少冲听出来人是晋宁公主朱华凤,不由得全身一震,转眼看去,见大路上一大群宫女侍卫簇着公主来到。朱华凤胯下白马,着丝袄,系白绫裙,舞凤团花,为四外雪光一照,如梨花映月,气质绝俗。少冲自与她诀别之后,心中一直如有所失,至今才见到她,听她之言更觉心痛。
田尔耕跟着也道:“不错,以东厂耳目之灵,骆少冲不可能混入京城王府。”
公主驾临,在场的文武百官并不上前叩见,魏府的人更无一人迎接,只有武名扬上前为她牵马扫雪,笑道:“今日哪阵香风把皇姑吹来啦?”
朱华凤轻纵下马,将一条金丝软鞭在双手间抛来抛去,笑着道:“魏公公文成武德,乃我大明百年难遇的治世能臣,他老人家的生辰大典,非我亲自登门祝寿,难表敬意。”话中讽刺味甚浓。
魏忠贤听了打个哈哈,道:“皇姑说笑了,老奴担当不起。”转头向管家道:“还不请公主进府待茶?”朱华凤一甩鞭子,道:“不必了,本公主送上贺礼,便要回去。”击掌三下,便有两名挑夫抬着一口大木箱来到阶下。魏忠贤心想:“她送的必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倘若里面装着炸雷、毒药、怪物之类,我也收下么?”口上道:“皇姑所送,必是珍贵无比了,不如当面打开瞧瞧,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朱华凤道:“如此也好。”便命挑夫拆开木箱。
待箱盖打开,只见里面还装着一口稍小一些的木箱。两挑夫拿出里面的箱子,七手八脚去了箱盖,谁知箱子还是一口更小的木箱。如此开了一口又是一口,众人相视错愕,起初见这木箱有七八十斤重,还以为会有多贵重的礼物,谁知越开越小,但如此郑重其事,也不知最里面装着的是何种宝贝。
魏忠贤越看越是心疑,料想公主如此安排,必有厉害的圈套要自己钻,只是冷冷的瞧着。待开到第八口箱子,眼前忽然碧光闪亮,只见箱子里躺着一座骑双胎玉鹿的寿星,乃极为工细。倪文焕是鉴宝的大行家,只觉眼睛一亮,知道是一块二色玉洗就,第一个奔到箱旁,捧起来赏玩不已,啧啧赞道:“好昆仑美玉!好雕琢手法!”
东厂杨寰、李太常、吴太仆等一班文武,也围拢观奇,有人叫道:“这……这不是千岁爷么?”倪文焕定睛细看,那玉人面目装束果然酷似魏祖爷,喜道:“如此美玉,定能将咱祖爷的尊容留传后世,受万代瞻仰。”
魏忠贤听说雕的是自己,也是心喜,迈步下阶来看。倪文焕恭谨的递上去,魏忠贤还未到手,忽听崔呈秀惊道:“千岁爷怎么没有牙齿?”魏忠贤一愣,见那玉人发丝可辨,无一处不工细,却没有牙齿,而自己虽届六旬,但习武有年,牙坚齿固,这显然为朱华凤故意所为,正不知用意何在,倪文焕若有所悟的道:“没有牙齿,不就是‘无耻’么?”
朱华凤喝道:“大胆倪文焕,你敢骂魏公公!”倪文焕吓了一跳,双手一颤,玉雕落地一声脆响,成了碎片。朱华凤随即嚷道:“好哇,你藐视本公主,砸坏本公主的礼物倒也罢了,如何将魏公公的玉像毁坏?这不是大不敬么?”
倪文焕素惧魏忠贤,被朱华凤这么一喝,竟以为自己真的犯下大错,扑通一声向魏忠贤跪下。魏忠贤明知他没错,但在场百官大都不知内情,不摆摆架势,焉能保全自己的威严,便哼一声道:“倪御史,你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吓得倪文焕更是磕头不已。魏忠贤又向朱华凤道:“皇姑一片心意让这狗官糟蹋了,权当老奴收下了,来日再向公主回谢。”
朱华凤笑盈盈的一摆手,跃上马背,便要离去,忽转头对武名扬道:“武指挥使,我有话跟你说。”说罢一勒缰绳,策马而去。武名扬想听公主要跟他说什么事,只得搁下眼前之事,到马厩中牵马去追公主。少冲自跟信王回府不提。
魏忠贤被公主耍了一回,脸上浑若无事,心中恨得牙根都紧,又想到信王身边那家仆确有可疑,但因事务缠身,也无暇追究,分付崔呈秀、田尔耕二人道:“你们不要去,在此吃面,凡有送礼的,叫家人概行入册,等咱闲时再看。”说罢腆着肚进去处置李吴氏去了。众官陆续告辞,门前鞍马渐稀。
崔、田等人在府门前送客,大街上忽有人作歌而来,歌声嘹亮,振聋发聩,听其辞曰: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茫茫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沉去匆匆;田也空,屋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握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朝走西,暮走东,人生犹如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辛苦到头一场空……”
只见施施然走来一个老僧,身背棕团,手执藤杖,径到府门外,合十道:“阿弥托佛!贫僧自西蜀而来,要见上公,烦门公通报则个。”门役上前道:“你来打秋风的不是?前日涿州泰山庙曾有两个道人来祝寿的,已领过赏了,你又来干么?”那老僧道:“我不是那庆寿讨赏的。”门役道:“是来抄化的?”老僧道:“贫僧也不化缘,要见你家上公。”门役道:“千岁爷可是你得见的?就是中堂尚书也不得即见,你一个野和尚,想见便见么?”说着便来推他。哪知他如生了根一般,莫想推得走。门役料他是个妖僧,会使定身法,便回手招了十三十个番子手,齐耳棍子来赶。那老僧面带微笑,屹然不动,打在他身上的棍子都原向弹回,倒打得众番子手连连痛叫,闪退开去。
这时府门内大步走出一人,宏声道:“谁敢在魏公门前放肆?”众番子手道:“好了,天都道长来啦!”
天都心想:“适才金光得了九千岁褒赏,现下也该我露脸了。”他见这老僧有些门道,不敢小视,走上前挥拂尘便向他一阵横扫猛劈。老僧侧肩转背,一一避开,堪堪三十个照面过后仍不但未伤分毫,连脚步也不曾移动,好端端的站在原地。天都一意好胜,打到第三十七回合,用力过猛,拂尘卷回来击在了自己肩头上,趔趄了两步,差些摔倒。他出了这丑,怎肯罢休,挥拂尘还欲再斗。
魏良卿看出这老僧必有来历,叫住天都,上前问道:“你是何处的僧人,敢来我府前闹事?”老僧道:“贫僧自西蜀来,要与你上公谈谈因果。”魏良卿道:“上公今日累了,有甚话可对我说,也是一样。”老僧笑着道:“这些儿便叫苦,日后苦得多哩!各人自有因果,你却替他不得。”魏良卿怒道:“你这野秃驴,本公好言好语,你倒胡说起来。”吩咐门上:“送他到厂里去。”
其时惊动了魏忠贤,出府来看,认得是故人,呵呵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师父,师父别来无恙?”老僧道:“上公富贵极矣,威势极矣,今非昔比了。”魏忠贤上前执着老僧的手道:“若非师父活命,弟子焉有今日?”转头对一班干儿道:“当年咱老魏落难涿州之时,多亏普照大师治好恶疮,才得再世为人。”
这老僧是峨眉派掌门普照大师,三十年前魏忠贤抛妻弃子北上贩货,不料生意亏损,归途中又遭盗窃,染上一身恶疮,正是穷途末路之时,时普照大师挂单于涿州水陆寺,大师慈悲为怀,施以灵丹救治,并川资还乡。魏忠贤心肠虽狠,但对一直感恩戴德,念念不忘,常在子侄面前提起旧事。魏、侯一干人得知眼前老僧便是祖爷的救命恩人,惊骇之余,连忙向他赔礼。
魏忠贤向普照道:“自别师父,一向思念,请进府略叙契阔。”普照一摆手道:“贫僧云游海角,浪迹天涯,再不涉茫茫尘世,近日挂单于西山,顺便一见台颜,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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