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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吸血蛊、猫鬼、氐羌、钩虫、腐尸蛊、沙虱,一道比一道难解,但还是被我解了。”辛达罗道:“就算你胜了前面七次,却输了最后一次。这一次是满盘皆输,连以前胜了都输给我。这就好比赌博,前面的银子是我让你,诱你最后一次把老本全押上,我再一古脑儿赢回来。”
南宫破败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辛达罗又道:“你一定没有想到,我竟然得到‘千蛊之蛊’。你更加想不到,咬你的蛊虫其实就是金蚕。寻常的金蚕毒性并不怎么厉害,可是这只金蚕一年里只以毒物为食,毒性岂不成千倍增长?”南宫破败道:“你用的是‘瓮选’之法?”辛达罗道:“不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搜集各种厉害的毒物,五毒之外,又有壁虎、蝙蝠、毒蛾、蜂、蚁之属,各取百只于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毒物尽食诸毒物,是为毒王。再取诸毒王共置一瓮,经年开之,必有一王尽食诸王。我这个瓮选之法,是不是非同一般?”
南宫破败冷笑一声道:“你倒费了不少心思。”辛达罗道:“说起来,你我总角相交,后来又喝过牛角酒,同桌而食,同被而眠,又同师学艺,情同手足,不分彼此,比亲兄弟还亲上一层。可是为什么师父总夸赞你聪明,我一有不对却被骂得狗血淋头?你不过碰巧治好了苗老虎的蛊毒,就被人号为‘蛊王’。王者,一也。师父死了,也就罢了,把我这个师兄往何处搁?其实,放蛊、治蛊的能耐你哪一点儿比得上我?你倒好,聒不知耻的到处张扬,别人都只知有你南宫破败,哪有我辛达罗?”
辛达罗越说走得越近,少冲已能看见他,但不在一丈之内。心想这两个仇敌小时还是好朋友,为了‘蛊王’之号竟翻了脸。
又听南宫破败道:“别人怎么称我那是别人的事。可是你知道别人为什么这么抬举我,不抬举你么?因你只喜放蛊,说白了便是捉弄人,别人怎么会欢喜你?我遇专攻治蛊,你我虽财物不分彼此,但性情正好相反,却怪人不得。”
辛达罗道:“没有我放蛊,哪有你治蛊?为什么你能扬名,我却不可以?”南宫破败道:“这些年逍遥谷由你主事,藏污纳垢,被人称作了恶人谷,我这‘蛊王’的名声也被你弄得臭不可闻。你搞出个‘蛊浸’之法,我旧日的人一个个如傀儡般受你驱使,我有谷不能归,你已大占上风,现下我又中你算计,命在旦夕,你可以得意了。”
辛达罗果然很是得意,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说这‘蛊浸’之法只是古书中的奇谈怪论,想不到他一向看不起的徒儿竟然得以成功。他最得意的徒儿又怎样?还不是恶名远播,为人不耻?莫谈金蚕蛊毒无法自解,对付蛊浸更莫之奈何。”他指了一下身旁的马啸风道:“你知道他是谁么?铲平帮大王马啸风,一手铁爪功威镇中原,又是天下第一帮的帮主,还不是成了我的奴仆?我指东他东,我指西他西。”
南宫破败微惊道:“他是马啸风?难道你已得到玄女赤玉箫?”辛达罗道:“不错!你说‘得玉箫者得天下’,这玉箫中藏着什么秘密你却不说,我问姓马的,他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不会说假话的。”南宫破败道:“我不过一句戏言,你还当了真。”辛达罗道:“我那徒儿秦汉说,就算是句假话,既然天下人都当了真,那就是一句真话,嘿嘿,说得大有道理。何况你未入师门之前,对我从不说假话的,你说这是你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必是很要紧的,你现下说出来,说不是我一时高兴,只废你武功,饶你不死。”
南宫破败却闭了双目,不再说话。辛达罗大怒,在马啸风背后点了数指,摸出一个竹叶哨,吹了起来。马啸风闻声立即发狂,向南宫破败猛扑过去。
若在平日,两个马啸风也不看在眼里,但此时力不从心,左闪右避,颇为狼狈,反引起毒气上攻。少冲见事在紧急,跳了出来,直扑辛达罗。辛达罗见突然之间冒出个人,略出意料之外,但立即看清是被自己下过蛊的小乞丐。眼见他扑到,立即飞起一腿,正踹中少冲小腹。少冲早已运气于腹,这一脚虽将他踢了个仰八叉,兀自没事,辛达罗却觉脚尖生疼。嘴里哨声稍作中断,立又发出。
少冲道:“辛达罗,你为什么要杀南宫前辈?是不是他放蛊、治蛊的本事在你之上,他不死,你便做不了‘蛊王’?”这一句话正说中辛达罗心思,他决不愿别人看穿,忍不住停了吹哨,道:“胡说!他的‘蛊王’名不副实,我才是真正的‘蛊王’……”
少冲正要引他说话,未等他说完,立即拔去筒塞,把筒口对准他。立见一条黑线从筒中射出,迅即进入辛达罗嘴中。辛达罗虽然看见,仍反应不及,骇然之下,只说了两个字:“射工……”便舌头发硬,全身发木。马啸风听不见哨声,便停了攻击,此时眼珠定住,口吐白沫,如死了一般。
南宫破败惊魂稍定,瞧见辛达罗的模样,哈哈笑道:“辛达罗,你放别人的蛊,没想到自己也被放了一回。那滋味可好受么?”笑声中岔了内息,立觉毒气乱窜,忙运气调息,过了一会儿才觉稍缓,从腰间解下一小金锁,抛给辛达罗,道:“你发誓不说出我的秘密,如今不但说了,还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我兄弟情份早已断绝,这信物留来也没用处,还给你。你走吧。”
辛达罗缓缓的取出一把小弯刀,正要说什么,忽然直挺挺的倒下去。南宫破败一惊,想那射工毒液的毒性虽烈,仍有救治之法,尚可支撑一两个时辰,没想到发作得这么快。毕竟兄弟一场,倒不愿他就这么死了。当下想也没想,立即上前探视。见他鼻息微弱,尚未绝气,叫少冲道:“小乞丐,背他回去。”少冲巴不得这坏蛋死了才好,说什么也不肯背。南宫破败略一提气,蹲身把辛达罗负在背上。
辛达罗忽然醒转,见仇人就在眼前,本能的抽出弯刀,扑的一声刺入南宫破败肩背。南宫破败一扑到地,扣住伤口。好在辛达罗中毒之后气力已失,伤口幸无大碍。
辛达罗还想再刺,南宫破败已无力抗拒,只伸手轻轻格了一下,顺势在辛达罗肩头推了一下。辛达罗趔趄了几步,一下子栽入那烟水处。接着大声怪叫,不久声音弱了下去,渐至无声。南宫破败心中奇怪,撑着身近前细看,只看到辛达罗半身入水,已化作骷髅,上半身还好好的,焦臭难闻。原来那池中并非寻常的水,混有大量天然的硫酸、盐酸,腐蚀性极强。
南宫破败瞧了瞧自己的双手,又望了望辛达罗的尸身,喃喃道:“是我杀了师兄,是我杀了大哥。辛大哥,是你先对我不仁,不能怪我不义。”少冲见了这个情景,吓得心跳不已。
出洞后,二人都觉恍若隔世。南宫破败叫少冲取来那个小铜鼎,里面盛了些似朱砂的粉末,用火烧着了,把鼎放在屋中央,说道:“你站开此地,过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不要作声。”嫠冲依言站得远远的,只见从鼎中冒出缕缕紫烟,四睡飘散。不一会儿,就听吱吱声中,墙角隙缝间钻出一条金光闪亮的蚕子。那蚕比家蚕大而肥,尾部有一个小触角,甚是可爱。若非早知其毒性剧烈,忍不住就会拾手玩耍。金蚕爬到半途中,忽然不动,似乎死了一般。南宫破败用镊子夹进一个钵中,说道:“鼎中熏的是‘醍醐香’,越是毒物,越禁不起诱惑,闻香出巢,昏死于露天之处。这就好比酒鬼嗅到美酒,说什么也要喝上一口,只不过酒力太过厉害,酒未沾唇就醉死了。这香于人丝毫害处,是捕捉毒物的妙物。”
少冲又问起竹筒中藏书有何物,南宫破败道:“里面便是我那日雪地里捉到的射工虫。引虫状如鳖,三足,古书里称作‘蜮’,俗名‘水弩’,平日里潜伏溪泉之中,闻人声则会含沙以射。有人说‘射中人影亦可害病’,此乃迷信之说,不过有人杯弓蛇影以致生病也不无可能,却非真的中毒。射工冬日蜇伏,全身发热,因此地面雪融,大冒热气,据此掘地一尺可见,而毒性也以此时最烈,一丈之内任你武功再高,也难逃其射出的毒液。唯一的办法是不发一言。此早极为罕见,我也只得了这么一只,没想到派上了用场。”说到这里,想到师兄因此亡命,没有再说下去。
少冲见南宫破败性命无忧,便要告辞。南宫破败念他相助之德,说道:“苗地随处都是养蛊的人家,你不会些防身之道,怕是性命难保。”便向他传授了识蛊、治蛊的方法,又赠他三粒驱蛊的丹药,说是颇具灵效,详叙了用法剂量,出门指了下山的路径。然后回屋坐下运功疗伤。
少冲按他指点的路径一路行来,时至初春,只见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溪山入画,风景饱看不足,只是路途难行,只得扳藤负葛,一步步往下爬。渐至岭下,弥眼都是野蒿,高过人头。正乱行间,忽闻一女子的呻吟声,似甚痛苦。他急拔草寻去,正见到一男一女在草间裸身搂抱着,这一下羞得满面通红,道了声:“对不住!”忙快步离开。却听那男的叫道:“喂,站住!”他便停下。
男的走过来,已然穿好衣裤,只是仓促之间有些零乱,神色间也颇为紧张,拉住少冲道:“小乞丐,你瞧见了什么?”少冲双手乱摇,道:“我什么也没看见。”那汉子道:“你看见的,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其实这事寻常得很,人长大了都要行周公之礼,你现下还小,将来也要这般。”少冲这才正眼看他,只见他颏下一缕青须,头发用簪子别了一个道髻,衣服也是一件潞绸道袍,显是一名道士。再瞧一眼那女子,那女子也穿好了衣裤,瞧服饰是苗地女子。苗女不比汉女,于此事倒很开化。此刻那女子正笑盈盈的望着少冲。少冲脸又是一红。
那汉子瞧出少冲的心思,说道:“你看我是道士,其实我道家有全真道士、正一道士之分。全真道士不尚婚娶,正一道士于此不论,故又称火道士。我便是火道士,可以不用守戒,只是此事羞与人言,你且不可把今日所见说与他人。”少冲大摇其头,道:“不说,不说。非但不说,自己更要不想,快快忘了。”那苗女见少冲的模样,扑吃的笑出声来,说道:“这小孩子有趣哩。”又向道士招招手道:“我的亲哥哥,我走啦,想起我时记得来找我啊。”说罢便走。
少冲见道士未动,大是惊奇,道:“道长,你娘子走了,你怎么不去追他?”道士未道:“呸,烂婊子,也配做我娘子……”一句话没说完,立觉语出不雅,岔开道:“小兄弟,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荒山野林来?”他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山间野合的丑事要传扬出去实是大丢脸面,这小乞丐此刻虽被瞒住,日后明白了怎么回事,难保不大肆宣扬。想到此处四外无人,便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手往他肩上搭去。
少冲兀自不觉,答道:“我叫少冲,因生了一场病,入山求治的,道爷怎么称呼?”道士杀机顿起,便欲发掌。哪知一提丹田之气,腹内立即剧痛,“哎唷”一声,不由得捧腹蹲下。少冲忙问道:“道长,你怎么了?”道士自知时机稍纵即逝,但说什么也提不起半分劲力,只得道:“小兄弟,我被恶人下了毒,你扶我到那边石上坐一会儿。”
少冲扶着他到那块石上坐下,关切的问道:“道长中的是什么毒?可要紧么?”道士便想拿话拖住他,说道:“小道师父、师母去年来苗疆办事,久久不归。小道心中着急,便从江南远远寻来,刚到苗疆没几天,逢见水西宣慰使安尧臣,说久闻小道大名,有事相邀。原来他待字闺中的千金近来夜夜为妖狐骚扰,生出一场病来,请小道打谯禳妖。小道慨然奉命,那晚置了神坛,烧了符咒,半夜里果有一白影进了安小姐的闺阁。哪是什么妖狐,原来是一白衣秀士,小道认得他是恶人谷惯于采花偷香的淫贼毛亮,便和他打斗,料定能捉住他的,谁知他另有帮手偷放暗器,小道一时昏迷,醒来后发觉被弃于荒野。当时并无中毒之象,半月后浑身生出(疒寻)麻疹,略带哮喘,似生了蛔虫病,可吃了驱蛔的药,却不见效。今日脐周忽然作痛,真是奇哉怪也。”道士将自己所遇一五一十说了,心想反正要取他性命,其中丢丑的事也没避讳。
少冲听罢,道:“如此说来,道长定是昏迷之时被人种了蛊。我这里有粒丹药,不知有无灵药,你试一试。”取出南宫破败赠他的一粒驱蛊的丹药给道士。道士正当病急乱投医,拿过便即咽下,连连道谢。又道:“小兄弟,听你口音是杭州人氏,小道祖籍泗州旴(日台),咱俩算半个老乡。他乡遇故人,人生一大乐事。小兄弟心肠又好,咱俩这个朋友交定了。”他不住的东拉西扯,拖住少冲,以待腹痛稍缓,便下杀手。说着话已觉腹中坠胀,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