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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去,走出一里多地,露气就渐稀薄了。
回首一望大江之上浓雾弥漫,李慕白就不禁害怕,就说:“将才幸亏咱们没往下走,否则一定要连人带马都堕入江内!”
猴儿手也没听明白这两句话,只央求著说:“师父,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吧!雨还是这么大,我可真受不了啦!”
李慕白回首说,“你不要急,再走些路就可以找著镇市了。”
猴儿手没法子,只得还跟随李慕白往下去走。走下约十余里地,就看见有打著两伞的行人了,李慕白向人打听一番,就知离著此处不远,有一处镇市,李慕白便照著方向带著猴儿手向南走去。
第八回 孤剑斗群鞭英雄失脚 巧言谋毒计鼠辈寻仇
又走了八里地,便寻著那座镇市。此时露已消散,显出来镇上的街道,一些行商负贩都冒著雨,撑著伞,来来往往。
李慕白与猴儿手这两个水鸡似的人和两匹水骆驼似的马,就找著一家店房。才一进去,店伙就十分骛讶,问:“你们二位是从哪里来呀?怎么连把伞也不打呀?”
李慕白说:“伞倒是有,可是我们骑著马怎能打伞呢?”他并没说是从甚么地方来,店家也没再问,叫伙计把两匹马接过去,给他二人找了房屋。
李慕白同猴儿手进屋,先把随身的包裹打开,一看,因为没有油布,衣裳都湿透了。没有法子,只得拧出一身夹衣裳来,就这么湿著换上。把身上的衣裤扔在一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脚下只穿著布袜,原来没有鞋。再看那得来的人身穴道图,统共是十八幅,其中有一幅写的是歌诀,因为都是画在绢上的,所以虽然湿透,但还能够揭开。
旁边猴儿手看著奇异,就问:“师父,这些张画儿是从哪儿得来的?上面的画著的都是些甚么人呀?”
李慕白微笑了笑,并没答覆他,得到了这些点穴法的图籍,他心里便非常喜欢。妥妥地收藏起来,少时就叫店家去煮热面,并要来两条棉被。
那猴儿手就脱光了身子,裹在棉被里,吃过了汤面,便关上门睡觉,直睡到下午二时许,方才醒来。
李慕白因为身上的湿衣服太为难过,便开门叫来店伙,把衣服叫他拿到厨房的火边去烤,然后又叫店家到镇上买了十几尺油布。
然而猴儿手却不住地哼哼哎哟,说是腿痛,并喊脑袋发晕。
李慕白摸了摸他的头,也觉得很热,晓得猴儿手大概是要生病,就说:“你应当好好歇几天,好在现在雨还没住,咱们一时也走不了,索性等你的腿不疼了再走。
此次你不应当跟我出来,你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能受这样的苦,走江湖并不是容易的事!”
又说:“我看你不行,你还是乘早儿回你的家里去吧!你在家里爱欺负谁就欺负谁,出外那可不行。再说此后我还不定要遇著甚么危难,受甚么艰苦,你跟著我哪里受得了!”
猴儿手听李慕白这样说著他,他裹著被,皱著眉,一声也不言语。
窗外的雨依然那么愁闷地响著,李慕白又想起去岁秋间,自己卧病在北京法明寺,凉风苦雨,孟思昭在旁服侍自已的光景。
咳!光阴真快,今又是一年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店伙把油布买来,李慕白就用剑裁成两幅,一幅包裹衣服,一幅包裹那点穴的秘图。
到晚间店家已将衣服烤干。李慕白换上,身体才觉著舒服一些。猴儿手却躺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
到了第二天,他更是浑身发烧起不来了。
李慕白就亲自打著雨伞,到镇上的熟药铺里买些药,给猴儿手服下去。
如此一连就是五日,雨虽停止了,可是猴儿手的病还没有好,还是不能动身。又因这店房里的人很是杂乱,李慕白不敢打开那点穴的图籍去研究。
闷坐在屋中,十分苦恼,未免又勾起他往日的愁恨。并对于自己的叔父婶母、德啸峰、俞秀莲、杨丽芳小姑娘,这些人全都不胜的挂念。更想到南宫家乡和北京城内,恐怕自己今生是不能回去了,这些人也都不易再见面了吧!
又过了三四日,猴儿手方才病好,但这孩子彷佛怕了李慕白。觉得跟李慕白走路,吃的苦太大,并且管束得他一点脾气也不敢发,所以他永久是皱著眉,撅著嘴。
这时外面的天气也晴了,但是秋风甚紧,非穿夹衣不可。
李慕白身上穿著干燥的夹衣,把那点穴的秘图用油布裹在怀内,并在衣外用一条带子系紧。然后就向猴儿手说:“现在你收拾行李,咱们要走了。”
猴儿手答应一声,就动手去捆皮箱,备马。
李慕白就向店家询问路径,原来这已是芜湖地方,若到码头去趁江船,两日就可到池州。
李慕白遂托店家找来了一只江船,付清店账,就与猴儿手牵马离了镇店,到江边码头上了船。一到了船上,李慕白就不由皱眉。
原来下了几天雨,商人都淹留了些日,把货物也全积屋住了,如今天一放晴,都拚命的搭船运货,小小的舱内坐满了人。
谈话声,早烟气味充塞满了,船板上也堆著大包裹、麻袋等等,几无隙地。好容易才剩出地方安放李慕白这两匹马,可是旁边的人还不住地抱怨,都说:“你骑著马吗,可偏走水路。”
并用江南的话骂著。
猴儿手听了就生气,就要上前打架,李慕白却拦住他,说:“你要再惹事,我可把你扔在水里了!”
猴儿手低头看著那波涛浩荡的江水,就不禁害怕,并且觉得头晕,他说:“师父你若把我扔在水里,我可非死不可!”
李慕白笑道:“你是分水犀牛的儿子,怎会不谙水性!”
猴儿手摇头说:“我爸爸虽是分水犀牛,可是我见著水就头晕,在家里我不敢到淮水边去玩,我就怕陶小个子报仇,他能把我扔在水里!”
李慕白又笑了笑,说:“这样说,你还是不应当到江南来,你父亲那水面上的事业你也作不了。”
猴儿手皱了皱眉,又问:“师父,你会水不会?”
李慕白说:“我自幼便在江南居住,五六岁时就在鄱阳潮畔玩耍,如何不会水?只是多年没有练习罢了!”说时他望著水手们解缆散锚,船只就悠悠地向西驶去。
现在正当秋令,吹的是西风,往上游又是逆著波浪走,所以走得十分迟缓,并且晃晃悠悠。不但猴儿手晕得难受,连李慕白都觉得有些站不住,二人就坐在船头,望著茫茫江水,以及远处隐隐的青山。
行走了一天,到傍晚时,方才到繁昌的境界。这里虽是个小渡口,可是泊的船只很多。因为天际又起了稠云,各船都怕再遇著风雨,所以都暂泊在这里了。
这只船靠岸泊住,猴儿手才算有了点精神,李慕白就叫他到岸上去玩一玩,回来好吃得下饭,并嘱咐他不要在岸上惹事。
猴儿手答应一声,他就慢慢地顺著跳板到了岸上,两脚一踏在实地上,就觉得头轻了些。
他跳了跳,在人群里乱钻,又见有许多船户掮夫,及当地的赌棍,围在地下掷骰子。
猴儿手也钻进去看,见人家赌得很是高兴,有一个人在一会儿的工夫就赢了一大堆钱。
猴儿手看著眼热,他就要跑回船上去开箱子取银子来这里赌博,于是钻出人群来。
跑了还没有几步,就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将他抓住,这个人说:“小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猴儿手回头一看,他也骛讶了,原来却是陶小个子。
陶小个子一只手提著买来的猪肉,一只手抓住猴儿手,说:“好猴儿,你们家里出了大祸,你可跑到这里来玩,你真算有心就得了。走!你袁大叔在船上啦,你跟著我去见他吧!”说时,拉著猴儿手向江边走去。
猴儿手直眉瞪眼,跟著陶小个子上了一只船,还没有进舱,就见那船板上站著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身短微胖,颊下有些花白的短髯,这人就是江南水面上的有名人物,云边鹭袁肇松。
这是谭二员外的盟弟,也是猴儿手的仇人,因为前年袁肇松到凤阳府去望看谭二员外,就住在那有柳树的小院里。
晚间睡熟了,就叫猴儿手偷偷给捆上了,后来才叫仆人们给解开。
谭二员外知道了此事,将猴儿手绑在柳树上,用马鞭抽打。
经袁肇松本人求情,谭二员外才饶了。这时他一见著袁肇松,就疑惑是要把他扔在水里,报那回的仇,所以他转身就要跑。
陶小个子却用双手揪住他的胳臂,说:“你跑甚么?”
这时袁肇松就走遇来,面上带著和婉之色,问道:“你跟谁跑到这里来了?猴儿手翻著眼睛说:“我跟著师父来的。”
旁边的陶小个子笑遵:“你哪里有过师父呀?”
猴儿手说:“我师父是李慕白,可是他叫我别把他的名字告诉人,他在树林子里救了我,我就跟他到了江南。在当涂县那庙里我叫和尚给点了穴,我师父也给我报了仇,把和尚打了……”
陶小个子说:“得啦,你就别说了,你越说他们越胡涂了!你师父在哪只船上了?咱们快把他请过来吧,还有要紧的事跟他商量呢!”
袁肇松也连说:“快把李慕白请来,一有他,那件事就好办了!”
当下猴儿手就带著陶小个子到那只船上去请李慕白。李慕白一见陶小个子也来到此地,他就不胜惊异,陶小个子就向李慕白深深打了一躬,说:“我的李大靠,幸亏在这里遇见你,你老人家离开谭家村不到十天,我们那里就出了大祸!我连夜冒著雨赶路,才来到铜陵县请来了云边鹭袁大爷,回凤阳府去料理后事!”
李慕白一听这“料理后事”四个字,脸色就不禁变了。又见陶小个子给他作揖说:“现在没有别的说的,谁叫你大老爷跟我们二员外是师兄弟呢!现在请你大爷赶快收拾收拾行李,搬到我们那只船上去吧!那只船上没有别人,到那里咱们再细说。”
李慕白连连点头说:“好,好!”
当下陶小个子帮助猴儿手去搬行李、牵马,李慕白给了船户些钱,就顺著船板下了这只船,顺著江边要往那只船上去。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四周发暗。尤其因为天上的阴云密布,所以风也甚紧江水也发黑。
在岸上走了十几步,忽然李慕白觉得自己的身后跟著一个人,赶紧回头去看,模模糊糊还能看出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少年。身穿青缎短夹衣裤,挽著袖子,露出衣服的白里子,一条辫子盘在头上,看那样子似是个很英俊的殷实人家的少爷,不似在渡口谋生的人。
这人跟在李慕白的身后约十余步远,李慕白回首一看他,他就站住身假装向船上去望。
这渡口上一排泊著有三十多只船,樯桅林立,人语喧杂。
有的船上喝拳行令之声,有的船上点著明晃晃的灯。
船舱里有弦管之声,似是大富贾携带著妓女,正在行歌奏乐,饮酒欢笑。走过了十几只船,才见那云边鹭袁肇松站在船上点手招呼。
陶小个子请李慕白先上船,他叫在船上袁肇松的伙计来接马匹,他跟著上了船。
先给李慕白向袁肇松引见,然后就一手拉著猴儿手谭飞,急急地说:“咱们到舱里说话去吧!”于是先后进到舱内。
此时早有人将灯点上,李慕白神情很骛诧地,一落了座,就问陶小个子说:“怎么?莫非你们二员外有甚么变故吗?”
猴儿手也似乎觉得事情不好,他也直著眼睛去看陶小个子。就见陶小个子拿拳头一捶桌子,摇头说:“咳!别提了。”把脸一迎灯光,就见他的小眼睛涌出泪来,他说:“李爷,你走后的第三天,我们二员外就受了梁子英之骗,跟随他到了淮北固镇地方,截住一个名叫单刀杨小太岁的人,要夺那人身边带著的甚么珠宝。
不想杨小太岁也是武艺高强。打将起来,我们二员外竟不是他的对手,十来个回合,杨小太岁就在我们二员外的头上砍了一刀!可怜我们二员外,五十多岁的人了!当场就被杀死了……”
说到这里,陶小个子哭得再也说不下去了,猴儿手跺著脚就哭说:“爸爸呀!爸爸呀!”
袁肇松也在旁拭泪,李慕白却不禁感叹,心想:那分水犀牛谭振圻因为贪财夺宝,想不到竟落此惨果,更想不到那杨小太岁竟是这样的厉害!于是就不禁顿足叹息。
陶小个子又说:“我们二员外死后,我赶紧就来铜陵请了袁大爷到凤阳去,因为袁大爷是我们二员外的盟弟。我们二员外有许多只船,全都是袁大爷给掌管著,可是还没有人能给我们二员外报仇。
我想李爷,只有你大爷这样的本领,才能敌得过杨小太岁,冲著江南鹤老爷子的面子,你也得寻著那单刀杨小太岁,将他杀死,给我们二员外报仇!我们二员外的阴魂有知……”
他才说到这里,李慕白也尚未答话,这时忽听舱门外有人大叫:“有强盗了!”紧接著舱门一开,有两个人探进头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刚才李慕白在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