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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田脸色刹时一变,道:“这时候么?”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大贝勒不愿惊动别的府邸,特意挑这时候!”
徐光田脸色发白,微一点头道:“好,李侍卫先请坐坐,容我换件衣裳去。”
他站了起来。
李玉琪抬手一拦,道:“不必了,大人,大贝勒是向来不拘小节的。”
徐光田灰眉一耸,道:“总该让我告诉拙荆一声。”
李玉琪道:“国法不外人情,这原是可以的,也是应该的,无如卑职如让大人—杯鹤顶红下喉,卑职难以交差。”
徐光田突然笑了,道:“李侍卫很精明,可是无论如何老夫这汉族世胄绝不容虏贼碰一指头,烦请转话,拙荆、小女皆求一死。”
李玉琪出手如电,—指点上徐光田耳后,道:“大人,轻去不得。”
徐光田牙关松落,嘴不能闭,瞪着李玉琪,怒目而视目光如炬,望之怕人。
李玉琪不避不躲,望着徐光田道:“大人,奉命之说是实,卑职知情属实,但卑职可以知情不报,大人也可以保住身家。”
探掌出去在徐光田颔下一托,徐光田随即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琪道:“大人轻声点,据我所知,各府邸中都有大贝勒的耳目,若让别人听了去,知情的就不只卑职一人了。”
徐光田怒气不减,话声却压低了不少,道:“你要知道,徐某人一生刚直耿介……”
李玉琪道:“这个卑职清楚,但还请大人为夫人及令嫒着想。”
徐光田道:“拙荆出身大家,小女是我徐某人之后,她两个俱皆深明大义,为义而死丝毫不犹豫。”
李玉琪道:“固然,这一点卑职也清楚,无如倘能保全身家,岂不是更好。”
徐光田道:“徐某人一家三口,无一愿苟且偷生。”
李玉琪道:“大人的确是刚直耿介,但大人此身何用?”
徐光田目光一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玉琪笑笑说道;“我这么说大人或许会容易明白些,我虽身在侍卫营,但两边的事我可以两不管。”
徐光田道:“你可以两不管?”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
徐光田道:“那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李玉琪道:“江湖人,大人。”
徐光田道:“你为什么供职官家?”
李玉琪道:“求个吃穿住,大人。”
徐光田目光凝注,望着李玉琪好一阵始道:“那么你要什么,说吧?”
李玉琪刚要开口,徐光田接着又道:“我先告诉你,徐某人不比别人,至今清风两袖……”
李玉琪道:“这个我清楚,我不在大人府里求!”
徐光田讶然说道:“不在徐某人这府里求?这话……”
李玉琪道:“大人可知道这件事?当年李自成入京,崇祯煤山殉国,内监曹化淳趁乱窃取一顶九龙冠,后来当吴三桂借清军入关之后,曹化淳所窃这顶九龙冠又经由吴三桂之手交给了清军。”
徐光田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一丝儿也不知道?”
李玉琪道:“大人现在知道了。”
徐光田道:“不错,如何?”
李玉琪道:“我要这顶九龙冠!”
徐光田一怔道:“怎么,你要这顶九龙冠?”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
徐光田道:“你要这顶九龙冠干什么?”
李玉琪道:“大人,那顶九龙冠纯金铸造,上头的大小明珠一百零八颗,挑它最小的一颗也价值连城!”
徐光田有点蔑夷地看了李玉琪一眼道:“我明白了,你何不找当朝要去?”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挑的是我惹得起的。”
徐光田道:“我根本就不知道……”
李玉琪道:“大人把这顶九龙冠想办法弄出来交给我,或者是打听一下这顶九龙冠藏在何处告诉我,大人可以任择其一。”
徐光田摇头说道:“这我没办法……”
李玉琪道:“大人是非有办法不可。”
徐光田怒声说道:“你要明白,徐某人是不受威胁的。”
李玉琪微微一笑道:“大人过于刚烈了,我只要这顶九龙冠,别的什么都不管,大人既可以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点心力,又可保全身家性命,何乐而不为?”
徐光田没说话,半晌之后才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
李玉琪道:“大人是……”
徐光田道:“我只能替你打听它藏在什么地方。”
李玉琪微一点头道:“好吧,请大人给我个限期?”
徐光田道:“一个月。”
李玉琪道:“行,我等大人一月,只是我有句话要说在前头,这件事大人最好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夫人跟令嫒在内,当然连那一帮人也要算上,假如消息走露,让别人知道了,大人可别怪我把大人的事送进大贝勒耳朵里去。”
徐光田没说话。
李玉琪站了起来,微—欠身,含笑说道:“大人我告辞了。”
说完了话,他径自转身出厅而去。
徐光田坐在那儿,没说话,也没动一动。
就在这时候,大厅门口突然多出个人来。
徐光田先只当是李玉琪去而复返,及至凝目一看,他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急步迎前拜了下去:“王爷。”
来人赫然竟是荣亲王玉珠,他含笑摆手道:“夤夜打扰,甚是失礼,我来此是客,徐大人不必多礼。”
徐光田道:“谢王爷。”
爬起来退了二步垂手哈腰道:“不知王爷莅临,臣……”
荣亲王玉珠道:“徐大人不必客气,我说一句话就走。”
徐光田道:“王爷有什么旨谕还请……”
荣亲王玉珠道:“徐大人年纪不小了,力弱体衰,不宜再处理部务,连夜赶一奏折明天早朝递上去,辞官回乡养养天年吧!”
徐光田老眼睁得老大道:“王爷这是……”
荣亲王玉珠淡然一笑道:“徐大人,还要我深说么?”
徐光田机伶暴颤,马上趴俯在地,道:“谢王爷恩典。”
没听荣亲王玉珠说话,等他半天听不见动静抬头看时,眼前空荡,夜色茫茫,哪里还有荣亲王玉珠的踪影。
徐光田他怔住了……
由于睡得太晚,李玉琪起得不免稍迟了些。纳容、纳兰兄妹俩妤几天没见李玉琪了,今天早上是说什么也不放过李玉琪,李玉琪刚洗漱完毕,兄妹俩便闯进来双双缠住了李玉琪。
李玉琪皱眉说道:“二位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纳兰瑶鼻微皱道:“你现在是大红人了,忙得连家都不回了,一出走就是好几天不见人影……”
李玉琪道:“二格格,我是为公事奔命,大贝勒限期拿贼,到时候拿不着贼要我的脑袋,我怎么敢闲着!”
纳兰道:“忙了这么多天,拿贼事总该有个眉目了吧?”
李玉琪道:“要是有眉目那还说什么?”
纳兰道:“这么说你是等着泰齐摘你的脑袋了。”
贝勒爷纳容一旁开口说道:“这是什么话,口没遮拦的……”
转望李玉琪道:“小七,你总得想个办法呀,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泰齐这个人你清楚,到时候他可真能……”
李玉琪道:“我马不停蹄不就忙于拿贼么,所以说二位不该怪我一出去就几天不见人影。”
纳容道:“没人怪你……”
纳兰道:“哟,瞧你,谁怪你了,说说也不行么?今儿个还得往外跑么?”
李玉琪道:“二格格,在贼没拿着之前,我是闲不下来的,也不敢闲着。”
纳兰小嘴儿一噘道:“本来今儿个打算让你陪我上西山逛逛的,这一下又吹了,又没指望了。”
李玉琪道:“二位爱我,还请为我这颗脑袋这条命着想,等我拿贼交差一身轻后,无论二位要上哪儿,我一准奉陪,行么?”
纳兰道:“那还有什么不行的,谁叫你一来就是脑袋就是命呀,吓也把人给吓死……”
李玉琪道:“二格格我无意危言耸听,二位该知道大贝勒的为人。”
纳兰道:“谁叫你当初好强伸手接这件案子。”
纳容道:“接都接下来了,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真是!”
纳兰美目—瞪道:“怎么,不能说呀,我偏说,他当初要不接这件案子不就没事儿了么?这不是惹火上身自找麻烦么!”
李玉琪苦笑说道:“二格格,我是个什么人,大贝勒又是个什么人,他交下来的事,由我不接么?”
纳兰道:“我不跟你说那么多了,你陪不陪我,那是小事,说真的,小七,你得快想个办法,日子一天天的近了,现在却连点儿眉目都没有……”
李玉琪道:“二位都这么关心我,爱护我,我非常感激。”
纳兰道:“没人让你感激……”
只听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
李玉琪道:“博总管来了。”
话刚说完,外头响起了博多的话声:“少爷跟格格在这儿么?”
纳容当即应道:“在这儿,进来吧。”
博多推门走了进来,带着笑道:“我料准了您二位一定在这儿,根本就没往别处找,瞧,是不?”
在这两位面前,博多一直很随便,所以他连礼也没见,那全因为这两位跟内城里一般的贵胄王孙不同,从来不拘这些俗礼。
纳容道:“怎么,有事儿么?”
博多道:“王爷命我传话,书房里见您二位,快去吧!”
纳容、纳兰兄妹俩没多说,跟李玉琪打了个招呼之后双双行了出去。
纳容、纳兰走后,博多摇着头笑道:“我想徐光田大人是遭了一次贼吓破了胆,京里不敢待了,连官都不做了,一大早几辆马车出了城……”
李玉琪听得一怔道:“怎么说,徐光田他……谁说的?”
“谁说的?”博多道:“您不知道呀,李爷,徐光田今儿个早起递折请辞,皇上御笔亲批了个准字,徐光田带着家眷雇了几辆马车出城老半天了,我亲眼看见的。”
李玉琪呆了一呆,没说话。
博多道:“您不知道?李爷。”
李玉琪定了定神道:“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博总管,我想见大贝勒……”
博多道:“大贝勒令儿个在北海伴驾,高丽进贡一只猩猩,听说比人还高出一头,皇上今儿个在北海观赏。”
李玉琪道:“有这么稀奇东西,我也开开眼界去!”
说着,他站了起来。
“怎么?”博多道:“您见大贝勒有要事?”
李玉琪道:“的确有件重要的事,要让大贝勒知道一下。”
博多道:“要不要我先给大贝勒送个信儿去?”
李玉琪道:“不用了,侍卫营的人都认得我!”
博多道:“那也好,我送您出去。”
说着,他当先带路行了出去。
口口口
“三海”内廷佳胜,风景建筑,堪称天下之翘楚。
三海以金鳌玉栋桥为界,桥之北曰北海,南曰中海,瀛台以南称南海,总名太液池,南北约四里,池水由五泉山水所潴成,以风景局势而言,北海最盛。
自辽而后,太液池为官廷禁地,休说是百姓,即使是一些不够大的官儿也不许进。
李玉琪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昔,他一路通行无阻地到了西安门。
西安门一带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护军营的护军,侍卫营的人则穿戴整齐,腰里各佩着一柄腰刀,从西安门往里站岗布哨,一个个抚刀挺立,如临大敌,静得连一声咳嗽声都听不见,这气氛真有点慑人。
李玉琪刚到西安门口,只听有人叫了他一声:“李爷。”
李玉琪扭头看,只见一名侍卫营的侍卫快步走了过来,头上那顶帽子压得低低的,一时看不清是谁。
到了近前,那侍卫欠了身道:“李爷,是卑职,康全。”
李玉琪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康领班,今儿个一换行头我全不认识了。”
康全笑笑说道:“这身行头穿在身上既闷又热,可是您知道,没法子。”
李玉琪道:“辛苦了。”
康全道:“哪儿的话,份内事,您到这儿来是……”
李玉琪道:“我要见大贝勒,在里头么?”
康全道:“在,在,在漪澜堂前伴驾呢。”
李玉琪道:“听说高丽进贡一只猩猩……”
康全道:“您听谁说的。”
李玉琪道:“万亲王府里的博总管,他告诉我大贝勒在这儿,据说那只猩猩比人还高出一个头……”
康全道:“可不是么,又高又大,身上的毛跟钢针一样,长得狰狞凶恶,好不怕人,听说力大无穷,能撕虎裂豹,而且全身皮肉坚韧,刀枪不入……”
李玉琪道:“我听说过,可始终没见过。”
康全道:“皇上胆大,换个人还真不敢靠近,虽然锁在一个大铁笼里,它抓着铁笼一摇晃,连地都会震动,真让人揪心,万一要是让它扳断铁条出来……”
话还没说完,西安门内远远地突然传来几声惊叫,紧接着又是几声吼叫,其威足能惊天动地。
康全一怔,道:“这是……”
只见西安门内通往三海的那条石板路上奔来几个侍卫营的弟兄,一个个惊慌失措,边跑边叫道:“猩猩出笼了,猩猩出笼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