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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残天-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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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丫头,听我说!”游西天留不住她,正色道:“你说的胡话我虽不信,但若有人问起我也会这么转述。因为我知道,连你都有难言之隐的话,此事必不寻常。记住,你一人是扛不下世间麻烦的,要时时刻刻想着记着,我们都在牵挂你,所以你一定要保重!”
北宫千帆一挥手:“你快罗嗦成老婆婆啦!”迈开步子,流星追月般奔了出去,只觉得自己遍体温暖。冥冥中,无数双眼睛,正关切地注视自己的每一番起起落落。
天色渐明,人行拂晓。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
北宫千帆在树下打了个哈欠,暗道:“江南江北皆大旱,中原也热成这样,不如弃了车厢这个累赘,直接骑马入渑池投店省事些。”
“车把式,雇车!”身后有人哑声轻唤,声音颇为耳熟。她懒得回头,淡淡地道:“天太热,今儿不赶车,找别人!”
“人命关天,车大哥,帮个忙好么?”
“说了不……你们,你们……”她蓦地一回头,后半句话全咽了回去,心中暗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处处皆险途。唉!”
一人气息奄奄、面如金纸被负人在背上,一见可知为内家重手所伤,乃是少林俗家“如”辈五弟子杨天如。背他的人形容憔悴、衣衫敝旧,正是二弟子梅淡如。
北宫千帆心中暗叹道:“先把这遭车把式当了再说罢。”懒懒起身,将破草帽顶在头上,一脸苦相地道:“年轻小伙子就是喜欢打架闹事,脸上又是青瘀又是尘土的,定然打人家不过,只好逃命啦。上车罢!”
梅淡如本已失望,见对方忽改态度,忙谢道:“多谢大哥仗义,银两一定加倍。”一掏怀中,立刻满脸尴尬,低声向身后问道:“杨师弟,身上可有银两?”
杨天如已然昏迷,哪里还能回答他。
北宫千帆见二人身边皆无行李,料想必是道上遗失,怕是已经一文不名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上去一扶杨天如道:“受伤的先上车再说!”搀扶间,已施展了“妙手空空”,将几粒半两重的金豆子顺手揣入杨天如的怀中。
梅淡如扶杨天如坐入车厢,自己身无分文,已惭愧得面红过耳,满头大汗。低下头去,伸手到杨天如怀中搜寻,企望能有几两碎银子救急。北宫千帆平日见惯了他的沉默从容,难见他如此窘态,既觉得有趣,又莫名其妙地有几分隐隐的心疼。
梅淡如伸手一探,摸出几粒金豆子,不觉喜出望外,忙递了一粒给她。
北宫千帆接过来用牙一咬,又朝天照了一照,惊道:“不是铜的,是真金呀!好好好,这位爷,您去哪里,俺老樊一定不辞辛劳!”
梅淡如待她确定了那是真金,揣入怀中点头受雇,这才长吁一口气,抹抹额头的汗珠,道:“我们从渑池转洛阳,再去嵩山。樊大哥罢?烦你先等上半个时辰好么,让我师弟在车厢里稍作休息,你也好打个盹儿!”
北宫千帆点头道:“那敢情好,酷日当空,俺老樊还真有点吃不消。小爷,您先喝口水!”将水袋递进车厢,帮他搀了搀杨天如,顺手一搭脉,心中惊道:“好霸道的功力,若非姓梅的小子及时以真气输入,他早就归西了!看他们这样子,行李银两都没了,少林寺的疗伤良药自然也丢了。怎么想个法子把我带的药给他们吃了,好调息养元?”
梅淡如喂了杨天如两口水,见他勉强喝下,自己才喝了两口,将水袋交还给她,便盘膝运功,以掌心抵住杨天如背心,用自身内力替他续命疗伤。
北宫千帆心头又是微微一痛,暗叹道:“再这么下去,他没得救,你却先完了!”念及他同门情深,知道不能劝阻,无奈之下,心中又生出一计来。
梅淡如行功完毕,又是满身大汗。北宫千帆本来十分讨厌他的木讷无趣,此刻见他为救同门,如此不吝自己多年修行,心疼之外又暗自欣赏起来。
梅淡如见她将头探进车厢张望,便问道:“樊大哥,还有什么吩咐么?”
“先吃个梨罢!”她扔了两个梨过去。梅淡如谢过,一口咬下,汁多肉甜、大是解暑,乃是上等的雪梨。
北宫千帆道:“嗯,俺们粗人,难得有这好东西。若非有事要问您小爷,也舍不得给您。”
梅淡如本来心中不安,听她一说,释怀笑道:“但凡知道的,梅某有问必答!”
“小爷您走江湖的罢?一看就是个见了许多世面的主!”
“不过是个江湖浪子,哪有什么大世面可见。樊大哥,你要问什么?”
“上个月俺被财主家大狗追,从山坡上摔下来,折了条腿。一个黑衣衫的年轻人把俺拖上去,俺车里不巧有半坛子人家办喜事送俺喝的西凤酒,穷苦人家没钱当谢礼,就把酒给那黑衣衫的年轻人喝了。嗯,他比小爷您还年轻三、五岁,本来瞧着像个女的,可喝起酒来那个劲儿,却比个汉子还猛……”
梅淡如大喜,打断她道:“你在哪里遇上她……那个黑衣衫年轻人的?”
“俺老家,临潼!”
“后来如何?”
“后来他小子喝了酒一高兴,说是最喜欢西凤酒,要帮俺治腿谢俺,就给了一瓶子药,走啦!俺打开瓶子一闻,哎哟,那味儿可不好。人心险恶哪,天晓得是不是砒霜呐,没敢吃,就留在身边揣着,还是找跌打大夫看的腿。俺瞧那瓶子倒像是玉的,没准儿能发笔小财。可财不露白呀,没让别人瞧。俺瞧您小爷对兄弟好,不像坏人,才请您瞧瞧——喏,就是这个玩意儿!”
梅淡如接在手中一看,正是巾帼山庄特制的二寸长药瓶,质地细腻、触手凉滑,瓶底还镌了个黑色的“风”字,正是北宫千帆之物。拔开瓶塞,果然药气扑鼻。
梅淡如脱口道:“樊大哥,这‘九龙续命丹’可是救命良药,得一粒已是江湖上莫大的人情,你竟得了三粒!若非那送你药的,是个不知天高地厚、鲁莽糟践东西的霸王祖宗,怎会连瓶子都送了你?”
北宫千帆不禁气往上冲,心道:“好啊,我用心良若,你居然还背地诋毁?”当下冷冷道:“俺管你什么救命良药,你只说瓶子是不是玉的,值不值钱就好啦!”
“这是一种类玉之石,虽不及宝玉珍贵,却也算精致之物,叫做‘珂’。”
“既然不是玉的,俺不要啦,你拿去罢。反正俺身子健壮,不需要什么药。”
“送你药的人虽糟践东西,但既然是别人送的,你还是小心收好,以备不时之需罢!”
“迂腐!”北宫千帆见他递还自己,气得切齿,心中暗骂道:“听经参禅弄傻了是不是?这里人命关天,你都自身难保,还顾忌什么不问自取?哼,你若多读几年书,怕比翰林学士还酸!”握马鞭的手越捏越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把他也咬上一口。
梅淡如见她咬牙切齿,神色忿然,还道她因为药瓶不是玉的大失所望。见她不接,一拉她的手,将瓶子塞还她,叮嘱道:“千万收好,这药是千金难求之物!”
“您兄弟不是打架受了伤么,俺送他吃好了,反正俺又不会和人打架。”
“别人送你的东西,我怎敢轻易领受?”
“就当俺是借……借树送菩萨好啦。”
梅淡如怔道:“樊大哥是说借花献佛么?”
“反正都一样!”
“如此大恩,梅某不敢领受。”
“这个人情又不要你还,不是有金豆子么,再给俺一颗,就算是买药的钱罢!”
“这——你送我们回到了嵩山,自然会加倍酬谢。可这药……”
北宫千帆眼见与他无理可讲,气极之下,不怒反笑地道:“俺老樊喝口水,上路喽!”在车厢里搜出个瓷碗来,倒水入碗,见梅淡如照看杨天如不理她,便反手一倾,将丹药扔入碗中。那“九龙续命丹”遇水即化,药味扑鼻。
梅淡如惊道:“你干什么?”
“唉!”北宫千帆叹道:“看起来还是像毒药多些,化了水洒到车外头去,青草若变了色,必是剧毒了,俺扔了它免得害人。”说罢掀起帘子,端起碗作势欲洒。
梅淡如心痛之下夹手抢过,皱眉道:“你不信我?”
北宫千帆悠悠道:“俺干嘛信你?你毒死俺,连金子也不必花,还可以吞了俺吃饭的家伙,岂不更好?不是毒药,让你兄弟吃给俺看。不然俺连金豆子也不要了,今儿睡大觉,这趟生意不做!”
梅淡如见她如此胡搅蛮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低声自语道:“临风姑娘,梅某今日不问自取,虽不光明,却是为了杨师弟的安危着想。它日你若见责,怪我一人便是,万不可怒迁于我不省人事的杨师弟头上。对不起了——”长叹一声,终于托起杨天如的下巴,喂他一口一口地喝下药水。
北宫千帆也是啼笑皆非,觉得他虽迂得可恶,却又是个热血热肠的好男儿,倒也可爱。斜乜着他惴惴不安的表情,心里没由来地一跳,不觉脸庞发热。
梅淡如喂杨天如喝下药水,怕他倒吐出来,又将他扶起,再度用掌心抵住他背心,以内力将药水引入他丹田及四肢各大穴道。这一折腾,又是半个时辰,待杨天如脸色由青转白终现红晕,呼吸渐畅、脉象平稳,梅淡如才疲惫不堪地跌坐车厢之中。但见他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口中轻轻自语:“九龙续命丹果然奇效,临风姑娘,你又帮了我一次!”
北宫千帆见他几近虚脱,忽觉一根利刺扎上心头,痛得十分尖锐。暗自又打了个主意,便自语道:“唉,口喝了,喝水!”再倒出半碗水,转身背向梅淡如,再倾一粒丹药入碗,见药化了,才转回身子,依旧自语道:“不知这粒药丸有没有毒,俺喂你喝好啦。若是有毒,你死了,俺正好谋财害命,把你们剩下的金豆子全都搜走,哈哈哈——你去死罢!”
梅淡如张口结舌,虚脱之下无力抵抗,被她硬生生地将药水强灌入口,勉强喝了。被她灌完了药,犹自叹息:“唉,一个暴殄天珍,一个不知好歹。真是明珠暗投!”
北宫千帆盘膝而坐,口中道:“咦,怎么不死?看来是好药了,俺要藏好最后一粒。可惜了俺的金豆子,终究到不了手!”见梅淡如面色渐渐恢复,呼吸也开始正常了,不待他道谢,便一头钻出去,挥鞭走马,开始赶车。
抬头一看,西天似火,艳红炽烈、美不可言,心中忽生感慨:“从前拉诗铭哥哥看夕阳,他总说不如彩虹好看,只因为二姐喜欢彩虹。今生今世,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敢陪我夕阳之下携手欢笑?咦,上次童师兄也陪我看过,也没怎么开心啊——对了,他是打不过我,又怕我欺负他,自然不敢拒绝!”
打马走了一段,忽听梅淡如在车内道:“樊大哥,这里我曾来过。以我们的速度,今夜过不了这座山,不如休息一夜养精蓄锐,明日再赶路好么?”
北宫千帆想到车内一伤一疲,便也打着哈欠道:“您小爷的心还真不坏,俺就依您啦。没水了,俺打水去!”拿了空袋打满水,小跑回去,忽听杨天如在车内虚弱地道:“梅师兄,真是对不起,若非我身受重伤,你也不会与她失之交臂了。不过,你们还真是有缘!”
梅淡如道:“不错,没遇上她人,却几经辗转得到她的救命良药,总算是冥冥中有天意,让我得知一点她的讯息。”
北宫千帆心中奇道:“他们说的那个人,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我?”
杨天如道:“她知不知道你对她……”
梅淡如道:“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就算她存心逃婚,也轮不到我,若说破了,日后相处尴尬,想再见她一面,那就更是不易了!”
刹那间,北宫千帆如堕云雾,又奇又疑地寻思道:“她不是和妙语姐姐相处得不错吗,与我何干?哦,妙语姐姐和李遇也很投缘,浑小子情场失意,病急乱投医了。哼,我又不是任人耍的猴子!东土姐姐敏捷明艳,妙语姐姐亲切娟秀,他浑小子瞎了眼自找罪受,才想到我!”
当下屏住呼吸后退,离他们远些,估计一下普通人的来回速度,算到差不多了,这才气喘吁吁滞步而行,去与二人打招呼。
待她回去,杨天如已经睡下,梅淡如则坐在车外等候。北宫千帆找出干粮肉脯与梅淡如分食,自嚼自咽,懒得理他。
梅淡如对着天边发呆了许久,忽道:“你喜不喜欢夕阳?二十年前,我妹妹就是在夕阳之下与我失散的。当年娘死了,契丹人在大梁附近‘打草谷’,我带妹妹逃荒,在这夕阳之下被一队契丹兵马冲散以后,至今不知她的生死!”
北宫千帆一抬眉,想起他对自己所扮的依柳的那番询问,似有所悟。
梅淡如听她不答,忽地意识到自己对陌生人失了言,便道:“一路蒙你照顾,真是惭愧!”
北宫千帆满嘴食物,懒得开口,摇摇头,心中暗道:“自以为是、迂不可耐,谁有一位这样的兄长,才真是晦气!”
“貂羽!貂羽!”他迎着夕阳低唤了几声。
“哼,累成这样,还想钓鱼?见鬼!”北宫千帆抬起头来,只见夕阳染得天地一片金色,梅淡如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开心往事,正独自对着西天发笑,牙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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