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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残天-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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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如忍不住放声大笑。
梅淡如见她顽皮如昔,不禁暗自摇头,忽地又心道:“这帮人半路伏击,以多欺少、兵刃淬毒,必非正派人物。临风小小惩罚,又不见血,够心慈了!不过这一招也太……嘿嘿!”
十二人惊觉之下见自己没挂彩,提了裤子即作鸟兽散、落荒而去。北宫千帆却并不追赶。
梅淡如道:“抓一个查问来历!”
“不用!”北宫千帆一挥手,见他们逃远了,才一卷长鞭将两件事物带入手中。一件是块腰牌,她端详了一会儿,似有所悟,便揣入怀中。另有一个锦袋,取出锦袋中一幅白绢,展开看了,微微一笑,递给梅淡如——乃是她一身黑衫、两根发辫、执剑挥鞭的画像,画得十分生动。
杨天如道:“原来真是冲你而来,什么人?”
北宫千帆道:“你道我喜欢脱臭男人的裤子?不过一眼瞥见其中两人腰间系有事物,才动了念头下手。呸!”
梅淡如忍住笑道:“这群乌合之众怎会冲你而来?”
“自然有人出钱请他们!”
“为何不多花银子请些高手?”
“此人并非江湖中人,不熟门道。不过,银子想来花得不少。”
“如此说来,你已知道雇主是谁了?”
“若猜得不错,应该是她!”北宫千帆皱眉道:“你们吃了烤鱼自去洛阳罢,我要先走一步。”
梅淡如心中一凉:“你此去何方?”
“自然有地方玩去!你们两个面目可憎,闷死啦!”北宫千帆提了自己包袱,在他肩上一拍,转身便走,施展轻功向西向去,项刻间只剩下小小一个黑影。
梅淡如呆呆望着夕阳下她越来越小的背影,只觉满心失落。
杨天如忽道:“咦,妙手空空好厉害!师兄,你腰上系了什么?”
梅淡如低头一看,刚才那个锦囊已系到了自己腰间,沉甸甸的颇有份量,心中奇怪,解下打开,见囊中画像已取走,却多了十几粒金豆子,另有一只药瓶,装了十数粒“地瞥紫金丹”,以备他们的不时之需。
杨天如叹道:“她还真有心,一直以为她只会胡闹,实在惭愧!”
梅淡如心潮起伏,望着夕阳久久不语。
立秋,华山。
窗前黑影一闪,陈抟微笑道:“等的就是你!窗户没关!”
窗户一推,北宫千帆跃入室中,笑道:“何事劳你牛鼻子恭候?”
“你且随我来静室!”
北宫千帆随陈抟入了静室,只见室中一人安卧,面色苍白、嘴唇却异常鲜艳,呼吸微弱、形容憔悴,不觉一惊——原来室中所卧,竟是失踪了一年的少林武尼智瑞。
陈抟缓缓道:“上个月去邻山少华山采药,在一条山涧发现了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师太,带她回来,把脉探息、察看瞳孔,才知她在这十个月中,被灌服了大量导致兴奋的罂粟汁水,让她处于亢奋后便与人恶斗。如此反覆几十次致气力衰竭,就被人扔入了山涧。”
北宫千帆点头道:“难怪面色苍白,唇色却红得异常,原来被灌了罂粟汁。谁这么歹毒,一刀杀了不痛快,却要如此折磨一个方外之人?”
陈抟道:“强逼她打斗,不是折磨那么简单。智瑞师太尽得少林武学精髓,出家之前又另怀两家师门绝技,与她交手的绝非泛泛之辈。两大高手数番交手下来,此人必已尽窥三家武学。”
北宫千帆切齿道:“好深沉的心机!”
陈抟又道:“她第十五日醒来见了我,托我去一处取一件事物,我依她所说取了回来,是一方锁孔已坏的铁匣,与上次的‘迷离匣’颇为相似。因匣中是两本册子,若灌入水银,恐纸质有损,我无技可开,交给你罢!”说罢,递了一方铁匣给她。
“把这东西给我,方不方便?”
“你能想法子开了它最好,免得耽误正事。”
“福湖大师与智瑞师姐被伏击,难道与此物有关?”
“这伙人尚不知匣子已为师太所收藏,更不知锁孔已坏、钥匙无用。他们是为了抢夺福湖大师随身携带的钥匙,才下手伏击的。昨日我已手书令弟子火速送信去嵩山,不知师太能否捱得过少林寺来人。贫道已让她服下了第三粒‘九龙续命丹’。”
北宫千帆惊道:“三粒‘九龙续命丹’,难道也续不上这口气?”
陈抟黯然摇头:“她被扔入山涧以前,胸口中了一掌、肋骨尽断,琵琶骨被‘少林锁骨手’捏碎,手足关节亦已尽碎——便是生怕她死得不够快!”
北宫千帆听得目眦尽裂,切齿道:“何人如此毒辣?待我查出此人,宁可破誓,也要手刃于他,为师姐报仇!”
陈抟忽道:“你此来华山,可有要事?”
“本是去蓝田查些事情,再转临潼,顺路来此拜访,不料却见到这个惨况。”想到智瑞对自己的疼惜与劝诫,心中不胜酸楚,便问:“我能做些什么?”
“我要等你,便想请你打开这个铁匣,让此中秘密大白于天下。对了,你查的,还是那件事么?”
“这件事越来越复杂,千头万绪、层层迷雾。原本以为一年可成,可如今已近两年,头绪却越来越乱。不过,虽无实据,我却觉得所追查之事与师太被掳,以及这方铁匣都有点关系,是什么关系,却说不上来。”
“直觉?”
“不错,正是直觉!”
“也许你是对的,用你的直觉往下继续查罢。江湖事贫道不插手,故人的事却绝不袖手。若有我能做的,你随时上华山来找便是!你此去何处,意欲何为?”
“我先往金陵去拜访一位故人,此后再随机应变,尚无目标!”
陈抟送她出静室,不再相邀,只问:“随身药物可齐备了?”
“若不吝啬,赠我几粒‘九龙续命丹’就好,我身边只剩一粒啦!”
陈抟点头允下,又道:“你什么都不错,就只这嘴辣心酸,全天下人都道你朝秦暮楚、最是善变,岂知私底下最倔的就是你。行走江湖的人,应该学得洒脱一点,心情也会好些!”
“我的心情难道还不够好?”北宫千帆不屑地道:“实在不开心,把你的宝贝丹药全盗了去,再推了你的丹炉,哈,心情不好的那个,该轮到你啦!”
听她东拉西扯,陈抟微微一笑,再不多说。
“嘿嘿!”来者数声冷笑。
李煜一惊,便要大喊,抬起头来,只喊了句:“小……”便没了声息,只叹息了一声,轻轻地道:“三年未见,你还是这样出入。让侍卫把你当作刺客怎么办?”来者正是北宫千帆。
她哼了一声,将一团白绢掷在案上。
李煜展开一看,“咦”地一声,抬头又看看墙上的画,奇道:“谁人如此大胆,敢描摹朕的画?”——墙上所挂丹青,乃是薄纱轻履、云鬓高耸的周娥皇,仪态万方的永嘉公主,黑裙双辫、一剑一鞭的北宫千帆。
北宫千帆又是一扬手,将一块腰牌掷到案上,李煜拿来一看,更是奇怪:“我宫中侍卫军指挥使的腰牌,怎会在你手上?”
北宫千帆冷冷看他一眼,将四个月前与梅淡如、杨天如与自己遭遇偷袭之事,简略说了一遍,才道:“有人为了专事内宠,不惜暗令侍卫军指挥使买通江湖人物来灭我。可惜不懂江湖状况的人,空费钱财,却雇了十来个不管用的乌合之众!”
李煜奇道:“你说娥英?仅凭此一幅画像,她便如此横生醋意?”
“你后宫之中的宫闱争斗、擅权专宠与我无关。可是折腾到头上来了,我惟有小惩大诫!”
李煜惊道:“你想做什么?娥英比你还要年幼无知,况且下个月朕……我便要立她为后了,万万不可……”
北宫千帆不屑地道:“江南大旱、百姓大饥,你的册后大典却如此侈靡。真到亡国……唉,你放心好了,我没把她怎样,不过是扮成娥皇姐姐的魂魄吓了吓她,想来日后她会厚道一点,才好母仪天下!”
“不可……”
“你阻拦也没用,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两个时辰以前,我已警告过她了,恐怕她受惊不小。你要和我算帐,只须大叫三声‘捉刺客’便好!”
李煜跌足叹道:“她快做我的皇后了,你不看我的面子,也该顾念娥皇,何必惊吓于她?”
北宫千帆淡淡地道:“另有事找你帮忙,你若点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有事相求,你还要惊吓我的皇后,这算是你的回礼么?”
北宫千帆不理他,简略地将李遇之事说了一遍,待他听明白了,才道:“姓李的小子一门心思报仇,可是我觉得实在无仇可报。何况当年不知此李遇非彼李玉,我去火烧托义帮,总算是帮他报过了仇。”
李煜道:“你向我要李承波的卷宗?”
“不错,吏部、刑部关于李承波,及相关冤狱、平反的所有卷宗,我都要副本。当年李承波一事是你上禀先父的,印象不会不深罢?”
李煜一想,她不该做的反正也已做了,数年故交,难不成真叫人拉她去砍么?况且以她的轻功,侍卫未必能够近身,传到江湖只会徒惹笑柄。无奈之下,只好点头问道:“你装神弄鬼,我却到哪里去寻你?”
“天明以后,我会拿着你给的那面金牌,大大方方前去拜访永嘉公主,你遣人送到她那儿好了。既然你肯帮忙,我也不会让你空手。喏,给你!”说罢,将一本小册子掷到案上。
李煜皱眉道:“这又是什么?”
北宫千帆笑道:“前半册是你江南境内一些贪官污吏相互勾结的恶行种种,后半册则是一些含冤百姓的名姓、背景。该怎么做,轮不到我来说了罢?”
李煜大喜,也笑道:“这份回礼还真是实在!趁大婚之机,朕……我可以先大赦天下,让冤狱百姓脱离牢狱之苦,再吩咐监察御史严办!”
“趁此机会,还可以考察监察御史的人品!”
李煜又道:“明日连同从前为娥皇特制的‘点青螺’诸葛笔、李廷珪墨、澄心堂纸、李少微歙池宝砚,遣人都送往永嘉那儿给你,好么?”
“那就不客气了!”
“离开金陵后你意欲何往?能否多留一月,观我册后大典之礼?”
“我要去辽国办正事!”话音方落,人已在窗外。
推开窗,残月如银、疏星点点,芳踪已沓。再回头看去,夜深露重,更漏已残。
冬至。长安雪夜。
一人叩窗。
“风丫头,进来!”
“旷姑姑!”
旷雪萍将北宫千帆揽入怀中,轻抚她的秀发,叹道:“还好,没瘦,人反而结实了许多。在外面胡混,苦不苦?”
“你天天担心,夜里梦里全是我,你更苦!”她偎在旷雪萍怀中,索性撒起娇来。
旷雪萍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我苦?不敢当!若非有事,你会不易容就来造访么?有些事太复杂,你累了,就别查啦,让姑姑来接手,好不好?”
“不好!”
“风丫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说罢,看姑姑能做些什么?”
“旷姑姑果然比我聪明!我这一个月,从金陵一路往长安而来,所查之事请恕暂不能相告。不过因为途中没遇上熟人,只好托你将李承波的卷宗副本派人送回山庄去,还有这些文房极品,也请替我一并送回去罢。我实在回不去了,可这卷宗又很重要,你想必也知道!”
“回不去!你又要去哪儿?”
“辽国!”
“真的有那么重要、那么隐秘么?”
“正因为关系很大,牵涉很多人,才只好一个人出马。对不起,害你们生气担心!你只告诉爹娘就是,其她几位姐姐嘛,就请先替我瞒一瞒!”
旷雪萍叹道:“你长大了,做事更该有自知之明,不要太逞凶好强!对了,你住哪家客栈?”
北宫千帆将她一搂,娇声道:“既然来了,何须投客栈?当然是抱着姑姑睡啦!天亮以后记得叫我起床呀!”
“大风大雪还去辽国?棉衣带得够不够?我送你的狐皮夹袄带了没有?”
“有,风丫头是大人啦!”北宫千帆打个哈欠,靠在她怀中,甜甜睡去。
炉鼎香尽,漏壶更残。正文 中——十三回 几曾识干戈
望江南
——李煜
闲梦远,
南国正芳春。
船上管弦江面绿,
满尘飞絮混轻尘,
愁煞看花人。
又是一年。
惊蛰之后,残雪初融,大地斑驳一片。
总在雪消冰解时,人才会感到韶华已去的切肤之痛,繁花如烟的刻骨辛酸。
在辽国境内已度过了三个月,最冷的三个月,长白山的冰、幽州的霜、雁门关的雪,都已经历。
该查该探的,都已查探过,有了结论。
剩下的只有拜访故人,然后返中原、下江南、回山庄。
辽都上京临潢府,虽不及汴梁繁华、江南富庶,但契丹数百年来尚武,又是农、牧业并重之国,故比之关中,更多了份喧哗热闹的豪迈气象。
北宫千帆既到上京,少不了要去韩府拜访契丹儒医韩匡嗣。
韩匡嗣父韩知古,幼年时逢战乱被掳于契丹,以汉人文化而受礼遇于辽。韩匡嗣自幼拜关东顾门,习岐黄之术而成为契丹一代儒医,此时更已成为辽中御医,专为皇族诊治病痛。算起辈份,韩匡嗣与顾清源乃是同门,北宫千帆该当以晚辈自居。
入了韩府,韩匡嗣却不在府中,只有第二子韩德让作陪。韩德让长北宫千帆不过数岁,与她又是十年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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