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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一步,一剑十步。
每一剑,重若千斤;每一剑,举重若轻。
步步为营,步步毙命。
这样的剑法。
这样的步伐——
如果不是被这诡异的红色弥漫得无法视物,莫入愁相信现在已应是尸首遍地了。
这是他几十年的打杀经验告诉他的。
何况,他这柄本已冰凉的剑,已开始变得温热。这把剑在没有饮够二十人的血之前,它永远是这么冰凉如水的。
可惜,他看不到自己的战果,现在,他所看到的只有满天的红树叶了。
有时,他能感觉到红叶子之后那疾飞电闪的寒芒,甚至能感觉到红叶子之后,有一些如恶狼般充满杀气的眼睛。
而这一切,都只能永远地停留在“感觉”这一份上,他从未真真切切发觉一个敌人!
似乎,他的敌人,便是这飞扬着的红叶子了。
红叶子有真有假,但无论真假,你都不能不防.。
厮杀是艰苦的。因为无法明了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究竟是什么来头,所以在莫入愁看来,这场拚杀似乎永远没有止境,似乎对手永远也杀不完,所以累的不仅是肉体,还有心,他不知道他给对方造成的创伤有多大,是微不足道,还是已重创?
倏地,他的心突然一凉—一他已看不到他的妻子了!
不知不觉中,他竟已被红叶子卷裹过去,现在,他看到每一寸空间里所填充的无一不是一片血红!
他不由大呼一声:“阿宁!”
没有回声!
他的剑法立即不由自主地一滞!
在这么多如水银一般向他流泻进来的红叶前边,任何的停滞,都可以给它们带来打击的机会!
莫入愁的肋部立即被一柄长鞭扫撩而中!
他己身陷火红的海洋之中,无法辨清方向了,所以他的冲杀,可能使他离自己的妻子越来越远!
夹在山谷间的官道中,如此弥漫着的绚丽的红色,以莫人愁为中心,涌动、翻滚、冲荡、驰越!
箫声开始有了一种深入灵魂的神奇魔力!
莫入愁突然想笑——这怎么可能?在这样的生死关头?
但他的的确确想笑,他竟感到一种诡异的快乐在他心中拥挤着,想要破茧而出!
对,是神秘的箫声发挥着它的神奇魔力!
莫入愁是不能笑的人,因为他的剑是“愁剑”。
莫入愁一笑,他的剑法便是一落千丈了。
所以,他几乎已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为的就是忍住一阵阵地汹涌冲击的笑意。
现在他的伤已不止一处了。
伤得越重,他的内心的浩然正气越难以抵御魔音的入侵。
终于,莫入愁笑了,笑得那么阴森可怖,因为这笑声是从牙齿,从喉底中挤将出来的,便如一棵从怪石丛中探出头来的树,早已被压得扭曲变形了。
笑声一出,他便已中了三剑、五刀、一枪还有击在他下腹上的重重一拳!
红色在莫入愁受了伤之后,立即如落潮一般向两侧退去!
官退中,又变得空荡荡了。
只有尸体,只有受伤的莫入愁,以及飘荡在空气中的箫声……
莫入愁已笑弯了腰。
莫入愁已笑出血。
莫入愁已笑得扭曲了脸!
他那狰狞可怕的脸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他的无边痛苦。
他恨!但他却在笑!所以,他痛苦!
终于,他的精神崩溃了,“愁剑”便疾然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当”的一声,他的剑便脱手而飞!
莫入愁已不再是莫入愁了,从他握剑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让他的剑脱手而飞过!
飞离他的手之剑,便如是飞离他的一只手臂一般,带给他以刻骨铭心的痛苦。
”哇”的一声,他喷出一大口热血!
莫入愁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苍白得可怕了。
射落他的剑的是一片红色的叶子,只是这叶子的周边散着锯齿一般的光芒!
箫声停了。
莫入愁脸部的肌肉却已僵硬了,永远地保持着那种愤怒而痛苦的笑容!
一阵风飘过来——不!是一个快得如风,飘忽如风一般的人影射过来的!
莫入愁身上的伤已使他无法挺身,但他还是直起了腰,因为他要看一看他的对手。
过了一辈子刀尖舔血的日子,不能在最后死的时候,连自己死于何人手下都不知道。
他看到了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者!
这,这怎么可能?
即使是看到一个长着牛头的人,也不会让莫入愁吃惊至此。
如此杀人不眨眼的人,怎么会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他应该是一脸横肉、刀疤纵横才对!
便在此时奇迹出现了。
慈祥老者的寿眉、鹤发、童颜不见了,出现在莫入愁眼前的又是一个一脸横肉,刀疤纵横的壮汉!
莫入愁傻了——无论是谁,看到一个老者在不及眨眼的瞬间,突然变成一个壮汉,而且这种变化就在你眼皮底下发生,你都会傻了的。
莫非,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鬼的化身?
那“鬼”发出一声得意的狂笑!
狂笑声中,一脸横肉的壮汉又不见了,出现在莫入愁眼前的又成了一个丰姿绰约的少妇!
少妇风情万种!甚至连身段都是那么的婀娜如风如柳!
她向莫入愁抛了一个深情款款的媚眼!
莫入愁的心却一下子沉了下去——也许,真是遇见鬼了!
他不是怕死,而是想到如果他(她)真的是鬼,那么血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讨不回来了。
也许,是一个梦?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
他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痛!
妻子呢?莫入愁一时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看了。等他将目光定在左侧十几丈远的地方时,他的血液几乎已凝固了,只听得自己的太阳穴在“卜卜卜”地狂跳,额头上的青筋暴胀,几乎要暴裂开来!
莫夫人死了,她那孕育着生命与希望的腹部已被切开!
一个业已成熟的婴儿被抛得远远的!
血红血红的,已不再是红叶子而是莫夫人的血!
畜生!禽兽!
莫入愁不会骂人,他的性格与他的外表是一致的,那么的文质彬彬,连着把这两个他极少会动用的词用在一起,用在一个人身上,这已是破天荒的一次了。
第三章无影无神
他如疯狂的困兽一般向他的对手扑去!
他已没有了剑,甚至他身上的伤使他这样飞扑而上的动作完成的都不够利索,显得有些踉跄。
但他顾不了许多,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把敌人撕裂!把敌人咬碎!把敌人血吸干!!!
但是,他连对方的身体也没有挨上,便已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飘回。
在离对方还有两丈远的地方,他便感到一股凶猛如涛的劲气向自己的胸口撞来!
胸口一闷,喉间一甜,身子尚在空中,便已喷出一道血淋淋的血箭!
他已站立不稳,但他不愿倒下!
所以,他便以一种奇怪得有些别扭的姿势,斜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以怨毒的目光,盯着他的对手。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么对方早已在莫入愁如此充满恨意的目光中死去一千次了!
但现在她却只轻描淡写地一笑。
一笑之后,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娇容又消失了。
出现在莫入愁眼前的是一个瘦削的中年儒士,他的鼻缘深深内勾,两颊削瘦得没有一丝肉,一双眼睛闪着怨毒阴郁之光!
莫人愁吃惊地道:“原来是……是你!你还没有死吗?”
那人仰天狂笑,无数的叶子在这笑声中飘落。莫入愁觉得胸口又是一闷,忍不住吐了一大口鲜血。
笑声一止,他以冷得彻骨的声音道:“不,‘穷恶剑’刁贯天己死了。死于莫入愁、段牧欢、伊忘忧、秋梦怒这四个被人奉为‘四情剑侠’的手中!但他的灵魂不死!重生的是我,是我‘无影无神’万绝!”
莫入愁喘了一口气,嘶声道:“没想到,你被四剑穿身,竟还不死!莫非天意如此,正不能胜邪?”
这时,自称“无影无神’的万绝狞笑道:“说起来,我万绝还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将我扔下山崖,我又如何能得到种箫幻影?”
他又仰天大笑起来,一股无形的罡气从他这笑声中激荡而出,莫入愁不由又狂喷一口鲜血!
这魔头,竟已可以气伤人了!
万绝笑罢,方得意地道:“九面暴魔没有完成的大业,在我手中必将能完成!二百年前可以出一个九面暴魔,一个孔孟神刀,那二百年后便只可能有一个万绝!所以,我必定可以横扫天下,让整个武林雌伏于我的足下!”
莫入愁的思绪又开始变得缥缈起来,他所受的伤已使他的真力涣散,很难集中心思。
但“九面暴魔”这四个字,仍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震,因为“九面暴魔’是二百年前一个恶贯满盘的绝世大魔头!
二百多年前的“九面暴魔”几乎将整个武林掀了个底朝天!白道之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崆峒、昆仑已是名存实亡;黑道教派则纷纷归附“九面暴魔!”
便在那时,出了一个“孔孟神刀”。
孔孟神刀奇迹般扶江湖于将倾之际,以他一柄惊天地,泣鬼神的刀,斩妖除魔。方使浩荡江湖重得明朗乾坤!
而“九面暴魔”正是有一管可摄人魂魄的箫!
更可怕的是,“九面暴魔”的全身筋骨、肌肤、骨骼、五官,均已练得可以以无上之内家真力催动而发生随心所欲的改变!
“九面暴魔”出现时,可能是一个巨胖之人,也可能是一个身如标枪的瘦于,可能是一个恶少,也可能是一个艳妇!
正因为这一点,才使“九面暴魔”能无数次地从正派人物的大围剿中脱身而走!
而现在,似乎万绝已完全学会了“九面暴魔”的武功心法!
这怎能不使莫入愁惊愕欲绝呢?
他预感到又一场武林浩劫将要降临了。
而他自己的死,只不过是这场风浪前的一个征兆而且。
二百年前有一个“孔孟神刀”力挽狂澜,那么二百年后的今天呢?
莫入愁的脑中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想了一遍,竟一无所获!
他不由悲哀他叹了一口气。
便在他的叹息声中,万绝的手一挥。
立即有无数的红叶子开始飘飞!飞向已深受重创的莫入愁!
莫入愁毫无惊慌之色,他甚至没有去留意向他身躯招呼过来的凌厉寒风,而是把他那忧郁的眸子投向遥远的地方。
在他临死前的那一刹那间,他所思索的是:“谁来扶这即将倾斜的危楼?”
方绝狂笑不止!
红潮使在他的狂笑声中,开始慢慢地淡去。
他的笑声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此时,已是近黄昏。近黄昏的日头,如平常一样,要格外地亮上一阵子。
山色,似乎因为受了鲜血的滋润,而变得格外的清新。
血后山色清?血后山色新!
如果站在高高的山梁上眺望,看到的将是起伏的山坡上,有一簇簇沁人的黄,一簇簇明媚的绿,以及一簇簇夺魂的红!
美丽得就像一场回忆,而回忆总是郁伤的多。
※※※
莫入愁的死传得极快!快得似乎有人骑着一匹千里驹在日夜不停地奔走宣告这一件事。
到第三天下午,如果还有人没听到这个消息,那么他要么是个聋子,要么是个白痴。
伊忘忧当然也听到了。
他不是聋子更不是白痴。相反,他手下的“冷战十三楼”,足以使他成为一个千里眼,顺风耳。
当十一楼主武休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哈哈一笑,一仰头饮尽杯中美酒,方道:“老武,你去把耳朵掏干净了再来与我说话、你说莫入愁死了,倒不如说我死了,我反倒相信一点。”
他的娇委丁玲玲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武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便走了。其实他的手下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心中也没有底。
莫入愁的武功,已高过他所结下的任何一个仇敌,他又无病无疾,怎么会死?
看着武休退下,伊忘忧便在丁玲玲的香腮上拧了一把,道:“以后我的人向我禀报时,不许你笑!”
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但他那双俊目中却已是笑意点点了。
丁玲玲才不怕他,她从他的怀中一跃而起,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咯咯笑道:“就笑,你还能把我生吃了不成?”
伊忘忧呲牙咧嘴地道:“哈哈,我就要吃了你!”
一头扎了下来,把头扎入了丁玲玲的怀中,一番撕咬,咬得丁玲玲双目也迷蒙如水了。
第二次向他禀报此事的是七楼主班仲。
班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说话从来不打折扣,直来直去,要想从他口中掏出一个多余的字来,简直比掏金还难。
他直直地往伊忘忧面前一站,道:“莫入愁死了。”
伊忘忧一愣,将巫风云的手放开——巫风云是他另外一个女入。他的女人很多,多得有时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几个女人,反正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是国色天香,并且对他都是痴心一片,痴到已不会争风吃酷了。
一个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