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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根本就没看到老人转身,同伴的手是怎样断的?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出手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手反而毫无警兆地断了,可能吗?
令他心胆俱落的是:老人仅是被激怒而挺身站起,的确不曾回身,似乎不知道背后有人偷袭,这老人是怎样把同伴的手弄断的?即使要将一个平常的人的手弄断,用刀割也得花不少工夫呢。
“你也必须留下一点什么。”
老人怒形于色说:“你不能指斥老夫撒谎而不受惩罚。”
老人虽说已有怒意,但神色并未改变多少,仍是那种活腻了的枯萎神情,毫不起眼。
但老道却在老人那茫然无神的老眼中,看到了一种令他发抖的奇异怪光,情不自禁打一冷战,突然撒腿便跑。
老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将斜拦在药筐上的药锄握住了,信手一拂,发出一声枭啼似的怪笑。
一条断臂从锄尖前飞起,跌出丈外去了。
“哎……”
已逃出三丈外的老道狂叫,大概断臂的创痛传抵全身了,但脚下不停,狂奔而走。
片刻间,附近恢复了宁静。鸟语花香一切依旧,采药老人也在原地坐下。
不同的是,空间里可嗅到忽浓忽淡的血腥,草丛中多了两条断臂。
久久,采药老人突然说:“小子,你可以出来了,或许老夫能救你。再不赶快救治,你身上的血恐怕要流光啦!”
怡平从灌木丛中站起,稳定地向老人接近,走上了小径,方沉着地向老人抱拳行礼,沉静地说:“老伯的探囊取物手与移步错位身法,快得不可思议,可说已修至不留形迹境界了。老伯可知道刚才那两位老道是何来路吗?天下问能令他们惊恐的人,没有几个。”
“老夫脱离江湖,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屎尿不分呢?怎知他们是那一方的神佛?”
采药老人笑眯眯地说:“至于你,唔?不错,骨头够硬,自尊心够强。凭你这副德行闯荡江湖。死得比别人快”
“老伯笑话了。”他讪讪地说。
“你在溪边喝水,老夫就来了。”
“哦!老伯目击小可与人打交道的经过。”
“所以我说你死得比别人快。你向他们求救,男女两人对你的态度不一样,是仇是友?”
“小可曾经救过他们的命。”他坦率地说。
“哦!难怪。不过,你还算幸运,世间恩将仇报的人多得很呢,他俩人不宰你灭口,已经很对得起你了。老夫要救你,日后是不是也要恩将仇报?”
采药老人嘲世的口吻相当锐利:“我是说,等到有一天你在生死关头,为了活命而出卖我。”
“老伯的意思是……”
“世间想将老夫抓出来化骨扬灰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如果老伯愿意,杀一万八千也易如反掌。”
“你认识老夫?”
“听说过。”他不假思索地说。
“哦……”
“世间能将探囊取物手练至不着痕迹境界的人,近百年来,唯一……”
“不必说了。你走得动吗?”
“需要扶一把。”
“老夫带你走。”
老人背起药筐,肩起药锄左手一伸,抓住了他沾满血的腰带,提起便走。
这是山脚下的一座茅舍,简单朴实毫不起眼,在这一带,像这种小农户为数不少,靠山坡种杂粮为生,谁也不管这些小农户的死活。
堂屋里堆放着不少药材,老人一进门便说:“老夫替城里济众堂药局采药,日子过得还不错。”
“老伯放下屠刀,转而采药救人,日子当然好过!”
怡平一面解衣一面说:“四大用毒宗师之首,居然采药救人,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事。”
“等你到了我这种年纪,你就知道往日之非了。”
老人放下药筐:“到内堂去,老夫先替你上金创药。”
“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那你……”
“老伯知道毒僧隐身在这附近吗?”怡平问。
“毒僧?毒僧百了?”
“对,就是他,用毒四大宗师中好像排名第二。”
“老夫十余年不过问江湖事了。”
“小可中了毒僧封经对时丹的毒,妄用真力,所以落得这般模样。身上的竹枝抽打伤,算不了什么。”
“你想向老夫要解药?”
“老伯是四大用毒宗师之首,应该有解药。”
“你错了。”
采药老人坐下说,老眉深锁:“天下间,毒物千奇百怪种类繁多,连药中的甘草也可致人死命,毒性各有不同,一个人穷一生精力,所知依然有限得很。四大用毒宗师中,每个人研究的途径皆各异其趣,彼此皆学有专精。以老夫来说,精于腐蚀内腑之毒,对方如不吸入或吞入,即难发生作用,在井水中下毒,毒死千儿八百轻而易举。毒僧之毒,以慢性为主,这就是他藉以敲诈勒索天下大户的法宝,他的毒恰好配合他的身份。而我……”
“老伯是说,封经对时丹老伯无能为力?”怡平失望地问。
“有多久了?”老人问。
“快九个时辰了。”
“老夫只能替你多延两个时辰,而且可令毒性暂时封不住经脉。期限之前你如果得不到他的独门解药,就得自己去找地方挖墓穴准备躺下去。”老人苦笑着说。
“那就够了。两个时辰,可办不少事呢,小可先行致谢……”
“先不必谢我。你看出老夫使用采囊取物手,本来老夫想杀你灭口的。”
“老伯……”
“你不会透露老夫的身份吧?”
“小可宁可死,也不会泄露任何人的隐私。”怡平郑重地说。
“看你把那两个忘恩负义男女打发走的情形看来,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进内堂去吧,老夫替你用药。”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茅屋前,换穿的破旧灰袍显得有点臃肿,因为里面缠满了伤巾,青肿的脸部敷上一层青褐色的药膏,已完全掩盖了他的本来面目。
可告慰的是:脸上的青肿正以惊人的速度消退,老人的治伤药物真有神效,救人的药大概并不比害人的毒药差。
他抬头看看近午的日色,口中喃喃自语:“我得先找到纯纯和沙姑娘,但不知她们是否仍在店中等候?”
不久,他走上了到南门的小径。距城还有二里左右,这一带浓林蔽天,似乎很少看到人迹。正走间,前面二十步外道路中间,躺着一个青袍人。
他脚下一紧,走近时吃了一惊。
并非死了的青袍人令他吃惊,死了的人没有什么好怕的。那是两老道之一,断臂处已没有血流出,大概血已经流尽了。
令他吃惊的是,死老道完好的左手前,用小石歪歪斜斜地,写了六个字:“疫师班权杀我”。
我字还欠最后一撇一点,但依然可以看出是我字。
“原来两老道也看出探囊取物手绝学,难怪胆都快吓破了亡命而逃。这恶道断了一条手臂怎会死?原来是心中有鬼,被吓死的?”
他一脚将字迹擦掉,心中甚感不安。如果另一个老道不死,四大用毒宗师之首的疫师班权出现此地的消息,必定很快便传扬出去,要不了多久,疫师的隐身处便会被人查出来,那么,疫师岂不误会是他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我得先找到另一个老道。”
他心中暗叫。
略一估计,他沿小径向反走。
死老道是从老人身后偷袭的一个,手是齐肘被捏断的。另一老道的手是被药锄挖断的,手齐肩而折。这是说,手齐肩而折的人伤势要沉重得多,逃命时,必定比手齐肘而折的人慢,很可能仍然留在后面,也许倒毙在途中。
这一回头,失去了与纯纯会合的机会。
纯纯与江南妖姬,在前面两里地镇湖桥附近,踩探恶贼们的秘密、希望能找到毒僧的落脚处。
走了半里地,耳中突然听到急促而轻微的喘息声。
他警觉地站住了,凝神倾听。
喘息声消失了,他移至路旁贴树隐身,目光循小径搜索可疑的行迹。
前面十余步出现了一连串的血滴。血滴皆因吸引附近尘埃而高起内卷,但仍可看到中心点的血光。
血滴隐没在路口。这是说:血滴的主人隐入路右的树林内。
他哼了一声,举步向前接近,一面冷冷地说:“无忧散人,你还不出来吗?断了一条手臂,你是死不了的,你这恶道除非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不然你死不了。”
老道躺在路旁的草丛中,断臂的创口仍在缓缓淌血,肩部已经过包扎,以撕开的腰带勒紧止血,但包扎得并不紧切,所以血仍慢慢地流出。
他到了老道身旁,老道重新开始痛苦地喘息,整个脸部似乎变了形,痛楚令已泛青灰的肌肉奇怪地扭曲,一双怪眼完全失去神采。
“你……你是谁……”老道虚脱地问,眼神已无法集中,已呈散光现象。
“庄怡平,被你们准备搁上竹刀阵的庄怡平。”他平静地说,眼中涌起怜悯的神色。
看到一个垂死的人,他心中的确觉得怜悯,即使这人是他的生死对头。
“你……补我—……一刀。”老道绝望地说。
“为什么?”
“我……我快要尸解了。”
“我替你裹伤止血,也许你死不了,尽管你这无恶不作的妖道该死。”
他一面说,一面上前在老道身旁蹲下,立即开始替老道仔细地包扎断臂创口。
老道闭上了双目,强忍痛楚深长地呼吸。死对头居然大发慈悲替仇敌裹伤,老道的确被弄糊涂了。
“你……你为何救……救我……”老道断断续续地问。
“不为什么。你活着,威胁不了我,你死了,变鬼也无奈我何。我虽然不愿意救你,但我不是草木禽兽,所以非救你这恶道不可。”
他一面包扎一面说。
身后微风飒然,阴恻恻的语音传到:“假仁假义,你得死!”
第一个假字入耳,怡平已向侧滚倒。
啸风声入耳,一把奇形飞刀以奇速从怡平的胁旁擦过,贯入老道的胸口。
飞刀是从上面向下射的,没射中怡平,却把快死的老道射中了。
发射飞刀的人语音一落,人已到了怡平的脚前。
怡平向侧倒便奋身滚转,面向上右手一扬。
绿魅以前对怡平所说的话,的确可以代表周夫子那群人的意见,他们已不将怡平列为劲敌,正集中力量,准备对付在岳州神出鬼没的灵怪。
他们并不知道灵怪是怡平假扮的,知彼的工夫不够。
不将对方列为劲敌,往往会枉送性命。
这位青衣人从背后偷袭,根本就没将怡平放在眼下,飞刀发出,人也毫无顾忌地跟进,以为这一飞刀必可命中。
永远不要轻估敌人,即使这位敌人是毫无足道的五流下三滥,或者一个垂死的人。
飞刀不但没有命中,反而贯入老道的胸口。
一道长长青虹从怡平手中飞出,那是撕开了的腰带,原属于老道的,怡平将其撕开替老道裹伤。
偷袭的青衣人原是周夫子的得力臂膀,武功当然很了得,一时大意轻敌,陷入危局不能自拔。
布带以可怖的奇速射出,带尾拍一声击中青衣人的眉心。接着,下阴挨了怡平一踹,脚掌无情地踹中命根要害,力道千钧。
“嗯……”
青衣人嘎声厉叫,身躯倒飞,砰一声摔倒在两丈外,蜷缩成团挣命。
第十六章 神秘之舟
怡平这时已经不怕奇毒封闭经脉,身上那些皮肉之伤,虽则多多少少影响他的劲道收发,这雷霆两击依然凌厉无比,布带击破了眉心深入颅骨,那一端更是致命的狠着。
青衣人蜷缩片刻,便开始放松。
怡平挺身而起走近青衣人,摇头苦笑自语:“老兄,十分抱歉,你不必怪我狠。”
他知道,这人已经无救了。
老道吃力地撑起上身,已散光的双目,出现回光返照的片刻光彩,吃力地说:“是……是谁杀……杀我……”
怡平回头走近,黯然地说:“你该认识那把蛇形靶八寸飞刀。”
“这……这混蛋……”
“刀中心坎右一寸。刀有血糟,我已无法救你,我身上没带有药,刀一拨出……”
“贫……贫道……”
“在下抱歉。”
“我……”
“不是在下见死不救,这实在无能为力。”老道的眼中,光彩慢慢消失。
“拔刀,让……让贫道早……早……早些……”
“我不能。”怡平断然地大声拒绝。
老道朦胧地注视着他,喘息着说:“游……游僧法……法元,知……知道毒……毒僧在何处隐……隐……身……”
身宇一落,老道拼最后一口元气,伸出抖索着的左手,摸索着、抽搐着,终于抓住了飞刀柄,猛地向外一拨。
刀离体鲜血泉涌,老道浑身一震,然后开始放松。
怡平叹息一声,抹上老道的眼睑,将尸体拖至路中,以便让经过的人发现,黯然离开现场。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