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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身现
蓝龙寨并非建在肴山上,而是盘根错节地分布于山内平坦之处,而真正的核心,则是位于肴山后的肴山谷内。江篱凭着一身轻功,自然轻易地便瞒过山中耳目,混进了淆山谷。
谷内山青水秀,是个适宜居住的宁静之地,内里的建筑也多与山外不同,肴山盛产青竹,那蓝龙寨的门人自然便用那竹子建屋,搭个半人高的支架,那屋子便建在半空中。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门前点起门灯,远远望去,整个屋子在那油灯的光亮下,便如悬在空中一般。
江篱趁人不备,蹿至一户靠山而建的竹屋边,躲在那屋子下方的支架内,那些门灯多半挂在屋前廊下,是以支架内依旧一片漆黑,轻易不会让人发现了踪迹。江篱趴在内里,注视着来来去去的脚步,耳朵则仔细听着各方动静。她的心中,有一种预感,那个男人,今夜必定会到来。
头顶上,那户人家内的主人正在走来走去,间或还有孩子跑动的声音,嘻闹不休。听着他们的笑声,江篱只觉自己的内心也变得温润起来。
突然,传来一声破碎的声音,像是摔破了一个陶瓷罐子,接着便是一个人摔倒的声音。江篱心想,必是他家的孩子抱着水罐四处乱跑,不留意摔了一跤。想必接下来,必会听见孩子的哭喊声和爹娘的责骂声。
岂料过了少时,也未听见任何动静,倒是那竹制的楼板内慢慢地渗出水来,滴在江篱头上。
江篱的身体慢慢地向旁边挪去,以免开那些滴落的水珠。移挪间,她瞥见一双腿从一旁的竹梯上慢慢走了下来。那黑色的皂靴一在眼前闪过,江篱便觉得心中升起一股不适的感觉。
她依然趴在那里,仔细地想着,忽然脑中出现方才那些走过的人影。那些人,脚上穿的都是布鞋,这家的主人,方才上楼时,她也看过,大人孩子中都无穿皂靴的,这个人,何时上了楼,她竟不知道,而且,他为何又下楼,屋内却没了一点儿声响?
江篱看着空空的前方路面,天色已暗,所有的人似乎都已回了竹屋,再无来回走动的人。那个穿着皂靴的男子,下了楼,看那样子,似乎要往里面走去。
江篱的心跳得飞快,她似乎感知到了,这个人,便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找寻的人。一想到此处,顾不得左右思量,江篱迅速爬出那竹屋支架,拇指一推腰间长剑,剑身飞出,落入右手,飞步向前,对着那黑衣人的背影便刺去。
那人想是听得身后动静,突然转身,轻巧地避过江篱的剑。他的脸上蒙着黑布,江篱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觉得,那双眼睛,让她有一种不忍下手的感觉。
两人立在原地,相隔几尺,空气仿佛凝固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微弱。江篱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想要出招,可是她的心,却像是被那双眼睛下了诅咒一般,禁锢着她的身体。
“你终于出现了。”江篱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出了这几个字,她的心中,有一个预感,那个屋子里的人,应该已经遭他毒手。他便如风一般,来去无影,杀人于无形之中。
那人却不说话,只是慢慢向后退去,似乎不愿意与江篱交手。江篱自然不能放过他,她移开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看他那又眼睛,身体便又似解了束缚一般,活动自如。
江篱举起剑,学着叶白宣的口吻,讽刺道:“面目不能见人,便连声音,也不能让人一听吗?”
那人刚想摇头,便见江篱的剑已耍了朵剑花,顿觉眼前如一朵梨花闪过,银色剑光直冲面门而来。江篱鲜少用这招揽花醉月,一旦使出,便是不留情面,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
那剑舞得极快,连成一片的剑光,便如漫天梨花怒放一般,在空中飘舞。整朵剑花都缠绕在那男子的身边,他却并不回手,只是闪躲,若有稍有不慎,被那剑光扫到,轻则破皮,重则穿身。但那男子却好似对这剑法很是熟悉,身体灵活有度,每次看似都要伤着他身,下一刻却又见他安然无恙,躲过那一剑。
江篱有些烦燥,这天下,她想不出,还能有谁,在不出招的情况下,能躲得了她这么多招,除了叶白宣。这剑法当年便是他为她所创,莫非他又将这剑法教予他人?
不会,江篱绝对不信,恃才傲物的叶白宣,又怎会将这独创的功夫,传给别的弟子。这个人,他的面目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既会飞凌掌,又识得揽花醉月剑,又一心与三生门为敌,甚至不惜要杀了颜碧槐。江篱似乎一下子又飞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自相残杀的日子,一个少年,抱着父亲的尸体,怒火冲天道:“颜碧槐,你这个混蛋,我非要你偿命不可。”
“西渊,方西渊!”一声巨吼,如一股巨浪,穿破夜空,那响声,震得肴山,似乎都在晃动。
江篱只觉一股剑气擦着自己的脸颊而过,那余波打在自己的剑尖,震得她虎口生疼。耳边响起了轰鸣声,地上尘土飞扬,眯了她的眼。那裹着黄沙而来的大风还是将她吹得几欲跌倒。江篱将剑插入泥土,支撑着自己站定,眼睛却依然难以睁开。
猛然间,一声如霹雳般的刺耳声音在头顶炸开,大风便如洪水退潮一般,去得无影无踪。江篱睁开眼,见叶白宣背对着她而站,手中的剑指着那个黑衣人,上面竟有几处血迹。
顺着那剑向前望去,江篱看着那双黑色的皂靴,黑裤,黑衣,直至脸庞。他的脸上,已没有那层黑布,它们已被叶白宣的剑,划得七零八落,不知去向。
那人的脸上,有一处剑伤,江篱看着他的脸,脑中却无任何想法。她似乎已忘了如何去回忆,如何去思考。这张脸,映入了她的眼,却未曾刻入她的脑中。
她只记得,起风前,听到的那一声吼,那是叶白宣的声音,可是,他吼的是什么?西渊?
江篱觉得身上似是被重锤一记猛击,体内气血倒涌,两眼一发黑,眼看便要晕倒。
叶白宣像是感应到了她的不适,恰在那时回过头来,冲过去扶住了江篱。江篱这才回过神来,一摸脸颊,竟已满是泪痕。她终于明白,十年前方西渊出走三生门,为的是什么。为什么两人相见后,他未言片语,只是怕她听了声音,会将他认出来。
江篱只觉这世界太过可笑,儿时的玩伴,竟是她一直在追踪的恶人,而他,杀了曾经的同门,还想嫁祸于三生门,借他人的势力来毁灭它?
“方西渊,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准了?”江篱出言讥讽道,真希望眼前这个人,自己从未认识过。
“江篱,我早说过,我不希望与你为敌。”十年过去,方西渊的模样仍与当年极为相似,只是性格,已内敛许多,不再是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
江篱放声大笑起来,泪却止不住地流:“你与三生门为敌,便是与我为敌。”
“颜碧槐该死!”方西渊的情绪几近失控,为报父仇,他忍了十年,如今,在江篱面前,他只觉自己再也无法忍耐下去。
“你既已杀了颜碧槐,为何还要来此处杀人?”叶白宣看着这个曾是唤自己“师父”的男子,心中的感觉难以名状。
方西渊未及回答,那蓝龙寨中的人已听得响动,纷纷冲了出来。一见方西渊的打扮,消息灵通的人早已想到他的身份,吓得几欲破胆,大叫道:“三生门的恶人来了。”
方西渊听得他们如此称呼自己,似乎极为满意,装得一脸凶恶,回头冲他们道:“不想死,便滚,不然三生门今日便要将这蓝龙寨踏平。”
那些人一听此话,吓得转身便逃,转瞬间,便又只剩他们三人,互相对视着。
“方西渊,你便是要毁了三生门,对不对?”
“师父,”方西渊对叶白宣道,“师父不也该恨三生门,恨颜碧槐,当年若不是那男人使的诡计,师父又何须离开三生门,那掌门之位,本就该是你的。”
“即使你恨颜碧槐,也不用毁了三生门,如今,颜碧槐已死于你手,你又何必不放过那些无辜之人?”
方西渊听了江篱的话,冷笑道:“颜碧槐死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这天下,想不到,也有人同我一样,要取他的性命。”
“方西渊!”江篱推开叶白宣,冲上前去,挥剑便刺去,“做了便是做了,何必又推给他人?”
方西渊只是闪躲,绝不还手,他跳至一间竹屋的屋顶,趁江篱还未追上来之迹,抢言道:“颜碧槐并非我杀。”
“要我信你,千难万难!”
“江篱!”叶白宣出手,将江篱拦下,若有所思道,“他的话,也并非全无可信之处。”
江篱气道,抬手便要打叶白宣,手却被他一把抓下,只得骂道:“他的话,又有何处可以相信?”
叶白宣微微眯起眼,脸色骤变,沉声道:“若我说,颜碧槐还未死,你信是不信?”
此话一出,真如平地里响了个惊雷,不但江篱,便连方西渊,也是一跃而下屋顶,冲至叶白宣面前,直视他道:“此话当真?”
“是真是假我还未定,但我的心中,总存有个疑问。”
江篱见他卖弄关子,不快道:“那日当着众人的面,你已开棺检查,颜碧槐确是中了飞凌掌而死,你曾亲口说,他确实死了,此刻为何又出尔反尔?”
“没错,我是曾说过,那棺中之人已死,但我从未说过,那人便是颜碧槐。这天下之事,并非看到的,便一定是事实。江篱,这句话,还要我对你说多少遍?”叶白宣稍带怒气,冲江篱道。
“看到的,并非便是事实?”江篱重复着这话,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情。绿湖居的红衣女子,看似柔弱,实则饱藏杀人之心。人人都道颜夫人被叶白宣所杀,却不料,竟是被自己的丈夫所害。还有青元帮,那两个双生兄弟,在她面前演了一场遇袭的戏码,将她骗去了帮内,险些落入云庭之手。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面前,由不得江篱不信,叶白宣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如此说来,棺中所躺之人乃是颜碧槐找人假扮?”江篱猜测道,“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叶白宣伸出左手,摆在江篱面前,四指蜷拢,独留小指:“还记得吗,十年前,我砍了颜碧槐左手小指。那一日,我开棺验尸,特意查看了他的左手,那里确实少了一枚小指,可是,伤口却不似十年前的旧伤,倒像是不久前才砍的新伤。当时,我的心中便已存了疑问。方西渊既承认江湖上近来所杀之人,皆是他所为,又为何独独不承认杀颜碧槐这一桩?江篱,这些,你想过没有?”
昔日怨
江篱没有,她确实没有,她早已一片混乱,在见到黑衣人的真面目后,她的思绪便从未理顺遂过。
方西渊忽然冲叶白宣跪下,道:“师父,这世上,便只有师父,会相信徒儿所说的话。”
叶白宣一拍他的脑门,咬牙道:“你别以为,我此刻便是在为你说话。即使你未杀颜碧槐,可你的手上,沾满血污是不争的事实。你这么做,无非是要让三生门名誉扫地,想让天下皆与三生门为敌。方西渊,你心中的恨,便真有如此之深?”
“我……”方西渊欲言又止,他不敢抬头看叶白宣,只是道,“徒儿自知罪孽深重,却从未后悔,只要能杀了颜碧槐,即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异。”
叶白宣大怒,一脚踢向方西渊的面门,将他踢飞出去,骂道:“无用的东西,为了个禽兽不如的人,竟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你爹若泉下有知,必难瞑目。”
方西渊脸上流下血来,他刚要伸手去擦,听得叶白宣提起父亲,心下难过,手只停在了半空中,甚至已忘了起身。
江篱此时对叶白宣所说之话,已信了七八成,颜碧槐的死,确实蹊跷,他的功夫与叶白宣不相上下,虽则方西渊苦练十年,并不知从何习得了飞凌掌,但从方才他与叶白宣的对阵来看,他并不见得必能胜得了颜碧槐。傅闻鹰曾说,他只听得颜碧槐一声惨叫,赶过去时,他已躺在房中,快要断气。在这之前,他竟未闻半点响动。如此看来,两人似乎未曾交过几手,便连那屋内桌椅,也未曾在打斗中乱作一团。颜碧槐的功夫,何时不济至如此,面对方西渊,竟无还手之力?
江篱的脑中又闪过另一件事,她转头看向方西渊,问道:“一个多月前,你是否闯入三生门,偷走了那把云庭刀?”
方西渊从地上爬起,满脸血污,他只胡乱揩了一下,回道:“这十年来,我从未去过三生门,那云庭刀,我从未偷过。我要那把刀做甚?”
“这便奇了,颜碧槐诈死,或许是他所布的一个局,但江篱你曾说过,那云庭刀,却是一黑衣人当着你与颜碧槐的面,生生地偷去。这天下,我再也想不出会有谁,能敌得过你二人联手?”
江篱摇头道:“他并非当着我二人之面偷走云庭刀,而是在暗夜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内,无一点灯火,他却能将云庭刀轻松偷走。”
“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