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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大踏步出来了一个华服中年人,气昂昂地下阶,一把提起崔如峰,“啪啪”两声就是两耳光,怒吼道:“崔如峰,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五爷的寿涎吉日为非作歹。说,这人的话是否属实?说!”
崔如峰明知赖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说:“大管家,小的只想和他开开玩笑而已,谁知他……”
大管家拉断捆手的腰带,一脚端在崔如峰的后臀上,把崔如峰踹得爬倒在丈外,怒叫道:“你这浪费粮食的杂种,你给我滚!如不是五爷寿庆,我不活剥了你才怪。过两天再跟你算帐,你给我小心了。”接着向一名警卫叫:“把他搁在偏屋里好好派人看管,不许出门半步。”
李玉淡淡一笑,抱拳道:“原来确是府上的人,在下得罪了,抱歉。
在下告辞,大管家包涵一二。”说完,扭头便走。
“且慢。”大管家叫。
“大管家有何吩咐?”李玉转身问,态度相当友好。
“相见也是有缘,请里面坐。”大管家也态度友好地说。
“府上正在忙,在下不打扰大管家了,过两天再来向五爷和大管家请安,可好?”李玉含笑问。
“兄台别见外,咱们到里面谈谈,兄弟还有事请教呢,请升阶。”大管家笑容可掬地说,神情十分开朗。
李玉略一迟疑,笑道:“小可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未备寿礼,未免……”
大管家亲热地挽住他的右臂,笑道:“兄台即使是客人,门房也不敢收你的礼。家主人财甲一方,早已通知所有的朋友,前来捧场无不欢迎,送礼一概拒收。兄台是京师大名鼎鼎的镇边牧场总管,光临敝地,也算是家主人的光彩,不必客气,请。”
在表面上看,大管家在盛情邀客,暗中却展开了较量的把戏,挽李玉的手用上了真力,像是一把大铁钳,力道逐步增加。
这一年来,李玉的进境相当惊人,正是年轻力壮朗气蓬勃的青年大好岁月。根基深厚,而且肯下苦功。大管家劲道一发,他便已运功相抗了。两人的手臂在登上阶顶时,发生颤动的现象。大管家的三络黑发无风自摇,呼吸似已停止,李玉则额角略规汗影,但神态依然从容,在众宾客的讶然注视下,两人肩并肩踏入了门厅。
大管家并未在大厅逗留,出了东厢,直奔东跨院。张五爷的住宅重楼崇阁,堂广奥深,内部不知到底有多少厅堂院房。俗语说,侯门深似海,张五爷的府第虽没有候门一般深广,但进入其间确是不辨东西南北,不知身在何处。
李玉的目光并不向各处探索,但暗中已留了神,对房舍的格局和型式,已有了相当了解的概念。不知经过了多少房舍,最后踏入一间布置得倒还雅致的小客厅。说是小,但已有二文见方。前端开了两座明窗,上有承尘,下是径尺的磨光花砖,壁上挂着名家字画,几上摆着花卉盆景。两列交椅放了锦垫,中间的上首长案有一座金鼎,檀香木正在点燃,一缕青烟袅袅上升,满室生香。
“请小座片刻,兄弟替你引见家主人。”大管家含笑让客,然后出室而去。
李玉身在虎穴,少不了心中有些紧张,但也相当欣慰,想不到机缘巧合,终于被他进了张府,兴奋的情绪他隐藏得很巧妙,脸上始终现着平静安详的微笑。
厅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寂静得可怕。内厅门洞开着,可以看到室内的摆设,像是一问宝藏室,有各种大小不同的雕花木柜,漆金木架上陈列着以金银珠宝精制的玩饰,百巧杂陈,珠光宝气动人心弦。
他连看也不看一眼,正襟危坐静待其变。但略一转念,付道:“我如果装得道貌岸然,恐怕反而引起对方的怀疑哩!自古道财帛动人心,我岂能免俗?”
心念一转,便开始向室内的珍宝打量。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像猫一般轻灵。他直待来人近身,方若无其事地说:“库藏之丰无与伦比。大管家,五爷这些珍藏……”
“吴总管请用茶。”身后的人抢着说。
他徐徐转身,原来身后站着一个端着茶盘的仆人。他淡淡一笑道:“多谢了。小可还以为是大管家来了呢。”
一面说,一面接过茶杯,毫无心机地喝掉半杯茶,将杯放回盘中笑道:“谢谢。但不知大管家现在何处?”
“正与家主人会客,不久即至,请吴总管稍候片刻。”仆人欠身回答。
缓缓退去。
李玉的目光,又回到藏珍室。心说:“一个仆人也够机警,武艺不差,我得小心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突然鼻中嗅到一阵幽香,正待有所反应,却听到身后微风飒然。他本能地大旋身右转,右掌已出“云封雾锁”自卫。身后不足五尺,俏生生站着一个穿团花紫缎外袄、下着同色长裙、珠翠满头薄施脂粉的年轻女郎,身段很丰盈,脸蛋秀丽动人,正以她那双可勾魂摄魄的水汪汪明眸,讶然向他注视。
“你是谁?”女郎问。
“在下姓吴名用,刚才跟随大管家前来拜会张五爷。
“呸!”女郎变色叫,欺进一步又道:“这儿是密室,大管家岂会带人前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乘人不备混入密室,居心叵测,先擒下你再说。”
声落人迫进,右手五指突从袖口伸出,捷逾电光石火,幻化为无数虚实难以捉摸与分辨的指影,点向李玉的胸前,似乎已完全控制了李玉胸前的各大穴,一照面便用上了点穴术,看指势,分明是“乱洒星罗制穴术”的招路,这是长春派门人的点穴奇术之一,在武林中颇负盛誉。五个指尖两屈两伸一弯,令人无法捉摸或预料她到底使用哪一个指头,又攻的是哪一处要穴。单指点穴,内力火候不够便难办到,没有其他手指助力,力道不够,不但制不住对方的穴道,而且可能自断手指哩!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李玉心中一震,遇上劲敌了。他大喝一声,斜身退步一掌斜劈,以攻还攻,劈向女郎的碗背,反应之快,无与伦比。女郎冷笑一声,左手突然反拂李玉的掌背。
对付点穴术,决不可和对方的指尖正面硬碰硬接触,指尖可能比刀尖还要坚硬霸道,必须从斜方向反击。李玉运气护身,一沾即走,收招出腿来一记“拨浪杨波”,轻拔女郎的胫骨。
女郎果然上当,玉手下沉,点向李玉的膝盖尖。
李玉突然向前一扑,疾逾电闪,一双巨掌挟住了女郎的咽喉,一双大拇指扣实了气管两侧。双时外张,顶住了女郎的双肩臂,女郎便无法收手反击了。
巨大的冲力像泰山下坍,将女郎冲得仰面跌倒李玉也随着倒下,把女郎压倒在下面,一男一女一上一下,面面相对,精采绝伦。
男女双方交手,女的最忌讳的事,便是被对方迫近用死缠扭打术缠住。除非这位女郎认为对方是外行,或者存心下毒手让对方近身,以膝或肘攻击要害,不然决不肯让男的贴身行凶。女郎不是不知道利害,而是李玉反应太快,出招诡异难测,而她则棋差一着,缚手缚脚,做梦也没料到李玉在攻下盘时突然冒险扑近攻上盘,自然上当着了道儿。
“不许动!不然有我无你。”李玉沉叱。
事实上女郎已完全失去抵抗力,想动也保不住自己咽喉要害被制,动手脚也无法解围脱困的,乖乖地停止无望的挣扎。
嘎声叫:“放手!你……你好不要脸。”
李玉放手一跃而起,脸红耳赤地笑道:“姑娘的点穴术高明,在下不得不用村夫顽童的近身搏斗术,多有得罪,姑娘包涵一二。有话好说。
先不必伤了和气,在下确是府上的大管家引来的,决非存心不良擅闯密室。姑娘如果不信,请费神查问一二,便知小可所言不虚。”
女郎狼狈地整理衫裙,也脸涌朝霞地说:“我自然会查问,你最好不必打逃走的主意。”
门外突传来粗豪的大笑声,有人叫:“丫头,他不会逃走的,是大管家请来的贵宾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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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凤来阁香风
三名穿着华丽的中年人,大踏步进入厅中,其中之一是大管家。领先的人身材瘦削。鹰目炯炯,两颊无肉,留了三绝短须,是属于令人望之生畏的人物。第二人也生了一双锐利无比的眼睛,身材雄伟,满脸虬须,粗旷的气息外露。女郎一怔,向处在前面的瘦削中年人行礼道:“咦!尚叔何时到达的?”
中年人颔首为礼,脸上涌起令人毛发直竖的微笑,说:“好侄女,为叔是今早到的,赶来替你爹拜寿哪!咦!半年不见,侄女长得像个大闺女了。不再是黄毛丫头啦!这次回京,为叔替你物色一个公侯门第的位子弟……”
“又来啦!〃女郎羞答答地叫,一溜烟从藏宝室溜之大吉。
“丫头,你到后面去招呼马家婶子,别野。”虬须中年人叫。
瘦削中年人在上首大马金刀地落座,脸上带着阴森森神秘莫测的笑容。虬须中年人不等大管家引见,随便地在手边的交椅落坐,哈哈一笑,向沉静地在一旁呆立的李玉叫:“兄弟张杰,排行第五,人家都叫我张五。上首那位是兄弟的好友,姓尚,名家骅,在京师当差,你认识他喝?”
李玉这次从京师来,曾在京师蛰伏不少日子,对京师的事不算陌生,不由一惊。这家伙是京师六凶之一,号称飞豹,而且它拜锦衣千户,其实并不在锦衣卫当差。那时,掌锦衣卫的大奸是钱宁。钱贼是正德皇帝的义于,赐国姓,所以也叫朱宁。对外,这恶贼自称皇庶子。太监张锐领东场,锦衣卫是钱宁,两人搞得京师乌烟瘴气,天下汹汹,合称厂卫,百官小民见到厂卫的人,莫不掩目而走。
钱贼的儿子钱永安,六岁封都督。义子杰、靖,皆冒国姓,挂名在锦衣卫,官拜干户百户。这位飞豹尚家华,正是钱宁的帮凶,也是钱永安的师父。
“原来是尚大人,草民闻名久矣,只很无缘识荆,今日幸遇,足慰平生。”李玉沉着地说一揖到地。
飞豹仅用一声冷笑权算回礼。张五接着说:“你斗败了我的女儿小黛,可知你的武艺十分了得。”
“五爷夸奖了,小可年轻艺微,不成气候。”李玉谦虚地答。
“你在夏店驿替我做了一件好事,救了卖唱的朱梅一家子。那两个小辈是前来查案的人,所查的案与我有关,你打跑了他们,算是帮了我一次忙。我问你,我要你脱离镇边牧场,在我手下办事,你肯不肯?”
“这个……小可办不到,受人所雇,忠人之事……”
“废话!不要担心镇边牧场的事。只要尚大人一句话,镇边牧场便会关门大吉。”
“只是……小可还有半年之约……这样吧,半年后小可前来听候驱策,岂不两全其美?”李玉故意装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欲擒放纵。
“你不肯也得肯。大管家,先搜他的身。”张五目无余子地叫。
张五爷下令给大管家,要搜李玉的身。李玉急退两步,变色问:“五爷,为何搜我?”
张五哈哈大笑,笑完说:“你留在店中的行囊,咱们在你到达的第二天便搜过了,只有你身上末搜。我要用你,必须摸清你的底细,身份来历你都没有问题,然而为防万一起见,必须搜一搜。”
太容易就范,反而引人生疑不讨好。李玉向上前的大管家伸手一指,冷笑道:“站住!你以为吴某是什么人?”
大管家桀桀笑,说:“老弟,在本宅之内,反抗是无益的。”
李玉傲然一笑,昂然说:“镇边牧场出来的人,没有过人的能耐,便不会被派出在外走动。孤身一人身携巨金,自有保金之能。牧场共有二十九位总管,在北五省首是独来独往,行事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亦不甘心受辱。事到临头,处事的态度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各路总管所经之处,皆留下了行踪暗记,以便追查。吴某即使栽在灰埠,日后自有人前来讨公道。要搜身是假,要金银庄票是真。看来,府上的牧场总管计算在下的事,并非意外了。”
张五爷哈哈狂笑,向藏宝室一指,说:“阁下,你看看室内的宝藏,那一件宝物不比你的金匣价值高?”
“谋财恨不多,俗语说,聚沙成塔。五爷自然财势显赫,但财宝决非一日而来,而是经过刻苦经营,一两两金银聚积而成的,在下所携的金匣虽然所值不多,但却是场主的财产,阁下如想谋夺,必须付出代价,只要吴某有一口气在,阁下决难如意的。”
飞豹恢然而起,上前阴阴一笑道:“想不到阁下对镇边牧场是忠心耿耿哩!你如能在本大人手下接三招而无损,便可免了搜身的规矩。”
“规矩是你们所定,对在下没有约束力,尚大人威镇京师,号称拳剑无敌。在下不才,愿请教益。”
“厅中宽敞,咱们就在厅中交手,你准备了。”飞豹傲然地说。
李玉不敢大意,立下门户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请指教。”
飞豹徐徐迫进,蓦地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