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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剑凝霜-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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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萧。徐、邱……尽成泽国。年年水灾,焉得不苦。

以最近来说,正德四年,河决曹县的温家口、冯家口、杨家口,洪水冲决三堤——南长堤(太行堤)、缕水堤(二堤)、临河堤(三提)——直抵城下。

三座堤每堤相距十里,原河道距城四十里,洪水意到了城下。原河道宽有一百八十丈。深三丈左右,竟成为两岸阔百余里的大洪水巨流。

去年六月,上游决不名府的黄陵岗,下游决曹县以西的天仙庙、孙家口,河道改道从城北东行,五百里沃野尽成泽国。

京师派来了管河副都御史刘恺来治河,这位大老爷看黄河变成了汪洋大海,除了叩头拜天地别无良策。巧的是他居然磕头磕出奇迹来了,第三天河道南涉,回到三堤之外,他这位大老爷带了大批磕头虫祭告河神谢恩。

河床高出地平面,堤却跟不上河床的上升速度,洪水期一到,数百里的长堤怎挡得住?碰上这位只会磕头求神保佑的治水大老爷,灾害不止,自非奇事。神是不会保佑人的,必须靠自己保协自己。同时,地方它既然换了些害民贼,良善小民便失去了保障。

这一来,人的自私心理抬头,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民风便逐渐开始转变。变得冷酷、无情、自私、凶狠,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糟的程度可想而知。

李玉目前又改了姓名,不叫艾文慈,不叫周昌,也不叫吴用,叫南鸣,姓南名鸣。谐音是孤掌难鸣的鸣字。

他的箭伤已经养好了,踏着七月天的炎阳大地,从城武县乘车奔向曹县。逸绿姑娘给他的劝告,并未产生如期的效果。他心中虽动了不再找匪的念头,但仇恨的意识,仍然驱策着他去找那些匪首。

曹县是他的目的地,那儿有他要找的人。

城中至曹县全程七十里,府州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岗,称龙岗,也叫卧龙岗。西南至曹县四十里,东北距城武三十里左右。岗下有一座小镇,叫东陵镇,属城武管辖。城武与曹县虽同样是县,但在分等上略有不同,城武是府属县,曹县则是州属县,府属县自然神气些,东陵镇颇以府属自豪。镇南有一条小径,五十里左右到众涸集。过黄河可以到河南的归德府。

东陵镇附近,全是黄河泛滥所造成的冲积平原,去年河决,河岸北移一百二十里灌入运河,这一带尽成泽国,镇民有三分之二被洪水所冲走。后来河道重新南移,这一带又成为沃土,但元气未复,原有的房舍十不存一。一年来,尽管外地有不少移民前来定居,当地的人也以重金至外地召请长工佃户重整家园,但仍未能使东陵镇恢复旧观。

人力缺乏,牲口稀少,只有村附近开辟了一些田地,三四里外则是一望无涯的荒野,野草高与人齐,树木稀少,果真是满目苍凉,空茫死寂。镇四周筑有寨墙,寨内房屋散落。寨外柳林稀疏,田间的高粱相谷子欣欣向荣,一片青绿,与三四里外的荒凉景象大不相同。

已牌时分,一辆客货两用大车徐徐西行,距东陵镇不足五里地,快到了。这种大车车厢甚大,轮轴宽,不设篷。如果载客,则在四面的栓头张起一块以柳条编成的篷盖,极作遮蔽烈日暴雨之用。这部车已经张了篷盖,车厢后部载了不少以柳条笆盛着的货物。车厢前半部,坐了五个客人,挤在闷热的车厢内,风尘满身。

车是四套车,有四匹健骡拖拉,如果货载稍轻,可以减少牲口的数量。车把式的座位高高在上,中有一个人,一眼便可看出是长程客货车。车座有侧的扶手拄,插了一枝淡绿色的三角小旗,旗上绣了一个红字:卞。车厢务,用朱漆横书着一行大字;兖州车店,通行全省。

那时行政区分为二直隶,十三布政司,二直隶是京师和南京。省的称谓沿袭元朝,本朝初年仍然称中书省,后来方改为承宣布政使司,不再称省。但民间旧俗难改,仍然称省,只有官方文书方可找到布政使司的称谓。

兖州车店的东主姓卞,山东地境内,谁不知巨无霸下三爷腾较了得?即使是匪乱期间,下三爷的大车,响马贼也不敢任意抢劫毁损,他的总店设在济南,但兖州的分店主持人,只在卞家的于侄中遴选充任,因为他是本府曹州冤句人。冤句是古地名,也叫宛亭,位于曹州的西南。唐朝黄巢造反,起于冤句,就是这地方。

五个旅客中,其中之一是南呜——艾文慈。目前,他重操故业,身份是走方郎中。他的招牌是一根齐眉枣木杖,杖头挂着一束干草药,下垂一块杉木小板,上面写着:专治奇难杂症五痨七伤,赠送祖传炮制膏丹九散。背了一个大药囊,腰系布巾包的金针盒,风尘掩不住他的轩昂气宇,盖不住他英伟潇洒的颜色。

炎阳似火,没有一丝凉意,没有风,暑热迫人。已经晴了半个月,今年雨水少,车马过处,黄尘滚滚。

车把式长鞭一挥,“叭”一声暴响,文八长鞭的稍暴出一朵鞭花。在第一匹健骡的头后上空发响,四匹健骡蹄上一紧。

他用巾拭拭脸面,扭头向后面的车篷项叫:“客官们,半盏茶时分便可到东陵镇,诸位可歇息片刻,过些茶水。”

“赶车大哥,可否赶上一赶?车厢里受不了,呀!”车内有一位旅客叫。

车把式招摇头,苦笑道:“赶上一赶不打紧,下半程牲口可吃不消。

客官,这种天气不算热,如果不是去年闹水灾,这一带全是田地,再过半月高粱长至八九尺高,人在路上走四面不透风,浮士近尺,车辆压下去灰尘上扬七八尺,那才叫苦啊!”

轮声辘辘,骡车不徐不疾地向前行驶。

艾文慈穿了一身直裰,戴四千帽。他倚坐在车凳上假寐,对身外的事不予置理。

车后传来了隐隐鸾铃声,尘头大起。不久,铃声渐近。尘影中,可看到车马的形影,蹄声急骤,车声辚辚。

车把式扭头一看,赶忙将车尽量向侧靠,并亮声高叫道:“老兄,慢点儿好不?”

四匹浑身枣红,高大雄骏的粟色马,拉着一辆豪华的轻车,以高速急驶而来。轻车的左右后方,三匹同样雄骏的健马护驾,马上的骑士两男一女,穿月白劲装外罩绸质被风,头戴同色布质遮阳帽,佩了剑,神气极了。

天蓝色的车厢形如轿篷,天蓝色的纱制车帷,绣着云雷纹和红图案,四周绣着祥凤,垂着流苏。四匹骏马清一色配带全饰,套具、笼头嚼环、顶铃、缨络……全是崭新的精制品。这是大户人家的豪华轻车,但只限于平民缪绅使用。如果是官宦人家,车顶必有装饰,车厢旁绘有代表家族的图案。顶饰须按官品装饰,一看便知。本来朝廷曾颁下禁令,民车的车厢仅许用黑色,但久而久之,除了大红之外,已不限于黑色了。

车慢低垂,看不见车厢内的景物,但幽香随风散边,猜想车厢内的人可能是女流。

车和马对客车的车把式所说的话不予理睬,风驰电掣似的超越而过,留下了飞滚着的黄尘,几乎对面看不到人影。

车把式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放松控索掩住口鼻骂:“狗娘养的!

神气个什么劲?”

久久,尘埃渐清,客车方以正常的速度行驶。

一名客人将头伸出窗外问:“赶车老兄,那是些什么人?”

车把式摇摇头,信口道:“不知道,反正总是附近大户人家的内眷,带着打手保镖招摇,还会是好路数?”

镇口的栅门大开,远远地便看到栅门不远处的柳树下,围着一群人。在犬吠人声中,客车驶人栅门。

“兖州到归德的客车。”人丛中有人叫。

其实,车不能到归德,只到蔚邢,黄河渡头。河对岸,有归檀府的车马转载客货。归德府属河南,不是山东地境,渡船裁不了大车,车过不了河。

街道宽阔,两旁虽有不少住宅,但店铺甚少。全镇只有百余户人家,全都是务农的朴实镇民,只在镇中心设了五六家店铺,贩卖农具与日角必需品。一间小店兼营客栈,也就是车马的歇息站失。店右边的杂货店,是供应官盐的唯一地点,而且兼卖成药,备有一些平常的褒丹散。路两侧栽了不少柳树,右侧的一株柳树下,围着一群人,一个个神色忧虑。车把式扭头向人群瞥了一眼,看到了树下躺了一个年约半百的人。

一名村夫站在路旁大叫道:“赶车的,小心了,刚才商大爷的车伤了人,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哦。”

车把式吆喝一声,拉下刹车杆,车吱嘎嘎发出尖厉刺耳的怪响,刹好了,插好长鞭,向村夫笑问:“懊,刚才那辆轿车是商大爷的?”

轿车,是指车厢的形状如轿的车,本朝方有此称谓。车把式的话,含有讽刺的成份,是有原因的。通常所称的轿车,专指轿而言。轿,称为育行之车。另一种正式的所谓轿车,京师以外的平民百姓,八辈子也没见过这种车。皇帝的车称辂,共有五铬。玉中、左金、次革、右象、砍木,圣驾出游通常是乘玉铬。至永乐年间,所造的大籍和玉辖,都是用两头象施挽的,马拖不动这种庞然大物。用马的则称为马辇,用人抬的叫步擎。皇后也乘格,并有所谓五色安车。皇如的车则称凤轿与小轿,但不是人格的轿,确是车,这就是轿车名称的由来。除了是奴之外,东宫妃及亲王妃的车,也称凤轿与小轿。郡王妃的车,政风为翟,称翟轿,也称翟车。

那时,除了妇女或者弱,平民百姓是禁止乘轿的。即使是官,文官三品以下皆不许乘轿,武官不论大小,一律禁止乘轿,必须骑马,以免打起仗来忘了骑术。这里所指的轿,也叫肩舆,不是车。

车把式明知当地的士霸商大爷八辈子也没沾上官,所以语气中讽刺他的内眷想做皇妃。

村夫听不懂车把式话中的含义,点头道:“是的,刚才在此撞伤是一个外地人,恐怕不妙。”“有何不妙?商大爷难道害怕不成?”

车把式笑着说:“我是说这个人不妙,恐怕活不成。”

“哈哈!自有商大爷善后,你们免操心啦!把人带去找郎中救命,你们怎么置之不理围着看热闹?〃车把式泰然地走。

“敝处没有郎中。再说谁也不愿叫留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地人,以免打人官司。老兄,行行好,带他到县城去就医,成么?”

车把式脑袋摇得像博浪鼓,苦笑道:“老兄,要两个半时辰方能到县城,带着他?老天,你是不是要打人命官司?免了,谢谢。”说完,推开刹车木,长鞭一挥,便待驱车而去。

艾文慈突然伸出窗外叫:“且慢,让在下看看。”

车把式不耐地说:“你要看去好了咱们在前面的小店歇息等你,你如果耽误过久,便赶不上了,我可不能久等呢!”说完,长鞭暴响,健骡前驰。

艾文慈排开人丛,有人在前叫:“郎中不了,大家让开些,别挡路。”

一名村夫不但不让开,伸手拦住去路道:“老四,你想找死不成?”

引路的老四哼了一声道:“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商大爷的事你敢管?”

“你是说咱们见死不救吗?”

“商大爷的事,不许任何人干预。救的不好,这场人命官司你打定了,即使救得好,商大爷也不会让你安逸。你不是不知道商大爷的为人,何苦惹火烧身?”

艾文慈忍不住问:“老兄,商大爷是什么人?”

“是镇西的主人,本镇的首富。你是外地人,最好少管闲事,快走吧。”

村夫善意地说。

“那……撞伤的人……”

“商大爷会来善后的。”

“那岂不是晚了么?救人如救火,拖延不得。”艾文慈断然地说,径向里走。

村夫不住摇头苦笑,叹口气不再阻拦。

这位中年外乡人已是人事不醒,脸部擦伤,流血不止。身旁搁着一个小包囊沾满尘埃,衣裤并来擦破。按伤势论,这人不该昏厥的,脸部的皮内伤并不严重。

但经过艾文慈的检查,这人的伤势比外表所看到的创伤严重很多。

他毫不迟疑地取下药囊,一面取药一面向围观的人叫:“劳驾诸位,去取杯水来。”

没有人移动,所有的人皆袖手旁观。最后还是老四挤出人丛,取来了一碗水。艾文慈拉开那人的牙关,捏碎一颗褐色丹丸塞入那人口中,用水灌入。

正忙着救人,人丛突然纷纷后退让开一条空隙,两个穿短打的大汉大踏步进来。

领先的人满脸横肉,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一把夹背抓住艾文慈的后领,提起向旁一推,瞪着凶光暴射的怪眼叫:“走开!少管闲事。”

艾文慈的手中还端着水碗,一提一推之下,水泼在胸襟上,几乎一脚端翻脚旁的药囊。强龙不斗地头蛇,江湖经验告诉他,约束他不可在异乡招惹当地的土豪恶霸。他将碗交给老四,静观变化。

两大汉先怪叫着要所有的人离开,满脸横肉的大汉则伸手便拉受伤的人。

紧要关头,牵涉到人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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