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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干的墨给她吹干了。
她缓缓将那美人笺摺好放入怀中,随从怀中取出了一小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道:“这个够不够?”
小欣道:“还有多。”
那个女人道:“多的赏给你。”
小欣道:“这谢了。”
那个女人淡淡的一笑,将雨伞打开,道:“方才的说话,不要记在心。”
小欣只有应一声:“是。”
那个女人伞交给右手,左手拿起那瓶美人酒,又一笑,才举步。
四个女孩于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直似未觉,并没有回头,一直走出门外,走入风雨之中。
消失在风雨之中。
四个女孩子目送那个女人消失,说话立时就来了。
“这个女人岂非更是奇怪?”
“方才我还以为她是一只鬼。”
“我也是这样以为,幸好后来看见她留在地上的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你以前见过鬼没有。”
“没有。”
“这你怎能够肯定,鬼一定是没有影子。”
“很多人都是这样说。”
“这些人所说的未必是真的,他们只怕也从来没有见过鬼。”
“你别吓我好不好。”
“我……我不是吓你,其实这样说,我自己也在害怕。”
“你们还害怕什么,如果她是鬼,又怎会用真银子,她这锭银子可是真的。”
“现在当然是真的,可是谁知道,明天……明天会不会化做纸钱……”
这一说就连小欣也都心寒了起来。
四个女孩子不由靠在一起。
她们还在说话。
“不过,实在巧,这个女人跟金满楼就像是约好了的一样,两个人都是来买一瓶美人酒送给人,又全都在这里先写下一张字条。”
“世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巧合的了。”
“一说起金满楼,我又记起那只玉指环了,你们说,今夜他是否会再回来?”
没有人回答。
四个女孩子一下全都静了下来。
金满楼并没有再回来美人楼。
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抽不出时间。
又或者他还未发觉这件事。
亦可能那只玉指环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当然亦大有可能,他发觉失去,折回美人楼之际,美人楼已经关门。
总之这一夜,四个女孩子都是带着失望的心情回到自己的房间。
最失望的当然是小欣。
小欣甚至失望的无法入睡。
天一亮,她就爬起身。
她忽然有了一股冲动,想悄悄溜出美人楼外,一看金满楼是否在这时候,才找回来。
她悄悄的下了床,推开房门,走出房间。
月未落,星未沉。
一庭晓色正笼花。
雨又下。
美人楼烟雨中萧瑟,一片寂静。
不单止院子寂静,整个美人楼,都寂静。
这个时候对美人楼的人来说,正是好梦方酣的时候。
除了小欣之外,还没有人起来。
走在这一片静寂之中,小欣心头更落寞。
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下,转过回廊,便待穿过院子。
一步方踩下花径,她整个人突然呆住。
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她一心要见的人!
那个人冷然独立在院子那边的一株丹桂树下。
头戴竹笠,一身锦缎。
——金满楼!
——他怎会在院子里?
——大清早,他走到这里来,到底干什么?
小欣奇怪之极,她放轻了脚步,向金满楼那边走去。
第四章 心狠计尤毒 酒醇恨更浓
丹桂尚飘香。
风中叶,雨中花,一片萧瑟,无限凄凉。
金满楼人也仿佛因此憔悴起来。
他面向那边花径尽头的一座小楼,一动也不一动。
水观音也就是住在那座小楼之内。
——他莫非要见老板。
小欣的脚步放得更轻。
金满楼好像不知道小欣的走来。
可是小欣一走近,他抬起的头便垂下,同时转身,道:“小欣姑娘。”
语声低沉,正是金满楼的声音。
小欣倒给他吓了一跳。
她怔在当场,口张开,一个字却都说不出来。
金满楼道:“你忘记我这个人了?”
小欣急摇手道:“我……没忘记。这么早你就起来了。”
金满楼道:“这么早你就起来了?”
小欣道:“今天是早些,因为我……我想……”
金满楼道:“你想怎样?”
小欣脸一红,讷讷道:“我想到门外看看,你是否会在门外?”
金满楼一怔,道:“哦?”
小欣道:“你昨夜忘记了拿回那支玉指环。”
金满楼好像这才省起,他抬手一望,道:“真的忘记了。”
他这一抬手,小欣亦发觉他手中拿着一个锦盒。
她正想说什么,金满楼已接说道:“近来我的记性坏透了,很多事一放下就忘掉。”
小欣道:“也许是平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影响。”
金满楼道:“也许。”他连随问道:“那支玉指环,你替我收起了?”
小欣点头嗯一声。
她忽然省起那支玉指环留在房中,没有带在身上,慌忙道:“我现在就回房去给你拿来。”
金满楼却将她叫住:“等等!”
小欣脚步举起又放下,道:“爷还有什么吩咐?”
金满楼道:“吩咐不敢,只是有一件事情,先要麻烦你。”
小欣道:“是什么事情?”
金满楼又一抬手,道:“替我将这个锦盒拿去给一个人。”
小欣道:“谁?”
金满楼一字字道:“水观音!”
小欣一怔,道:“我们老板?”
金满楼道:“正是!”
小欣目光落在锦盒上,试探着问道:“这里头……”
金满楼截道:“就放着昨夜我买的那瓶美人酒。。
他连随将锦盒打开。
锦盒内铺着一层红绒,红绒之上真的放着一瓶美人酒。
那张美人笺放在盒内。
——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小欣还没有忘记美人笺上那行字。
她脱口问道:“昨夜,你告诉我买这瓶美人酒是送给人,难道就是送给我们老板?”
金满楼道:“不错。”
小欣道:“我们老板可是美人楼的老板,美人酒的老板。”
金满楼道:“就因为她是美人楼的老板,美人酒的老板,所以我才送给她这瓶美人酒。”
小欣苦笑道:“我这就不明白了,到底为什么?”
金满楼道:“只为了别人绝不会想到送给她这种礼物,她也绝不会想到竟有人送给她这种礼物,送礼物送到这样才有意思。”
这番话他昨夜已说过。
小欣道:“我也想不到。”
她接又道:“你大清早走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金满楼点头。
小欣接问道:“谁开门给你?”
金满楼说道:“我是自己爬墙偷进来的。”
小欣道:“你不怕给人看见,当做贼看待?”
金满楼道:“我已经很小心的了。”
小欣道:“可是你怎会知道,我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出来院子?”
金满楼道:“谁说我知道了。”
小欣道:“哦?”
金满楼道:“我原是准备自己送去的,可是才准备动身,你就来了。”
小欣道:“原来是这样。”
金满楼道:“你来的正好,如果我自己送去,一个不小心,给她看见我,可就无趣了。”
小欣道:“你为什么拣今天送礼物给我们老板。”
金满楼诧声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欣道:“是什么日子?”
金满楼道:“今天,是水观音的生日呀。”
小欣道:“哦?”
金满楼又道:“你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小欣摇头笑道:“我来了才不过九个月。”
金满楼道:“这几天难道她完全没有在你们面前提过这件事?”
小欣道:“我知道就没有了。”
金满楼道:“难道她完全没有意思给自己庆祝一番?”
小欣道:“也许她的生日不是在今天,你是弄错了。”
金满楼道:“岂会弄错。”
他笑接道:“或者她自己也忘记了这件事,她这个人本来就是善忘得很。”
小欣道:“爷倒是个有心人。”
金满楼道:“好歹一场朋友。”
小欣道:“爷要我怎样子将这瓶美人酒送给她?”
金满楼道:“这个很简单,你过去敲开她的房门,将这个锦盒,交到她的手上就是。”
小欣道:“她问起来我怎样回答?”
金满楼道:“就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朋友给她送贺礼来。”
小欣又问道:“她怎知道是爷你送的贺礼?”
金满楼道:“你这样敲门,她就知道了。”
他半身一侧,屈指在旁边那株丹桂的树干上一重两轻的连敲了两遍。
小欣道:“是一重两轻?”
金满楼道:“正是。”
他盖上锦盒,将锦盒递向小欣。
小欣接在手,道:“这就去?”
金满楼道:“你担心吵醒她?”
小欣道:“现在到底还早。”
金满楼道:“你现在就算真的吵醒,她也绝不会骂你的。”
小欣道:“哦?”
金满楼道:“今天,毕竟是她的好日子。”
小欣道:“你……”
金满楼道:“我现在就离去。”
小欣着急道:“那个玉指环……”
金满楼道:“暂时就放在你那里,或者午后,我再来一趟。”
小欣道:“你一定来的?”
金满楼道:“当然。”
他再次一抬手,道:“这一次麻烦你了。”
小欣道:“这那算麻烦。”
她举步又放下,欲言又止的,道:“我……”
金满楼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小欣讷讷道:“没有了,我……我只是……”
金满楼道:“有话不妨对我直说。”
小欣红着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睑。”
金满楼一怔,道:“我的脸?”
小欣点头,眼瞳中,充满了希望,说道:“很久之前,我就想走近去看清楚你的了。”
金满楼笑道:“这容易。”
小欣大喜道:“那你将竹笠拿下。”
金满楼抬手抚摸着笠缘,忽然摇头道:“现在不可以。”
小欣喜变忧,急问道:“为什么”
金满楼笑道:“匆忙间如何看的清楚,你何不留待午后?”
小欣这才由忧再化为喜,说道:“不骗我?”
金满楼道:“何必骗你?快去!”
小欣这才高高兴兴的捧着锦盒,向那边小楼走去。
她几乎是一步“回头。
第三次回头的时候,金满楼仍站在原来的地方,可是到她第四次回头,人就不见。
小欣仍然不死心,不时的回头张望。
金满楼并没有再出现。
她无奈叹息。
花径并不长。
小欣很快就来到那座小楼。
楼外一片寂静,楼内也是一片静寂。
入门是一道珠帘。
走入了珠帘,是一个布置得非常华丽的厅堂。
厅堂对门的那边又是一道垂帘。
这道垂帘后才是水观音的寝室。
寝室内亦是静寂一片。
小欣并没有放轻脚步,可是来到了寝室前面仍然听不到任何声息。
她踌躇再三,终于举起手,屈指在门上。一重两轻的叩了三下。
寝室内没有反应。
她正想敲第二次,寝室内突然响起了“悉索”的声响。
那种声响既像打架,又像有好几个人在被窝中爬起来,急急忙忙穿上衣服。
小欣等了好一会,仍听到那种“悉索”的声响。
她不由大感奇怪。
因为她知道,水观音平日穿的衣服并不多。
可是现在听声音,寝室内那个人最少已穿了四五件衣服。
难道里面除了水观音之外,还有人?
悉索声终于停下。
寝室内却又回复一片静寂。
没有人开门。
里面到底怎样了?
小欣忍不住一重两轻的再在门上敲一次。又没有反应。
小欣等了一会,再敲。
这一次她的手才放下,门突然打开。
一个人随即出现小欣眼前。
——水观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花落还开,开的也许比去年更美丽,人却只有老去。
水观音也没有例外,她也是一个人。
但是她比三年前,竟还要美丽。
因为今年她才是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跟二十四的女人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分别,何况她这三年以来的生活,比三年之前,岂止舒适了一倍。
生活舒适的人本来就比生活困苦的人耐老的多。
三年后的今日,她只是变得更成熟,更丰满。
她身上的衣衫,却比三年前穿得还要少。
这么少的衣服竟穿了那么久,小欣实在很奇怪。
她奇怪的望着水观音。
水观音也在望着水观音。
她一头秀发也是比三年前更漂亮,蛇一样披散。
衣衫也很乱,一半的胸瞠露了出来。
她瞪着小欣,眼神非常冷。
小欣给她瞪的心都寒了,欲言又止。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水观音。
她的语声也很冷,道:“方才是你拍门?”
小欣嗫嚅着道:“是我。”
水观音道:“先后几次都是你?”
小欣道:“都是我。”她连忙一声:“老板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