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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夫人道:“我知道胡镖师镖局里的生意非常好,这样替我奔走,实在是天大的情面……”
胡香挥手截住,说道:“话不是这样说。”
仇夫人立即转口,道:“这好了,三天之内我先将一切打点妥当,只等买主他将钱送来,我们就上路。”
胡香道:“好,我在镖局等夫人的消息。”
她欠身欲起,忽又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
仇夫人道:“胡镖师无妨说出来。”
胡香道:“仇夫人休怪,我是想问清楚那些珠宝的来历。”
仇夫人一怔,道:“胡镖师怀疑我那些珠宝是贼赃?”
胡香道:“言重,只是寻常人家不可能有那么多珠宝,我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仇夫人点头,道:“我明白。”
她攸的一笑,一字字的道:“亡夫就是仇子野。”胡香脱口说道:“月华轩的老板仇子野。”
仇夫人道:“正是这一个仇子野。”
胡香道:“这个人我认识。”
仇夫人道:“是么?”
胡香道:“我曾经替他保过几次珠宝,却已是两年之前的事情。”
仇夫人一声叹息,说道:“这就两年了。”
胡香说道:“他死了只怕也已有两年了。”
仇夫人点头。
胡香道:“听说他是病死的。”
仇夫人道:“这是事实。”
胡香道:“之后不久,月华轩亦结束了。”
仇夫人道:“两个月也不到。”
胡香道:“月华轩的生意不是一向都很好?”
仇夫人道:“只可惜亡夫对别人的疑心比我还重,事无大小,一切都亲力亲为,从来不假手他人,他一死,月华轩亦无法再做下去。”
胡香道:“我也听人如此说过,难道连自己的兄弟他也不相信?”
仇夫人说道:“亡夫是独子没有兄弟。”
胡香点头道:“没有兄弟的人性格难免是比较孤僻。”
一顿她又问:“然则他所有的财产都是由夫人继承的了。”
仇夫人颔首。
胡香道:“难怪夫人有那么多的珠宝了。”
仇夫人道:“胡镖师对于我的身份如果还有怀疑,我可以拿出证据……”
胡香道:“有夫人这句说话,已经足够。”
她一笑接道:“我本来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情,不过我这个人的好奇心向来都大得很……”
仇夫人截口道:“不明白的事情我以为是问明白的好,否则发生了误会,可就不好了。”
胡香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仇夫人道:“胡镖师要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
胡香道:“没有了。”
她站起身子,才接道:“夫人决定了何时起程,就让人来通知我一声。”
仇夫人点头。
胡香道:“没有其他的事,告辞了。”
仇夫人忙道:“胡镖师慢走一步。”
胡香道:“还有什么事?”
仇夫人道:“我这儿有些东西,尚未给你。”
胡香道:“这一次的费用,夫人已付清。”
仇夫人说道:“我是要送给你一件礼物。”
胡香道:“夫人不用客气。”
仇夫人道:“只是一件小礼物,胡镖师千万要收下。”
她连随又轻呼一声:“小菊!”
小菊将一个锦盒送上。
胡香并没有伸手去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仇夫人道:“不过是一瓶酒。”
胡香一怔道:“一瓶酒?”
仇夫人笑道:“我见你这几次到来,茶也不喝一杯,早想到你一定不喜欢喝茶,不喜欢喝茶的人,大都是喜欢喝酒,所以我先买来一瓶酒。”
胡香正想说什么,仇夫人的说话已接上,道:“一瓶酒无疑太少,可是我这里又没有人喜欢喝酒,万一我推测错误,如何是好?所以我才没有多买,胡镖师莫怪我吝啬。”
胡香道:“夫人怎么这样说,胡香不是那种人。”
仇夫人道:“如此胡镖师何以还不将锦盒收下。”
胡香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不客气了。”
她从小菊手上接过锦盒,道:“不过酒有很多种……”
仇夫人截道:“这种酒胡镖师一定喜欢。”
胡香道:“哦?”
仇夫人道:“这种酒原就是应该胡镖师这种人喝的。”
胡香不由的问道:“我是哪种人?”
仇夫人道:“美人。”
胡香一怔。
仇夫人笑接道:“这锦盒之中放的其实就是一瓶美人酒。”
胡香道:“美人楼的美人酒?”
仇夫人道:“正是。”
她一笑又道:“美人酒岂非就应该由美人来尝!”
胡香失笑道:“我也算一个美人。”
仇夫人道:“谁敢说不算。”
胡香道:“我认识的人之中,就已有一个。”
她仍然在笑,笑得却已有些凄凉。
仇夫人道:“这个人,莫非是一个瞎子。”
胡香道:“他开弓射箭,能够百步穿杨,你说他是不是一个瞎子?”
仇夫人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胡香道:“其实并不难明白。”
她微喟接道:“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我还不够美。”
仇夫人没有作声。
胡香又道:“这是事实,我的确比不上他心目中的那一个美人。”
仇夫人仍然没有作声。
胡香突然又笑了起来,道:“幸好他不在这里,否则听到了夫人方才那番说话,只怕要捧腹大笑,这瓶酒我也就喝不下去了。”
仇夫人道:“现在……”
胡香道:“现在我当然喝得下。”
仇夫人叹息道:“我原是要胡镖师高兴一下,想不到这一瓶美人酒,反倒令镖师闷闷不乐,实在过意不去。”
胡香道:“夫人怎么这样说,我正在高兴,何尝有闷闷不乐。”
仇夫人展颜道:“是么?”
胡香道:“我原就喜欢喝这种美人酒,只是不常喝。”
她笑接道:“因为这种酒虽然好,价钱未免太贵。”
仇夫人道:“不贵,早知道胡镖师喜欢喝这种酒,我多买几瓶。”
胡香道:“一瓶已受不起,多几瓶,我如何敢收下。”
她连随一声“多谢”,转身举步。
这一次仇夫人没有叫住她,也没有起身相送。
胡香也没有回头。
她脚步不停,直走出院子。
那个老仆人连忙替她牵来坐骑。
她接过缰绳,牵着坐骑往门外走去。
老仆人送出门外。
胡香一声“请回”,翻身上马。
门外马嘶声响,马蹄声亦相继传来。
马蹄声由近而远。
仇夫人都听在耳里。
她面上的笑容相应由浓而淡,终于消失。
马蹄声这时候亦已消失。
她这才站起身子,喃喃自语道:“只怕你不喝下那瓶美人酒。”
昨夜她在美人楼买那瓶美人酒的时候,她只想杀一个人,所以她只需买一瓶美人酒。
这如果不是气话,这如果都是事实,她要杀的人非就是胡香?
为什么她要杀胡香?
美人酒并非毒酒,她又如何利用那瓶美人酒来杀人?
是不是又是在酒中下毒?
下的又是不是火蜈蚣的毒血?
即使毒药并不是一样,这件事与金满楼的以美人酒毒杀水观音已经够巧合的。
这两件事莫非有什么关系?
雨终于停下,天色仍未开朗。
美人楼更就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石球赶到美人楼之际,水观音七孔早已不再出血。
她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结,一张脸亦已经因为肿胀而变形,但仍然可以认得出是谁的脸。
石球却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有了问题。
他实在难以相信中毒倒毙在地上的这个人就是水观音。
因为此前他所见到的那个水观音是一个美人之中的美人,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水观音,只怕地狱中出来的恶鬼,也没有她那么难看。
他却又不能不相信。
同来的除了林雄北彪与及他手下二十四个捕快之外,还有衙门的两个仵工。
那两个仵工都是那一行的斩轮老手。
他们的年纪已接近六十,最少也已有超过三十年的经验。
近年来他们却很少出动。
因为他们都已收了好几个徒弟。
=奇=他们所收的徒弟都已有相当经验,一般验尸工作,早已用不着劳动他们。
=书=所以石球这一次一开始就将他们叫来,他们实在不大高兴。
=网=可是等到他们看见水观音的尸体,却不能不佩服石球的先见之明。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并非石球的先见之明,石球之所以一开始就将他们叫来,只因他一直当水观音是他的好朋友。
一个人对自己的朋友,尤其是好朋友的事情,自然是特别着重,特别卖力。
验尸工作一开始,他的调查亦展开。
他调查的第一个对象仍然是小欣。
小欣并不是凶手,这一点他已可以肯定。
原因——,小欣本就是他的邻居,对于小欣的出身,他早就已清楚。
小欣的本性善良,平日很少与人争执,打人都不会,更不会杀人,尤其是杀水观音。
水观音一死,对小欣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没有了一份工作。
这是第二个原因。
原因三,金满楼昨夜来美人楼买酒,并不是只得小欣一个人在场,另外还有三个女孩子,她们都看见金满楼写下了那一张美人笺。
他已经从那三个女孩子的口中,证实了这件事。
这三个原因,足以证明小欣的清白。
但是他仍然一再盘问小欣。
因为与凶手接触得最多的人是小欣,替凶手将毒酒拿给水观音的人是小欣,目睹水观音毒发身亡的人也是小欣!
他虽然已否定小欣是凶手,却实在担心小欣疏忽了一些重要的细节,没有说出来,而破案的线索就在其中。
小欣并没有补充什么。
她前后两次所作的口供,简直就完全相同。
事实她所知道的事情在衙门中已说得很详细。
北彪林雄也听出来了。
林雄连随就上前一步,附耳道:“头儿,这个女孩子相信并没有问题。”
石球瞪眼道:“谁说她有问题了?”
林雄道:“我看头儿这样反复查问她,还以为……”
石球截口道:“还以为什么?这件案知道得最多的人就是她,不问清楚她,如何能够彻底了解整件案。”
林雄连声:“是。”忙退过一旁。
北彪接上口,道:“由那位小姑娘的说话来判断,凶手应该就是金满楼。”
石球摇头道:“不是他。”
北彪奇怪道:“头儿,何以这样的肯定?”
石球反问道:“你知道金满楼干的是哪一行?”
北彪道:“开赌。”
石球道:“你当然也知道他就是快活堂的老板。”
北彪点头。
石球接道:“快活堂是本城所有赌场之中生意最好的一间,一个人能够开赌场,已经不简单,再能够将赌场弄得这样出色,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聪明人,好像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如果要杀人,一定会想出一个非常完善的办法。”
北彪道:“现在这个杀人办法已经够完善的了。”
石球冷笑道:“一个完善的杀人办法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必须达到杀人的目的。”
北彪道:“他已经达到目的。”
石球没有理会他,继续道:“第二必须能够令自己逍遥法外,这也就是说,必须完全避免他人怀疑到自己头上,现在这件案怎样?凶手如果是金满楼,简直就公然杀人!”
北彪没有作声。
林雄那边又接口道:“也许他的脑袋有问题。”
石球道:“也许,否则这件事未免就太奇怪,杀人计划与杀人凶手根本就不调和,计划非常巧妙,凶手的行动非常粗率,所以我怀疑凶手是另有其人。”
北彪林雄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小欣也是。
石球目光一转,落在小欣面上,接道:“我这样怀疑,并不是全无理由,那个锦衣人虽然自认是“铁面无私”金满楼,始终都没有展露他的面目,是以他是否金满楼,根本没有人能够确定。”
小欣道:“我也不能够确定。”
石球又道:“如果他真的是金满楼,既然已承认,何须再遮遮掩掩,不肯在小欣她们面前拿下竹笠?由此可见其中必然有古怪。”
各人不由都点头。
林雄连随问道:“如果他不是金满楼,又是谁?”
石球道:“这个问题现在只有他才能够回答。”
林雄道:“我们如何将他找出来?”
石球瞪了他一眼,道:“现在我们才开始调查这件。”
他沉吟接道:“不过就现在来说,我们已经掌握他不少资料。”
林雄道:“是什么资料?”
石球微喟道:“你这个人跟着我已经不少年的了,怎么现在还是这样粗心,如果你小心一下,应该已有所发现。”
林雄笑笑道:“属下那颗心就是小心不来。”
石球转问道:“北彪又如何?”
北彪道:“凶手显然是水观音的好朋友。”
石球点头道:“如果不是水观音的好友那颗心就是小心不来。”
石球转问道:“北彪又如何?”
北彪道:“凶手显然是水观音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