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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自传上也有这样几句话:“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以吾一志于其间,是为六一。”
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这两句只怕大有问题。
不过以前的读书人喜欢来这一套,他硬耍弄够六一,也并无不可。
其实一个人六句之中有四句是真实话,已经很难得的了。
平山堂之所以叫做平山堂,亦不是没有原因。
堂原是建在一座高冈之上,坐在堂前平台,远望江南山色,恰好与人同样高矮,所以才叫做“平山”。
堂内布置整洁,奇花异草,杂植庭院,雨后尤觉鲜妍。
庭院中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
人都在堂前平台上。
一桌酒菜正在平台上摆开。
酒菜是平山堂宋老板雇用的厨师弄出来的。
好像平山台这种名胜,正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没有人打它的主意才怪。
宋老板现在正站在酒席旁边。
他所有的负责招呼客人的伙计也都集中在左右。
平山堂现在就只有这一桌客人。
招呼的伙计无疑已足够有余,可是宋老板仍然亲自走来招呼。
因为这一桌之中的一个客人传言就是扬州的第一大财主。
一桌一共六个人,三个男,三个女。
女的很年轻,打扮的花枝招展,男的年纪也不大,最大的一个看来也不过三十来岁,其他的两个,更就三十岁也不到,三个人的衣饰都极其华丽。
两个年轻的男人各拥一女分坐左右,年纪最大的那个男的亦拥一女,面山而坐在正中。
年轻的两个都长的很英俊,可是两人的诱惑,显然还不如年纪最大的那个。
他们拥着的那两个女孩子,一双眼几乎没有离过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简直就像是没有他们存在。
他们似乎并没有发觉。
那个中年男人也似乎没有在意。
他实在英俊。
最后的一道菜也已端上来。
筷子却还未落下,那边突然传来了人声。
脚步声陡停,三个人在那边入口一字儿排开。
正中石球,左右北彪林雄。
宋老板一眼瞥见,不由奇怪道:“怎么扬州城的三个捕头都来了?”
他却没亲自过去招呼,在他的眼中,石球他们这三个捕头当然没有他面前那三个有钱人重要。
他的两个伙计已迎了上去。
那两个伙计还未走近,林雄已一声高呼,道:“金满楼可在?”
宋老板当场一怔。
那三个捕头竟是来找他面前这一桌的客人,实在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那一桌六个人也同时一怔。
坐在正中的那个中年男人连随站起来,道:“金满楼在这里。”
声音响亮而温柔。
他原来就是快活堂的老板,扬州城女孩子心目中的偶像,一直被传为富甲扬州的金满楼!
石球北彪林雄立时就奔马一样走了过去。
金满楼目光一扫,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扬州城三位大捕头。”
石球上下打量了金满楼一眼,道:“你果然在这里。”
金满楼道:“昨天我已经在这里。”
石球道:“你那位管家,已经告诉过我。”
金满楼一愕,问道:“你们曾到我家中?”
石球道:“之前还到过快活堂。”
金满楼诧声道:“找我?”
石球道:“不错,但都找不到,后来从你那位管家口中知道,你来了这里。”
金满楼说道:“所以,你们就找来这里。”
石球道:“不错。”
金满楼很奇怪的望着石球,道:“找我何事?”
石球道:“问你几句话。”
金满楼道:“石总捕头的态度说话似乎不大友善。”
石球道:“对嫌疑犯人,我向来都是如此。”
金满楼又是一怔,道:“你说我是嫌疑犯?”
石球道:“正是。”
金满楼连随追问道:“我犯了什么嫌疑?”
石球盯着他,一字字的道:“杀人嫌疑!”
金满楼怔在当场。
那两个年轻人与三个女孩子不由都纷纷站起了身子。
五个人都是一脸诧异之色。
最诧异的显然还是金满楼,好一会,他才说得出话来道:“你说我杀了人?”
石球道:“难道说错了?”
金满楼不答,反问道:“我……我杀了谁?”
石球道:“水观音!”
所有人听说都大惊失色。
金满楼更脱口惊呼道:“水观音?美人楼的水观音?”
石球冷笑道:“扬州城只有这一个水观音:”
金满楼道:“她真的死了?”
石球道:“你不能,怎么不等证实了她已经死亡才离开。”
金满楼道:“我……”
石球截口道:“你不要以为尽快赶回来这里,就可以置身事外?”
金满楼摇头道:“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石球道:“不知道?你倒推的一干二净。”
金满楼一再摇头,道:“石总捕头,你最好先将事情说清楚。”
石球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金满楼点头。
石球道:“这我再说一次,你留心听清楚了。”
金满楼道:“我已留心。”
石球冷笑道:“水观音被人杀死,杀人凶手就是你,我们现在来捕你归案。”
金满楼苦笑。
石球冷笑着接道:“够清楚没有。”
金满楼又是摇头,苦笑道:“我要清楚的是整件事。”
石球道:“如何整件事?”
金满楼道:“就是水观音什么时候被人杀死?如何被人杀死?你们为什么怀疑到我头上?”
石球道:“你倒装的若无其事。”
金满楼微微一喟,道:“我实在全不知情。”
石球忽然问道:“昨夜,你在什么地方?”
金满楼道:“不就在这里?”
石球道:“没有回城?”
金满楼道:“没有。”
石球道:“真的没有?”
金满楼转顾那两个年轻人,道:“徐老板、张老板可以证明我说的话。”
石球道:“我认识他们。”
一个年轻人应声上前一步,道:“我们在衙门见过几次的了。”
石球道:“我记得徐老板是曹太守曹大人的外甥,张老板亦是曹大人的一个远房亲戚。”
金满楼道:“他们两人的说话,总捕头大概可以放心相信。”
石球目注那两个年轻人,道:“事关重大,两位无论说什么,都必须负责。”
徐老板道:“这个当然。”
张老板连随问道:“总捕头,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石球反问道:“你们昨夜,一直在一起?”
徐老板摇头道:“我们昨夜原准备月下畅饮,一直至深夜方休,可是却来了风雨,所以草草用过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石球道:“当时是什么时候?”
徐老板道:“黄昏后不久。”
石球道:“这是说,黄昏后不久,你们全都是独自一个人在房中的了。”
徐老板又摇头,道:“两个人。”
张老板道:“我们各自带了一个歌女到来。”
石球问道:“之后,你们之间没有往来?”
张老板道:“没有,因为我们知道大家在房中都很忙,都不想骚扰对方,事实也没有时间抽身出来。”
石球知道他们在房中忙什么,转问那三个女孩子道:“昨夜是你们哪一位侍候金满楼?”
金满楼身旁的那个女孩子应声道:“是我。”
她并无显露羞态,反而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竟似是引以为荣。
石球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子道:“锦香,是百香院的人。”
石球道:“你昨夜一直在金满楼的身旁。”
锦香道:“是。”
石球道:“什么时候入睡?”
锦香道:“不清楚。”
石球道:“何以不清楚?”
锦香道:“这附近并没有人敲更,就算有,我也未必听到,因为昨夜我实在睡得太舒服了。”
其他两个女孩子不由的投以羡慕的目光。
石球都看在眼内,又问道:“今天早上你们醒来的时候,天亮了没有。
锦香道:“已亮了。”
石球道:“雨停了没有。”
锦香说道:“还在下,下的好像还很大。”
石球又问道:“金满楼当时在什么地方?”
锦香道:“在床上,我是睡在他的怀中。”
石球道:“是他唤醒你?”
锦香脸一红,道:“是我弄醒他。”
石球道:“你没有说谎。”
锦香道:“为什么我要说谎?”
石球又问道:“其他人,当时醒来没有?”
锦香道:“还没有,是我们挨户叫出来。”
石球道:“为什么这样?”
锦香的脸又一红,道:“是我出的主意,想叫他们狼狈一下。”
石球目光一转,道:“徐老板、张老板,还有这位宋老板,锦香姑娘的说话你们认为怎样?”
徐老板道:“我们的确是他们唤起来的。”
宋老板道:“我也听见他们在大笑拍门。”
石球目光转回金满楼面上,道:“你们如何来这里?”
金满楼道:“乘轿出天宁门,泛舟瘦西湖,过五亭桥,小金山,下舟后,步行上来。”
石球道:“不是骑马?”
金满楼一笑道:“这附近没有马,就算有,百香院的姑娘也不依。”
石球沉默了下来。
金满楼忍不住反问道:“水观音莫非昨夜被人杀死?”
石球道:“是今天早上!”
金满楼道:“死在哪里?”
石球道:“美人楼她的房间之内。”
金满楼道:“怎样死的?”
石球道:“中毒。”
金满楼道:“是谁下毒杀她?”
石球盯着他,道:“你!”
金满楼诧的道:“怎么会是我?”
石球道:“你可知道今天是水观音的什么日子。”
金满楼沉吟再三,反问道:“今天是她的什么日子?”
石球道:“你真的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金满楼一怔,道:“哦?”
石球道:“据我们所知你们以前是好朋友。”
金满楼道:“可以这样说。”
石球道:“她难道没有告诉你,她的生日是那天?”
金满楼道:“就算她曾经对我说过,现在也记不得了。”
石球道:“你不像善忘的人。”
金满楼道:“纵然我的记性怎样好,可是像她这样的好朋友我实在太多,如果每个都记着她的生日,我还用记其他的东西。”
他的确是扬州城的一个风流人物。
石球并不怀疑他那些说话,转问道:“你们最近还有没有往来。”
金满楼道:“我最后一次见她,恐怕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
石球道:“这是说,你们分手了已经一年有多。”
金满楼道:“不错,之后一直都没有再来往。”
石球道:“既然是好朋友,何以会变成这样?”
金满楼道:“我是否可以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第六章 醇酿美人酒 愧赠美人尝
石球道:“不可以。”
金满楼摇头道:“看来我真的已变成一个杀人嫌疑犯了。”
石球道:“目前嫌疑最重的,事实是你。”
金满楼忍不住又问道:“为什么?”
石球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金满楼叹了一口气,道:“我与水观音其实并不是好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关系,只是姘居过一个时期。”
听他的说话,对于两人的姘居,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他接道:“这约莫半年左右,大家都厌了,她看上了另外一个男人,我了看上了另外一个女人,勉强继续下去,实在不是味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也就散了。”
石球道:“你真的同意?”
金满楼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认为水观音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不过这只是看表面,如果深入了解,就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石球道:“哦?”
金满楼道:“她并不是一个男人就能够满足的女人。。
石球恍然道:“这看来,你们的分手,最初只怕是出于她的主意。”
金满楼道:“是她。”
石球道:“当时你定很生气?”
金满楼道:“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石球道:“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竟也毫无留恋?”
金满楼一笑道:“上了床,所有的女人其实都一样。”
石球道:“你没有找她麻烦?”
金满楼淡淡道:“总捕头相信不知道一件事。”
石球道:“请说。”
金满楼道:“我这个人—向都不将男女关系放在心上,合则来,不合则去。我记得,最多的一个月,曾经换过十五个女人。”
石球相信这是事实。
以金满楼的人品、钱财,应该有这个资格。
他连随问道:“她也没有再找你?”
金满楼道:“一次也没有。”
石球又沉默了下去。
金满楼再次问道:“她被杀,为什么怀疑到我头上?”
石球终于说了出来:“因为昨夜你在美人楼买了一瓶美人酒。”
金满楼失笑道:“难道,我懂得分身术?”
石球没有作声。
金满楼笑接道:“即使我不在这里,在城内,以我的身份,要买美人酒,难道还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