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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不料对方竟会如此单刀直人的问来,不禁有点尴尬,他目光一瞥左拐子宋邦,却见宋邦已移位在与五岳一剑低声谈笑——他们原是旧识,此刻正好乘机把晤,楚云连忙镇定心神,缓缓的道:“坚如金石,深浩似海。”
鬼狐子黎奇点头道:“好,那么,昔日大柳坪之战,阁下准备如何善后?”
楚云抿抿嘴唇,道:“此事,在下心中亦是甚为憾然,至于应该如何弥补,在下已经详告贵山二当家宋前辈了。”
鬼狐子黎奇笑了笑,道:“然则,老夫却认为太过简单了些。”
楚云心头一跳,环视己方各人,只见所属皆正襟危坐,双目平视,却在仔细聆听,楚云明白,他率众来此,虽然为了自己的求亲私事,但是,又何尝不算是金雕盟上下所殷切盼望的一件大事?因此,他的一言一动,俱是代表全盟的威信,不能稍有失闪,更不能忘记自己乃为一盟之主的身份,有这许多顾虑,他的言行举止,就有很多困难的地方了。
这时,他沉吟了一下道:“总瓢把子不知有何高见?便请明示。”
鬼狐子缓缓的道:“假如,阎下能再度忍让,答允将该役战死之本山所属遗孤加以传技磨励,这件事就算全了。”
楚云有些疑惑的沉思半晌.然后,他微笑道:“只怕在下所学浅薄,误人子弟。”
鬼狐子大悦道:“这么说,阁下是答应了?”
楚云颔首不语,鬼狐子仿佛在想一件事情,过了一会,始缓缓转过头去,向那百花仙子道:“媛妹,由你告诉楚盟主吧。”
楚云心头一跳,不知道对方要告诉他什么消息,狐偃罗汉在身后捏了他一下,暗示镇定,旁坐的紫心雕仇浩,却似老僧人定般静静的倾耳聆听着。
百花仙子赵媛想了一下,好似在准备着如何措词,片刻后,她轻轻的道:“三日之前,有一位在武林中极负盛名的老朋友,率着他唯一的独子来到此间,目的与阁下相同,也是向大哥求亲,大哥答应不是,回拒亦难以启齿,困此。
实在感到有些辣手……”
楚云一颗心猛地沉了一下。但是,表面上却极为平静的道:“未知黎老前辈如何裁决?”
百花仙子赵媛温和的道:“难就难在这里,姑莫论这位老友与大哥的交情,他本身的威势,便是他这位公子,也是人间龙凤,武林翘楚之材,因此,实在不人好办,大哥考虑了好久,无奈之下,想出了一个法子……”
楚云的英挺面孔上,浮起一丝冷漠的笑意,他眼前仿佛看见黎嫱那张美艳而慧黠的面靥,迷蒙中,又好像有另一张男性的面容依偎在旁,莫非,他痛苦的痉孪了一下,莫非多年前的旧创,又要在变换一种方式之下重演?
他甩甩头,百花仙子的语声又幽幽传了过来:“大哥的意思,是让二位凭本身技艺在两界桥上比试一下,谁胜了,就答允谁的婚事,自然,败了的也就永无希望了……顺便也正可让我们见识见识二位的一身绝学,这个办法,那位老友的公子已经答应,而且他正迫不及待的要与阁下印证一番,现在,就看阁下的意思了,不过,话先摆在前面,假如有一方不愿比试,也就罢了,只是,亲事就作为自愿退出而论,我们想,阁下深爱小馥,大约也不愿就此迟出吧?”
忽然,狐偃罗汉在后面问了一句:“请恕俺老严唐突,不知夫人所言的那位老友是何方神圣?他的那位公子又是什么不可一世的人物?”
百花仙子赵媛十分不悦的看了大罗汉一眼,轻曼的道:“嗯,说不定也不会放在各位眼中,大哥的这位老友,乃白心庄庄主诸葛图的师叔——‘青衫’奚樵,他的那位公子奚瑜,号称‘金蝗飞英’,或者,列位也有个耳闻吧?”
金雕盟……三十四、唇枪舌剑 晴嫉明争
三十四、唇枪舌剑 晴嫉明争
楚云十分平静的凝视着百花仙子赵媛那张带有肌讽意味的艳丽面庞,不知怎的,他心中觉得极端的难受,不是嘛,凤目女黎嫱一直是属于他,就像日月星辰一般的自然,就像附属在他身体上的四肢五官一样的实在,仿佛,这是天生该如此的,不容有疑问的,从来,楚云便没有想到其他,更不会想到枝节会出在黎嫱那边的关系,这种滋味,已不止宛如有人要割摘他的四肢五官,这味道很难说,像一下子失去很多,空虚极了,而这空虚,却又搀杂了不少酸涩与苦痛。
狐偃罗汉深刻的了解楚云目前的心情,不由得气不过的哼了一声——自然,这是向百花仙子而发,他尖锐的道:“夫人说得有理,无论是诸葛老儿也好,奚樵也好,或他那宝贝儿子也罢,俺等都有个耳闻,却也正如夫人所言,嘿嘿,还真不大放在眼中,而且么,诸葛老儿大约心里有数,多日前他庄里三戟绝魂的那档子事……”
楚云在很久以前,曾经听过“青衫”奚樵之名,他回忆着,嗯,那仿佛是近十年的事了:青衫奚樵,大江南北有名的豪士英雄,非但武学渊博,更是满腹文章,人生得俊,年纪又轻,不错,楚云想得起,那时,他自己才十六岁,初涉江湖,籍籍无名,奚樵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吧?在武林中,这位文武全材的侠士辈份极高,虽然,白心山庄庄主诸葛图此时已年逾六旬,却仍然要以晚辈之礼奉侍奚樵,因为,奚樵是诸葛图师祖的关门徒弟,自来,么徒儿便是得天独厚的。
楚云的思维有些飘渺,他在想,奚樵以青衫为号,往昔,在江湖上,他已以风流惆悦,豪爽热肠闻名,武技精绝,文章如玉,是一个威猛慑人的好汉,亦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在他这种气度熏陶下所谓调教出的儿子,亦一定是个人物,一定是个……楚云幽冷的一笑,嗯,也一定是个多情种子吧?
其他的关于这位“青衫”的种种,楚云已觉得有些模糊了,这多年的日子来,他自己奔波于大风大浪的起伏生活中,出入于生死一发的剑影里,而且,至少有一段长久的时光,他被仇恨的痛苦所啃嚼着,其他的,隔着自己太遥远,太无关的事,他已没有时间,也没有心绪去注意了……
忽然,百花仙子的语声又化作一阵朦胧的回音,闯入他的沉思中:“……严当家的做骨豪情,果然够瞧的,不过,这做骨,这豪情,也得有点什么东西衬托支撑一下才行,或者,我说得过份了,严当家的你大人大量,可别生我的气啊……”
楚云闭了闭眼睛,平静的道:“请问夫人,这件事,黎嫱自己知不知道?她怎么看法?”
百花仙子一怔之下,回头看看鬼狐子黎奇,黎奇却面含微笑,深沉的没有表示,百花仙子似是略作考虑,嫣然一笑道:“楚盟主是说小馥吗?嗯,这丫头晓得这件事的,她也想借此试试你们二位哪个对她爱的程度深些……”
楚云抿抿嘴唇,没有开口,紫心雕仇浩已呵呵笑道:“夫人,老夫想,这场比试实在已不用再去麻烦,就好像天空的烈阳一般真实,吾等都已经看见了这真实的结果了……”
百花仙子大眼睛一转,不悦的道:“仇副盟主之意是说……”
仇浩断然道:“不错,老夫是说那位人中龙凤的奚大公子必败无疑!”
百花仙子气得粉脸儿一红,澄翠的耳坠子微微摇晃,鬼狐子黎奇已开朗的笑了两声,道:“这个问题,老夫认为实无须再加争论,记得媛妹适才已经讲过,假如不愿比试,呵呵,老夫等这里决不勉强,不过,便算是自愿放弃求亲的权利了,爱一个人,如不愿为她做一种牺牲的表现,那么,谈这个爱字便不觉得太虚无了么?”
这时,左拐子宋邦已坐了过来,各人的言谈他都已听在耳中,这位大洪山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此刻满脸无奈之色,假如我们细心寻找,我们就可以发现,在那片无奈的神色中,尚包含了不少鼓励与焦急。
楚云缓缓举起面前几上那精致细巧的茶杯,又缓缓浅啜了两口,自他这个微小的动作里,金雕盟上下各人,都已知道他们的盟主已经陷入思虑中了……
百花仙子赵媛眼睛眨了两下,娇刁的笑道:“楚盟主,这件事,我认为并不难办,假如是我,哼,我早就答应了,是不是大哥?”
说到后面,她转过头来向着鬼狐子黎奇笑笑,黎奇雍容的点头不语,左拐子宋邦左看右瞪了一会,轻轻咳嗽一声,先打了个哈哈:“我说贤侄,你便应了也罢,否则,小馥那妮子会伤心的,你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使小馥失望吧?”
楚云静静的瞧着左拐子宋邦,良久,始幽冷的道:“前辈,在下是想,假如一种深沉不稀薄的情谊,它是建筑在相互的争夺与虚无的英雄式炫耀上,获得于有条件及血腥的结果里,那么,这种情谊就未免太可悲了,前辈,你说是么?”
左拐子宋邦微微一窒,干笑着没有再说话,百花仙子赵媛却尖刻的道:“楚盟主此言实在令人奇怪,这正是一种为了自己所悦之人表达爱的方式最为具体的行为,更借此证明了相忆之深,不畏困苦艰辛,不惜以一切方法,不达连理之旨决不甘休……”
楚云古怪的一笑,淡漠的道:“夫人,假如黎嫱爱我,她不会有这些想法,因为她若爱我,更不须任何方式,不用任何条件,更无须在下与别人争夺后再得到她,假如男女相悦之间,要搀杂这些东西,只要在下肯稍加功力,夫人,天下少女多矣……”
百花人子赵媛这一下可真气坏了,她杏眼圆睁,怒道:“楚盟主,阁下这句话未免差了,难道说我家馥儿便非阁下莫属么?凭我大洪山的赫赫威名及馥儿的才学品貌还嫁不出去么?楚盟主,这可是阁下自己来求亲,没有人逼着阁下呀……”
此言一出,大厅中的空气已蓦然冻了起来,金雕盟上下各人全都面如寒霜,目蕴煞气,神态之间萧索无比。
左拐子宋邦一看不对,连忙呵呵笑着打圆场:“唉,唉,别吵别吵,小事嘛,呵呵,亲家岂能变成冤家?来,来,大家慢慢谈,凡事好商量……”
鬼狐子黎奇面色经沉了下来,没有说话,百花仙子却冷哼了一声,道:“二哥,现在与楚大盟主论亲家,未免过早了一点,漫说我们高攀不上,哼,也不见得就非高攀不可呀!”
左拐子宋邦有些不高兴的道:“干妹子,你少说一句好不好……”
百花子冷冷的道:“二哥,我只是为馥几难过,她心里刻骨搂心之人,竟然是如此无情无义无仁无勇的一个懦夫!”
大漠屠手“唬”的站起,暴吼道:“你住口!”
从未启齿的金雕盟元老——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亦缓缓起身,森冷的道:“夫人,如此污蔑本盟盟主,你已过份了。”
鬼狐子黎奇稳坐不动,沉静而生硬的道:“老夫想,各位,我们还是暂且不动干戈的好,那样,你我双方都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楚云眼帘半垂,低声道:“你们坐下。”
左拐子宋邦向四周怒目一瞥,忽然厉声道:“都给我退下去,你们想造反了?”
肃立大厅四围的四十名黄衫大汉急忙将握在腰刀刀柄上的手放下,一声不敢吭的鱼贯退出——坐在后面一圈的大洪山四舵舵主,除了水字舵白榷鹤冯逸之外,也暗自将蓄集的功力散去,面上有着讪讪之色。
大洪山万喜堂主苦伶悲者关宿生,这时平和的一笑,向楚云道:“本座素仰楚盟主之才艺为人,更希望盟主自今后能与我大洪山世代友好,因此,有些小小不然的误会,尚愿楚盟主不要介怀……”
楚云微微抱拳,道:“多谢关堂主指引。”
五岳一剑洒脱的拂了一下衣袖,凑近楚云身边,低声悄悄的道:“楚兄,真情包含了一切,其中也有容忍,据在下观察,此事必非黎姑娘本意,而是鬼狐子有意为难,顺便也想看看吾兄的一身绝学,为了黎姑娘,为了震慑他们一下,楚兄,你便容忍这一遭吧,这也包括在真情之中了……”
楚云沉思了片刻、回过头来,紫心雕仇浩向他颔首微笑,狐偃罗汉也握了握拳,二人所表示的心意,楚云已经明白了。
于是,他无可奈何的转首道:“黎大当家,便如此罢。”
鬼狐子黎奇脸上的神色如阳光融雪,随即缓和了下来,温沉的道:“楚盟主果然一代俊杰,这才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嗯,如此老夫既可不负阁下一番挚情,更能对老友有所交代了,是么,媛妹?”
百花仙子轻轻点头,语声中怒气尚未全消的道:“也看他们的造就与福份了。”
狐偃罗汉一听,这不成是对晚辈说话的口气了?火气一来,他已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重重哼了一声。
百花仙子瞪了大罗汉一眼,二人又不约而同,仿佛事先约定似的齐齐哼了一声,鬼狐子黎奇装做未闻,忙道:“来人呀,请奚大侠士父子及诸葛庄主厅上落坐。”
他又转头向厅侧道:“请夫人及小姐出来。”
随侍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