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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慕飞迟疑了一下,道:“赵大人,才女难得,我略懂歧黄,倘赵大人不以唐突冒昧见责,我愿毛遂自荐为令媛……”
宛平知县苦笑说道:“严大侠这是什么话,好意本县只有感激……”
严慕飞道:“赵大人,曾使名医束手的病,我可没有把握!”
宛平知县道:“严大侠,这是本县所听到的唯一与众不同的话,本县已失望过近百次了,何在乎多失望一次。”
严慕飞道:“那么,假如现在方便……”
宛平知县站起来道:“本县这就去叫小女前来。”
严慕飞忙道:“不,赵大人,该我去,再说,我也想借机会欣赏一下赵大人这府邸的美好夜景。”
宛平知县强笑说道:“严大侠会说话,恭敬不如从命,只有偏劳严大侠了。”
转向解缙欠身说道:“大人请坐坐,卑职……”
解缙摇手笑道:“老夫好学一生,岂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赵大人请带路,老夫也跟去瞧瞧。”
宛平知县忙道:“怎敢劳动大人……”
解缙哈哈一笑,道:“钦差都动大驾,何况老夫这小小的翰林学士?”
宛平知县未再多说,谢了一声,当先带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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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宦门红颜奇女子
出大厅,走着一条青石径,越过一处月形门,进了后院,琴音更清晰了。严慕飞听得出,琴音的发起处,在几座小楼之后。
甫近小楼,琴音一泻而下,倏然止住。
严慕飞神情微动,宛平县突然一声轻咳:“玉琴,解大人,还有一位严大侠来看你了,快来参见。”
转过小楼,一方花圃呈现在眼前,花圃之中有一座朱栏碧瓦的八角小亭。亭子里,石桌上摆着一具瑶琴,旁边还燃着一支线香。
这时,一位年约廿许的白衣姑娘由一名侍婢搀扶着,袅袅步出凉亭,月色下看,她瘦不露骨,但却弱不禁风,她清丽如仙,美得清奇,冰肌玉骨,宛若神仙中人,但那张本该红润的娇靥,却苍白怕人。
除此,看不出一丝病态。
这么一位貌美才高的姑娘,却天生这么多舛的悲惨命运,令得严慕飞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行近,白衣姑娘先向解缙盈盈裣衽:“愚晚见过大人。”
解缙忙抬手说道:“不敢当,姑娘快快请起。”
姑娘她转向严慕飞浅浅福了一福:“赵玉琴见过严大侠。”
严慕飞忙答了一礼:“姑娘,严慕飞一介江湖草莽,不敢当。”
不知怎地,姑娘她猛然抬起螓首,神情一震,美目顿放异采,苍白的娇屑上也泛起了一抹淡淡红晕。
这,令得严慕飞神情也自震动,他忙避了开去,道:“姑娘,亭外风大,姑娘也不宜久站,还是请回亭中坐吧!”
解缙含笑说道:“对,对,大家还是亭中坐坐去吧!”
于是,几人行向了小亭。
小亭中坐定,宛平县爱怜地望着姑娘道:“玉琴,这位严大侠是来给你看病的。”
姑娘赵玉琴轻轻地“哦!”了一声,望向了严慕飞:“多谢严大侠好意。”
“岂敢。”严慕飞道:“适才听令尊言及姑娘病情,我自知所学浅薄,没有把握,但我愿意竭力试一试。”
赵玉琴浅浅笑道:“严大侠忒谦,我看得出,严太侠非常人,只是,严大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严慕飞道:“难道姑娘不愿意一试?”
赵玉琴道:“严大侠,我试过近百次了。”
严慕飞道:“那么,赵姑娘又何在乎多试这一次?”
赵玉琴含笑说道:“严大侠又何必费事劳神!”
严慕飞道:“姑娘,世上没有不可怕的病。”
赵玉琴道:“事实上我这病曾使近百名医束手。”
严慕飞道:“我不敢自居名医,但我希望姑娘能试这最后一次。”
赵玉琴笑问道:“最后一次?”
严慕飞道:“是的,姑娘,很有可能就在这最后一次中治好姑娘的病。”
赵玉琴道:“严大侠既这么说,我只好答应了。”
严慕飞道:“谢谢赵姑娘。”
“不!”赵玉琴道:“该我感激严大侠!”
严慕飞还待再说,解缙突然说道:“二位,别再谢了,快快动手看病吧!”
赵玉琴娇靥一红,但未能掩住那苍白怕人的颜色。
严慕飞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请先伸出手来,容我为姑娘把把脉。”
赵玉琴落落大方地伸出了皓腕,那只皓腕,欺雪寒霜,晶莹如玉,该是滑腻难以留手。
严慕飞定了定神,伸五指搭上了姑娘腕脉。
然而,五指甫一搭上姑娘腕脉,他便自脸色一变皱了眉。
宛平县忙道:“怎么样,严大侠?”
严慕飞摇了摇头,示意他别问别急。
须臾,他长吁一口大气,收回了手,道:“姑娘知道自己害的是什么病么?”
赵玉琴微摇螓首,道:“我不知道,这多年来,近百名名医也都未能看出……”
严慕飞迟疑未语。
宛平县却忍不住又道:“严大侠,小女她是……”
严慕飞眉锋微皱,道:“赵大人,我已经知道令媛害的是什么病了,实际上说,这不能叫病,只能说是先天上的一种残缺……”
宛平县忙道:“是什么?”
严慕飞没说话。
赵玉琴嫣然一笑,道:“严大侠,人人视死为畏途,我却并投有把死看得那么可怕。”
严慕飞一摇头,想说些什么,但他突然转注宛平县道:“赵大人,可否容我跟令媛单独谈几句话?”
宛平县望了望解缙,有点犹豫。
面解缙却一笑站起,道:“赵大人,你我那盘棋还没有下完呢!”
宛平县投过感激的一瞥,站了起来跟在解缙之后出了小亭。望着那两位背影不见,严慕飞收回了目光,道:“姑娘,恕我唐突,我希望姑娘诚诚恳地跟我谈谈。”
赵玉琴浅浅一笑,道:“自无不可,敢不遵命,只是,严大侠当真已看出……”
严慕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赵玉琴道:“看来求医多年,严大侠才该是名医……”
顿了顿,接问道:“严大侠说我这不是病,而是先天上的一种残缺?”
严慕飞道:“是的,姑娘。”
赵玉琴道:“那是什么?”
严慕飞道:“姑娘不该问我。”
赵玉琴呆了一呆,讶然笑道:“严大侠,这话怎么说?”
严慕飞道:“姑娘,我希望姑娘诚恳……”
赵玉琴道:“严大侠,对你,我没有虚假!”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姑娘有一身好的武学……”
赵玉琴讶然说道:“严大侠你说什么?”
严慕飞道:“姑娘有一身很好的武学。”
赵玉琴突然格格娇笑道:“我只当严大侠是位真名医,却不料……像我这么一个弱不禁风,苟延残喘度日的女儿家,严大侠竟说我有一身很好的武学……”
又是一阵格格的娇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按说,这很失态,然而严慕飞一点也没在意,他只是平静地凝注着眼前这位美姑娘,一语不发。
渐渐地,赵玉琴声嘶力竭了,她不笑了,她带着娇喘,娇靥上泛着一丝难得的红润,回望严慕飞:“你仍认为我有一身很好的武学?”
严慕飞淡淡说道:“我同时也认为姑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衷。”
赵玉琴“哈!”地一声,道:“我又想笑了。”
严慕飞道:“姑娘只管请,等什么时候姑娘笑够了,我再跟姑娘很诚恳地谈正经的。”
赵玉琴没有笑,凝目说道:“你认为我不够诚恳,不够严肃?”
“不!”严慕飞道:“我认为姑娘的确很有才华,由姑娘的琴艺及掩饰可见一斑。”
赵玉琴浅浅一笑,道:“琴艺,我自认不差,至于掩饰,恐怕你错了。女孩子家该会的,我样样会,样样精,唯独不擅此道。”
严慕飞道:“姑娘,难道你不珍惜自己的才华?”
赵玉琴道:“谁说的,人世有不珍惜自己的才华的。但造物弄人,我生来命薄,若之奈何,夫复何言?”
严慕飞道:“姑娘,我惊于姑娘的才华,视姑娘为当世奇女,诚心诚意来贡献绵薄,姑娘怎好如此对我?”
赵玉琴沉默了一下,旋即她又笑道:“我只有一句话,你错了!”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姑娘自视很高,奈何连个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我的确错了,那么,姑娘,容我告辞!”
他欠了欠身,站了起来。
赵玉琴没有说话。
严慕飞转身欲出亭,突然——
“严大侠,请留步!”
严慕飞转了回来,含笑说道:“姑娘可是改变了心意?”
赵玉琴未答反问道:“我请教,严大侠凭什么说我有一身很好的武学?”
严慕飞道:“就凭在我为姑娘把脉时,发觉姑娘体内一再躲避的真气,这该很够了!”
赵玉琴道:“这么说,严大侠才真是有一身很好的武学!”
严慕飞一点头,道:“不错,我承认,姑娘敢承认么?”
赵玉琴嫣然一笑,道:“你不用激我,这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严慕飞道:“姑娘既姑承认自己有一身很好的武学,那么姑娘就该知道自己在先天上有什么残缺?”
赵玉琴微颔螓首,道:“我当然知道。”
严慕飞道:“那么姑娘为什么不告诉每一位来为姑娘看病的名医?”
赵玉琴道:“告诉他们有什么用,他们能治好我这先天上的残缺么?”
严慕飞呆了一呆,道:“他们确实没有办法治好姑娘这先天上的残缺!……”
目光一凝,接道:“可是,姑娘,你总该让令尊知道一下。”
赵玉琴道:“为什么要让他老人家知道?”
严慕飞诧声说道:“难道姑娘认为不该么?”
赵玉琴道:“假如我认为该的话,我早就告诉他老人家了。”
严慕飞道:“我想不出姑娘有什么理由瞒令尊。”
赵玉琴微一摇头,含笑说道:“可是我有我的理由。”
严慕飞道:“是怕令尊太过伤心?”
赵玉琴道:“我承认这是一个理由。”
严慕飞道:“姑娘错了,如此这般岂不令令尊更伤心?姑娘假如告诉了令尊,至少令尊能为姑娘栈来个能治病的人。”
赵玉琴微一摇头,道:“你该知道,这治病的人,不能乱找。”
严慕飞呆了一呆,道:“姑娘,固然那治病的方法不同于一般,但那只是治病。”
赵玉琴微微摇头道:“我的看法,想法跟你不一样……”
目光一凝,忽然接道:“你听见了我抚琴?”
严慕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否则我不会……”
赵玉琴道:“你认为我在琴上的造诣如何?”
严慕飞道:“姑娘何顾左右而言他?”
“不!”赵玉琴正经地道:“这是正题,请答我问话。”
严慕飞迟疑了一下道:“姑娘在琴上的造诣,该在当世一二之人间。”
赵玉琴笑了,道:“你也懂琴,会抚琴?”
严慕飞道:“略知一二,粗浅得很!”
赵玉琴娇靥上的笑意更浓,道:“可否为我抚一曲?”
严慕飞迟疑了一下,道:“姑娘,抚琴之道,有三不抚……”
赵玉琴道:“但在心,不必拘于形式。”
严慕飞一扬眉,道:“好一个但在心而不拘形式!姑娘,我只好献丑了。”
走过去坐在石桌前。
赵玉琴道:“我洗耳恭听绝艺了。”
严慕飞没说话,神情一肃,默坐片刻,十指一扬倏落,铮然琴音随十指而起,在这夜静时分,一缕清越琴音划破月色,直逼茫茫苍冥。
或疾、或徐、或急、或缓、或紧、或慢,时而铁马金戈,汹涌奔腾,时而一湾流水,潺潺淙淙。
须臾,铮然一声,一切归于寂然,静,静,万籁俱寂,好静,好静!
赵玉琴娇躯倏颤,扑簌簌挂落珠泪两行,她颤声叹道:“群马仰秣,游鱼出听,虽古之师旷、伯牙,不过如此!赵玉琴平日自诩才华,今日始聆真琴艺,今日始知逊人多多!……”
举柔荑抹泪,破颜一笑,娇媚横生,好甜,好美。
“你是懂了我琴音,然后才问起我爹……”
严某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赵玉琴道:“我终于等着了治病的人,如今我愿意跟你做诚恳的一席谈了,你真打算为我治这先天上的残缺?”
严慕飞淡然而笑,道:“姑娘,既被我碰上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赵玉琴凝目问道:“你不懊悔?”
严慕飞道:“姑娘,为人治病,活人一命,谈什么懊悔?”
赵玉琴浅浅一笑,道:“我先告诉你件事,你不妨考虑一下。早在我小时候,我就对月立过誓,我要等一个能为我治病,而又我中意为我治病的人,否则的话,我宁愿抱着这身才华含恨而死……”
顿了顿,接道:“而这个人,就是我的终身托付之人,你懂么?”
严慕飞心头一震,皱了眉锋:“姑娘,我懂。”
赵玉琴道:“那么如今你可以考虑了,我不勉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