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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扬声唤道:“小黑!”
远处一声答应,黑少年如飞奔进大厅,道:“师父,您叫我?”
严慕飞摆手说道:“送这位吴大大进城去!”
黑少年眉锋微皱,迟疑着答应一声。
那老者忙站起说道:“千岁……”
严慕飞一笑道:“吴大人在朝为官多年,究竟学到了什么?”
那老者嗫嚅着道:“千岁……”
严慕飞笑道:“小黑,送吴大人!”
黑少年欠身摆手,微显不耐烦地道:“老先生,您请吧!”
那老者焦急地道:“千岁……”
“吴大大!”严慕飞摇头说道:‘你怎么点之不透?”
那老者闻言刚一怔,严慕飞已负手走了出去!
这一来,那老者更怔了,瞪着眼,张着嘴,愣愣地望着严慕飞那颀长而洒脱的背影,突然拜俯在地,颤声说道:“老臣叩别千岁!”
院子里传来严慕飞的话声。
“吴大人走好,恕我不远送了!”
那老者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连掸衣衫下摆的尘土都忘了,黑少年微微皱了皱眉锋,道:
“老先生,走吧,再迟就要关城门了!”
那老者失神地应了一声“是”,这才颤巍巍地行出厅去!
院子的暗隅中里,负手站立着严慕飞,他望着黑少年陪着那老者出门之后,他也隐入了暗隅中。
口 口 口
这里是宛平县城南。
达条大街很宽敞,一眼望去,很难看到人影,尤其是在这夜静时分,远远地望过去,只有一处人家的大门口独亮着灯,那是两盏瓜形大灯,照耀得这户人家门口十丈方圆内光同白昼,好不明亮!
这一家,那大门非常气派,两扇朱漆大门高高的,一对铁门环映着灯光乌黑发亮!
门前,是十组石阶,石阶下还有一对石狮!
再看那院落,也是既深邃又广大,分明这是宛平县里的大户人家!
境在这夜静的时候,这两扇大门前来了个人,那是严慕飞,他已然换了装束,草帽没戴,头上露着发髻,一袭青衫显托得他更英挺潇洒,手里还多了一柄通体雪白,玉一般的折扇,委实是轩昂伟丈夫,英俊美男子。
他到了门前,扇交左手,举右手扣了门环,夜静时分,这门环声响传出老远,十分震耳,响动了半条街!
没多久,一阵急促步履声由内响起,随听门里有人问道:“谁呀,这么大半夜的……”
严慕飞立即应道:“我,你们大人的朋友!”
两扇朱门豁然而开,当门而立的,是个仆从打扮的中年汉子,他入目门外严慕飞为之一怔:“你是……”
严慕飞道:“烦请管家为我通报一声,就说江湖草民严慕飞求见!”
那中年汉子眼见严慕飞人品轩昂气度超人,可未敢摆起官家门奴的架子直眉瞪眼,只迟疑地望了严慕飞一眼道:“你请等一等!”
他转身奔了进去,转眼间步履响动,他陪着一位瘦削老者急步行了出来,那老者竟会是龚师爷!
严慕飞当先一拱手,含笑说道:“龚师爷,夜来打扰,先祈恕罪!”
龚师爷诧异地瞪着老眼道:“尊驾是……”
严慕飞道:“江湖草民严慕飞,求见知县大人!”
龚师爷直着眼直打量,道:“原来是江湖上的英雄,尊驾有什么事么?”
严慕飞未答反问,道:“请问龚师爷,京里来的那位解大人走了么?”
龚师爷似乎很机警,马上提高了警觉,道:“尊驾问解大人干什么?”
严慕飞道:“恐怕龚师爷不会不知道,今午解大人偕同知县大人辱临寒舍,所以我特在夜晚来回拜!”
龚师爷马上换了另一张脸, “哦!”地一声忙道:“原来尊驾就是大人找寻了很久、解大人特由京里来宛平拜访的严大侠,老朽不知,多有得罪,请进,请进!”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多谢龚师爷。”抬腿迈步进了大门。
龚师爷突然喝道:“速速通报大人,就说严大侠来了!”
那仆从应了一声,飞步奔了进去。
龚师爷转脸赔笑,道:“大人正陪解大人在后院下棋,马上就出来,严大侠先请大厅坐坐!”一欠身,摆了手。
严慕飞含笑谦逊了一句,当先走了进去。
行走间,龚师爷凝目数望,突然说道:“老朽好像在哪儿见过严大侠?”
严慕飞微笑说道:“龚师爷贵人多忘事,今天在药王庙,王大麻子开设的赌局。”
龚师爷脸色一变,“哦!”地一声忙道:“原来就是严大侠……”忙陪上一脸窘迫不安的笑容,道:“严大侠,不知者不罪!”
“好说。”严慕飞道:“一介江湖草莽,何敢怪罪龚师爷,龚师爷理事清,判案明,我心中至今犹是感激不已。”
龚师爷忙道: “您要这么说,那是打老朽的嘴巴,如今看来,王大麻子他糊涂懵懂,冲撞了大侠。”
说话间已到待客大厅,厅中刚坐定,厅外步履响动,一名仆从快步走了进来,近前哈腰说道:“禀师爷,解大人与大人到!”
龚师爷连忙站了起来退立一旁。
边时,大厅里一前一后地走进两个便服老者,那便是大学士解缙与矮胖的宛平县知县大人。
严慕飞忙含笑站起,道:“严慕飞来得鲁莽,二位大人谅宥!”
知县大人忙道:‘好说,好说,倒是解大人跟本县未曾远迎,要请严大侠海涵。”
分宾主落座定,严慕飞目注解缙开了口:“解大人预备何时启程返京?”
解缙脸上未见笑意,捋着长须道:“老夫打算明天一早启程。”
严慕飞道:“怎么?那么快?不打算多待两天么?”
解缙微一摇头道:“老夫归心似箭,来此不能达成上命,又何必迟迟在此处逗留时日,好歹拼着上罪回去覆命算了。”
严慕飞笑了笑道:“幸好解大人要迟至明早才走……”
解缙微愕说道:“严大侠这话什么意思?”
严慕飞道:“解大人要是在今天晚上走了,那可真是一无所得,大大地有虚此行了。”
解缙苦笑说道:“如今老夫又有什么收获,不也是有虚此行么?”
严慕飞含笑说道:“倘使大人没有收获,有虚此行,今夜我也就不来了!”
解缙一喜忙道:“怎么,莫非严大侠改变了主意?”
严慕飞笑道:“不然我何颜何胆敢敲知县大人府邸的门?”
知县大人惊喜叫道:“那真是大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解缙毕竟是位朝中大员,遇事要冷静沉着得多,他立即恢复平静,微微一笑,道:“诚如赵大人所说,真是太好了,只是……”
顿了顿,接道:“严壮士坚拒在先,接受在后,是什么使严壮士改变了心意,并且那么快?”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倘解大人认为太快,我愿意慢一点,改天再来。”
解缙一惊,红了老脸,忙摇手说道:“不,不,不,严壮士莫要误会,老夫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严壮士突然改变了心意?”
严慕飞含笑问道:“大人以为是什么?”
解缙勉强一笑,道:“该是严壮士忠君爱国,身在江湖,心在朝廷!”
“不!”严慕飞微一摇头,道:‘江湖人个个亡命,谈什么忠君爱国,我只是因为解大人偌大年纪,老远跑来这一趟,结果难以覆旨而颇感不好意思,另外……不瞒解大人说,如今我对上位那批重赐有了莫大的兴趣……”
解缙尴尬笑道:“严壮士说笑了。”
严慕飞说道:“解大人,我句句实言,岂不闻重赏之下出勇夫,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批重赏,实在令人心动。”
解缙与宛平县那位知县大人互觑一眼,没有接话。
严慕飞笑了笑,又道:“江湖人却也有一宗常人难及的好处,那就是他能轻死重一诺。
解大人,从现在起,上位的这道密旨我接了!”
解缙忙道:“是,是,是,老夫谨代表朝廷谢谢严壮士。”
严慕飞笑了笑,道:“谢倒不必,解大人,我请问,上位的那批重赏,都有些仆么奇宝异珍?”
解缙迟疑了一下,道:“奇宝异珍倒没有,只有宝剑一口,明珠百颗,玉器十件,珊瑚两株、绸缎百匹、黄金千两。”
严慕飞扬眉笑道:“何重若此,虽赏万户侯也不过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此代价换一个建文,该是很值得的,解大人以为然否?”
解缙忙点头说道:“然,然,严壮士说得是,严壮士说得是。”
严慕飞淡然一笑,转注宛乎县知县,道:“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尚请大人俯允!”
宛平知县忙道:“严大侠请说,只要能做得到,无不马上办妥。”
“多谢大人!”严慕飞微微一欠身,道:“东西太多,我那儿没处放,带在身边也不方便,我想请大人把这些东西一律折成银票给我……”
宛平知县目注解缙,解绪当即点头说道:“使得,使得!赵大人,马上照办,马上照办!”
宛平知县欠身答应,立即吩咐下去。
那里吩咐完毕,严慕飞转注解缙道:“解大人,我承认在江湖上颇具影响力,可是我这江湖人一旦碰见了官,那就一点办法也投有了,而这件事,偏偏借重官府的地方不少,不知朝廷有没有为我考虑到这一点?”
解缙忙道:“有,有,自然有,严壮士尽管放心,凡严壮士所到之处,一如钦差,当地官府无不听凭差遣!”
严慕飞笑道:“解大人,空口无凭,我说我是钦差,那些地方官信么?恐怕不但不肯信,弄不好还会拿我法办呢!”
解缙失笑说道:“这个朝廷早已为严壮士预备好了。”
探怀摸出了一物,那是一块金牌,双手递给严慕飞道:“严壮土,这是钦赐金牌,请慎藏。”
严慕飞接过一看,只见正面中央携刻着一条五爪金龙,两旁八个小字:“永乐至宝,如联亲临”。他当即把那面金牌藏入怀中,说道:“解大人,这件事我算接下了,如今我要请问,当日建文之失踪,可留有什么可循之蛛丝马迹?”
解缙沉吟了一下,道:“严壮士如果有空,一两天内可否进京一趟?”
严慕飞道:“解大人的意思是……”
解缙道:“老夫安排一个人跟严壮士见见面,对严壮士的这项使命,也许会有所帮助!”
严慕飞道:“解大人预备安排谁?”
解缙道:“锦衣卫指挥使陆谳。”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敢莫他知道……”
解缙道:“严壮士见了他之后就知道了。”
严慕飞没有再问,淡淡一笑,道:“既如此,一两天内我就进京一趟……”
蓦地一阵悠扬清越的琴音随风飘送过来。
严慕飞入耳琴音,不禁动容,脱口说道:“好高绝的琴艺!”
宛平知县忙道:“严壮士夸奖了!”
严慕飞道:“敢莫是大人的什么人?”
宛平知县赧笑说道:“小女偶尔戏弄,所学浅薄,不成气候,严大侠莫要见笑!”
严慕飞呆了一呆,道:“原来是令爱!赵大人,严慕飞无意奉承,令媛琴艺之高,放眼天下找不出几个堪比,赵大人有女若此……”
解缙哈哈一笑,道:“昔日余伯牙遇锺子期,今夜赵大人之令媛逢严壮士,有道是:
“知音难求……”
严慕飞微笑摇头,道:“严慕飞粗知琴艺,说来犹在门外,何敢称赵姑娘之知音,不过,这琴音之中满含幽怨悲凄,令人闻之心酸泪落,莫非赵姑娘有甚不平遭遇?”
宛平知县满脸愁苦地一叹,接道:“不瞒严壮士说,小女生来命薄运乖,恐怕要幽怨悲凄地过一辈子了……”
严慕飞讶然说道:“赵大人,这话怎么说?”
宛平知县口齿启动,欲言又止,似乎有犹豫,似乎有什么不愿告人的隐衷。
严慕飞忙道:“赵大人,恕我唐突冒昧!”
宛平知县一叹摇头,道:“严大侠,说来这也没什么怕人知道的,本县为官数十年,敢说清正严明,从没有做过亏心事,却不料小女她却……”
吸了一口气,接道:“严大侠,是这样的,小女自幼体弱多病,本县先时只当这是女儿家的通病,也未在意,不料年长后动辄便昏厥在地,长年脸色苍白,身体弱得不得了。本县至此始觉不对,始遍延名医为她诊治,岂料看过名医不下百位,竟没有一位能看出她是什么病。本县如今是灰心了。小女自知难活几年,遂也整日埋首后楼,把心思全放在了琴、棋、书,画之上,因之……”摇摇头,悲笑接道:“本县不讳言小女颇有才华,在琴、棋、书、画上也颇见造诣,可是那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
解缙一旁说道:“赵大人不必如此,祸福皆天定,半点不由人……”
严慕飞突然说道:“赵大人仅此一女么?”
宛平知县微微点头,道:“本县后来又得一子,但未满三岁就夭折了。”
严慕飞迟疑了一下,道:“赵大人,才女难得,我略懂歧黄,倘赵大人不以唐突冒昧见责,我愿毛遂自荐为令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