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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一帆听了这番分析,这才恍然而悟,不觉长叹一口气,说道:“如此看来,这姓颜的朋友也是一番苦心孤诣,与咱们可算得志同道合了。但是我尚不了解,他在留书中一再鼓励咱们父子不应颓坠自甘,要咱们重奋雄心,为武林同道祛魔效命,如今又阻止咱们前往金蚯蚓宫,前后言词,岂不自相矛盾?”
第五十六章 话说从头
海云接道:“这是因为他在琵琶岛上幽居三载,与中原消息隔绝,乍见黄衣剑手出现,以为金蚯蚓宫业已正式开山立派,黄衫所至,杀劫旋踵,故而劝勉爹爹再度出山祛魔卫道。及至他潜返中原以后,发觉情况并不如想象般严重,加以最近说服姚统领和黄衣剑手顺利成功,乃又觉得不必外人插手,便可消弥祸患于无形,这才改变了主意,又想为金蚯蚓宫弟子求情辩护了。”
海一帆肃然道:“金蚯蚓宫既是刺花门余孽,事关全武林安危祸福,他这种做法,未免因私而废公,咱们决不能苟同。”
常无惧和方慧娘都异口同声道:“大哥说得对,武林公义不容忽视,如果因循耽误,等到祸胎成形,就再难消弭了。”
海一帆道:“难的是秦珂被他劫去,咱们不知道金蚯蚓宫的所在,应该如何着手?”
海云欠身道:“爹爹不须发愁,这件事,孩儿已有成算了。”
海一帆问道:“你有什么成算?”
海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查觅蚯蚓宫所在,最简单的方法,还得去问颜相公。”
海一帆沉下脸道:“这不是废话么?人海茫茫,咱们到哪儿去问他?”
海云道:“孩儿已经吩咐李荣去请一位高人,大约一二日内即可回来,这位高人精通占卜之术,请得他来,便知颜相公下落。”
海一帆诧道:“那人是谁?”
海云躬身道:“请爹爹赐谅!孩儿现在不能说出他的姓名,以免消息泄露,又生变故……”
话未说完,海一帆已沉声喝道:“放肆!在座诸人,非亲即故,谁会泄露消息?你不要卖弄自己一点小聪明,故作神秘,跟爹卖什么关子?”
海云连忙跪下,道:“孩儿并非卖弄,委实……”
海一帆叱道:“你还敢狡辩吗?畜生!”
@奇@常无惧陪笑道:“大哥不要逼他,这孩子不是放肆卖弄的人,他既然这么说,必定有缘故的。”
@书@方慧娘也道:“好在只不过一二日便知分晓,大哥又何必性急呢?”
@网@常无惧又道:“这件事,总得等冷大先生他们到了才能采取行动,急也不在一时。”
海一帆兀自气愤地道:“我不是性急,我只是气他说话太没有分寸,当着许多尊长在座,竟敢说出这种失礼的话来。”
常无惧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大哥这样说倒是见外了。”
正说着,一名庄丁快步走了进来,向海一帆躬身禀报道:“有一位由徐州府来的黄老先生,要求见大爷。”
海一帆诧道:“可是徐州龙记字号的黄老夫子?”
庄丁道:“是的。”
海一帆忙道:“快请!快请!”
回头见海云还直挺挺跪在地上,沉声唱道:“起来站在一边,等会儿再跟你算帐。”
海云叩了个头,站立起来,却跨进一步,低低说道:“爹爹,孩儿命李荣邀请的人,就是这位黄老夫子。”
海一帆怔了一怔,失声道:“是他?”
海云道:“黄老夫子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爹爹请恕孩儿斗胆,等会儿一定让孩儿问他几句话。”
海一帆皱眉道:“你要问他什么?须知他是你龙二叔向来倚重信任的人,你可千万不准对他无礼……”
话未毕,厅外已传来了脚步声。海一帆不及往下说,急忙顿住话尾,迎了出去。
在座群雄多半都和黄老夫子见过面的,大家纷纷起身,准备寒喧叙礼。
那黄老夫子一入厅中,便不住游目四顾,显得有些心神不属。礼毕落座,含笑道:“据闻敝主人负伤,特来探视,未悉他伤势如何——?”
海一帆叹息道:“总算吉人天相,龙二弟大难不死,现在已无危险了,老夫子且请宽坐片刻,自当陪同往后庄静室相见。”
黄老夫子吁了一口气,道:“如此就好,敝号同仁风闻东家负伤,人心惶惶,谣言纷纷。在下本拟赴大觉禅院探视究竟,后来听说诸位业已北返,故尔兼程赶了来。”
目光转移到海云脸上,又接道:“前获少侠密函,嘱命准备船只火油等物,俱已齐全,怎的却未见应用呢?莫非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海云微微一笑,道:“老夫子何必明知故问?”
黄老夫子脸上突然变了色,道:“少侠,你——”
海云笑道:“晚辈正想求教老夫子,已命人去徐州奉邀,大约途中错过未能相遇,现在老夫子来得正是时候……”
海一帆急得连连以眼色示意阻止,海云只作没有看见,接着又道:“久仰老夫子轩辕神卦效验奇准,晚辈有两桩疑问,苦索不透,敢求神卦一解迷津,不知老夫子肯慨允相助么?”
黄老夫子露出一抹极不自然的苦笑,说道:“少侠取笑了,星卜之术,仅可江湖糊口,难登大雅之堂。”
海云道:“但二叔对老夫子却是极为推祟的,念在他老人家对老夫子多年倚重之情,老夫子怕也不好意思推辞吧?”
海一帆忍不住了,沉声道:“云儿,不许对老夫子无礼!”
黄老夫子忙道:“海大侠不必责备令郎,彼此关系非凡,既有所疑,便当言明。既然海少侠有事相询,在下不敢不竭诚效劳。”
海云道:“那么,晚辈就放肆直说了?”
黄老夫子道:“愿闻。”
海云道:“近来咱们接连遭到两次意外,其间演变,令人百思不解。前在微山湖以密函相约定计,晚辈自问函中隐语绝非局外人所能猜透,况且,三封密函,既未遗失,消息决不可能泄漏出去。岂料函内机密,事先却被一位姓颜的书生洞悉无遗,他在南阳镇招降了黄衣剑手,以致咱们全盘计谋,终成画饼,这是所疑之一。”
黄老夫子“哦”了一声,脸色已变得一片苍白。
海云又接道:“那姓颜的书生非仅破坏了咱们的计谋,更乘虚潜来铁门庄,劫走了‘祸水双侣’中唯一活着的秦珂,并且在长辛店面告晚辈,要咱们放弃寻觅金蚯蚓宫……”
黄老夫子突然岔口道:“且慢。他潜来铁门庄劫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海云道:“大约七天之前。”
黄老夫子又道:“是他独自一人,还是另有帮手?”
海云道:“他本人没有露面,是由那批黄衣剑手深夜入庄将秦珂劫去的。”
黄老夫子道:“那时诸位都不在庄中,怎知是他干的呢?”
海云笑道:“咱们本来不知道,只因在芦沟桥桥孔下,发现他和秦珂在一起,返庄后查询经过,才知道是他。”
黄老夫子道:“哦!”
海云接道:“他为了隐蔽真实身份,所以在长辛店破庙中,用的是另外一副面目,岂知弄巧成拙,反而使咱们对他了解得更多了。”
黄老夫子默默垂下头去,没有再开口。
海云接着又道:“咱们很同情他的苦心,为了金蚯蚓宫,他曾经隐姓埋名在琵琶岛匿藏了三年之久,为了顾念私谊,他才招降黄衣剑手,劫去秦珂,目的不外阻止外人插手,保全刺花门某些羞于示人的秘密。大丈夫行道江湖,能够不忘旧情,隐恶扬善,固然值得钦佩。但是,这要看事情的轻重和后果,金蚯蚓宫既是刺花门死灰复燃,又挟犀利剑法,一旦发动,举世无人可制,那后果将是何等严重?要想消弭这场隐祸,武林同道协力以赴尚恐不及,岂可再囿于小义,各存私心?再说,盗取一柄秘室金钥,纵能收效一时,决不可能遏止长久……”
黄老夫子身躯一震,忽然摇手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海云顿住话尾,微微欠身道:“请恕晚辈失礼之罪。”
黄老夫子慢慢抬起头来,惊愕地注视着海云,良久,才轻声问道:“海少侠,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海云摇头道:“晚辈愚昧,求老夫子指点。”
黄老夫子长吁一声,感叹道:“果然是后生可畏。事至如今,在下也只好实说了——秘函中的机密,确是在下泄漏的,只是当时老朽未料到会有这些演变。”
在座群雄都吃了一惊,彼此愕然相觑,大感意外。
黄老夫子缓缓接道:“在下此举,深觉愧对诸君,尤其辜负了龙二侠多年倚重之情,但在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颜枫与我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姨表至亲,更同样遭遇到刺花门的沾辱和纠缠……”
这话说出来,连海云也感到大出意外,忍不住问道:“老夫子的师门是——”
黄老夫子道:“说出来不怕诸位耻笑,在下出身西域‘诃兰教’,并非中原门派。”
大家对“诃兰教”这名称,都觉得十分陌生,只有方慧娘轻哦了一声,却未接口。
黄老夫子解释道:“实不相瞒,‘诃兰教’本是密宗旁支,练功别走蹊径,也就是外人所称的‘魔教’。”
大伙儿这才恍然而悟,不禁都暗暗吃惊。
黄老夫子又接道:“魔教因教规奇异,不为外人谅解,其实教中除了武功奇奥与众不同,倒也不是邪恶门派。在下入教数十年,并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只知日夜埋头苦练‘血焰刀’,希望争取教中‘长老’荣衔,那时候,颜枫表弟才只有十岁左右。”
说到这里,微微停了一下,又道:“谁知血焰刀功夫,须童身起练才容易成就,当时我已经娶了妻室,又练功太过性急,偶一疏忽,竟不幸走火入魔,全身功力,多年雄心,都付诸东流。”
群雄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轻叹,突然间,大家对这位出身魔教的人,由惊疑猜忌变得无限同情起来。
黄老夫子微仰着脸,神色一片怆然的接着说道:“散功之后,我心灰意冷,从此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小枫身上。我极力推荐他入教,鼓励他勤练‘血焰刀’,将我多年所获心诀倾囊相授。我想,自己虽然完了,若能悉心培植小枫,小枫一定会成为武林中一朵奇葩。他那时才十来岁,正是不折不扣的童身,必然能够练戊绝技的。
“我每天生活在希望中,自己的生趣也渐渐蓬勃起来,每当我看见小枫略有进步,真比我自己获得进步还要高兴,就这样,又过了五六年。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小枫神思恍惚,真气虚浮,竟然也有了走火入魔的征状……”
说到这里,眼中突然闪射出愤恨的光芒——他面色本来已很狰狞,这时怒目切齿,越发可怖,只瞧得小龙和苹儿都扭过脸去不敢再看。
但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平静,淡淡一笑道:“在下一时激动,太失礼了。”
海一帆忙道:“不要紧,喜怒人之常情,咱们也听得忘神,请老夫子继续说下去吧!”
黄老夫子四顾一眼,迟疑地道:“再说下去,难免涉及私事丑闻,姑娘们在座,只怕——”
苹儿正听到紧要之处,就怕不让自己听下去,急道:“没关系的,你尽管说你的故事,别理会这些……”
忽然想到话有语病,忙又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就当咱们不在这儿好了。”
海一帆道:“本来,武林儿女,是不必拘泥小节的……”
苹儿急道:“是嘛!姑爹最公道了。”
海一帆笑了笑,接道:“不过,刺花门有许多行径,委实不堪入耳,年轻女孩子还是不听的好。”
苹儿大感失望,噘着嘴道:“姑爹——”
方慧娘笑道:“好孩子,别难过。咱们娘儿俩都走,谁希罕听那些肮脏事。”
说完,拄拐站起,扶着苹儿含笑告退。
苹儿满心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临去时,还恨恨地瞪了黄老夫子一眼。低哼道:“不听就不听,有什么了不起!”
黄老夫子目送二人去远后,才黠然叹息一声,说道:“刺花门下流无耻,非亲身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他们所用手段,更是狡诈百出,无孔不入。”
微顿一下,接道:“我的年纪,比枫表弟足足大了二十五岁,只因婚后无子,从小看着小枫长大,辈份虽是表兄弟,情感实与父子一般。当我发现小枫竟是受女色诱惑,动摇了练功基础,真是如刀割般痛心,当时我不动声色,暗中开始探查,万不料竟被我查出一桩骇人听闻的丑事……”
厅里立刻沉寂下来,人人屏息静气,等待着他说下去,彼此之间,几乎可以听见对方心跳的声音。
黄老夫子接着深吸了两口长气,阴鸷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凄凉的苦笑,一字一字道:“诸位万万也想不到的,那以色相诱惑小枫的人,居然就是我的妻子。”
“嗄!”众人都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海云脱口道:“那时候——”
黄老夫子没等他说完,接道:“那时候,小枫才十五六岁,那贱人却已三十出头了,一个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