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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九师尴尬的道:“你该知我是绝对信任你的,怎会这么去想你。”
阮修真:“问题不在你信任我还是不信任我上,而是直到此刻,你仍没法接受眼睁睁发生在你面前的异事。”
丘九师苦恼的道:“你要我对着千军万马全无问题,因为我有把握去打蠃每一场仗。但若对手是鬼神,我们是完全处于捱揍的位置,且全无还手之力。若我真的相信修真的“感觉”,我还用做任何事吗?”
阮修真从容的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军略至理,用之于鬼神亦然。记得吗?我说过那力量只能影响人的精神,而不能影响骰子的落下,所以鬼神的力量仍是有限的。这是知彼。”
丘九师目光投往车马道,一辆载米粮的骡车驶过,驾车的是个汉子,一个小孩坐在堆得像个小山般的粮货上,摇晃双腿,哼儿歌,两人看来是父子关系,在光天化日下,是如此常见的情景,生动真实,可是听着阮修真的话,街上虽是行人车马不绝,他却有和阮修真孤立隔绝于与此有别的另一世界里,令他涌起不寒而栗的感受。阮修真现在说的是不是真实的情况,还是只是错觉?
阮修真续道:“这就是三鬼齐动的原因。我们要对付的不单是五遁盗,还有能让五遁盗连赢七把的那股力量,一种能左右我们的心的异力。自五遁盗离奇地开杀戒,杀的是我帮大龙头的独生爱子,那股力量一直支配着我们,这力量无影无形,只在我的三支卦和五遁盗的赌馆大捷上露出端倪,所有与此有关的人,均被卷入这漩涡里去,特别是你和我,甚至季聂提和钱世臣,也可能包括在内。我们正被引导朝某一结果一步步发展,而那结果是完全不受我们控制的,因为操纵者是那力量而非我们。我们等于陷身于某一命运的阴谋计划中,因心不由己变得身不由己,一日我们不能破这个局,将没法掌握成败。”
丘九师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问道:“我们可以怎么办呢?”
阮修真道:“任何牵涉到多人的布局,必须一环扣着一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势将影响全局,就像在这张命运之网破开了缺口。例如与五遁盗对赌的四个人,其中一个人回复自主,把五遁盗的银两全蠃回来,事情将不是循现在的方向发展。所以我们并非全无还手之力,只要我们能不受影响,便有机会破局,主动权将转落我们手上,那时五遁盗的命运,将由我们来决定。”
丘九师听得精神一振,脑筋回复灵活,道:“你想到破局的方法了吗?”
阮修真道:“那要看我们是不是能识破对手的布局。就在你跃往街上去的剎那光景,我生出模糊的感觉,那力量正引导着我们,到百纯揭帘和你说话,留下后会之约,模糊的感觉转为清晰,祂是要你与百纯共谱恋曲,也彻底的改变你,温柔乡正是英雄冢。我们虽然不知道祂这样做有甚么作用,却感到这是祂布局一个重要的环节,但如你能不为其所动,这个局会被我们破掉。”
丘九师的头又大起来,苦思道:“可是我们怎知衪是要我投向百纯,还是拒绝她呢?”
阮修真道:“那就要看你心的意向,如果祂是要你投向百纯,祂会千方百计的影响你,令你感到她的诱惑力愈来愈大,不接受百纯成为一种不能负担的痛苦。但如果你能够当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心中根本没有百纯这个人,我们将是这场硬仗的胜利者。”
丘九师脸上露出坚决的神情,微一点头,似用这个动作助自己狠下决定。
阮修真道:“你刚才教训的六个小子,虽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却是岳阳城内无人不识臭名远播的恶棍,他们闹个灰头土脸的事,会传递岳阳城,以五遁盗精于打探侦察的本领,又知道我们正追捕他,肯定猜到出手相助的人是你,故而并不存在张扬或不张扬的问题。事实上我们已暴露行藏,而这正是祂计划中的另一环节。我所指的一环扣着一环,正是此意。”
丘九师说不出话来。
阮修真叹道:“如捉不到五遁盗,以你的性格,纵然龙头仍肯让出位子,你也绝不会厚颜坐上去,那你过去的所有努力,将尽付东流。甚么鸿图伟业,再与你无缘。所以在美人与江山间,你只能作出一个选择。这番话我实在不想说出来,又不能不说。”
两人置身岳阳城最繁华的大街,谈的却是推翻腐朽朝廷的造反大计。
丘九师回复一贯冷静沉稳的神态,伸手搭着他肩头,微笑道:“鬼神并不是想象般神通广大,否则势必天下大乱,然而不论如何,我会听你的忠告,不去惹百纯。来!让我送你一个蛇胆用来浸酒。”推着他朝站在道旁摆摊叫卖蛇胆的乌子虚走去。
阮修真欣然道:“不用客气,我刚才只是故意分你的神,好多有点思考的时间,不是真的想买蛇胆。”
丘九师笑道:“不过你的风湿痛症却是真的,我也听过蛇胆有祛风除湿的奇效,一试无妨。”
乌子虚刚卖出一个蛇胆,这时他已全心投入这个身份去,见两人来光顾,喜动神色,向丘九师竖起拇指沙哑着声音嚷道:“这位大爷的功夫真棒,我走遍大江南北,未见过有人比你的手脚更快,且路见不平,锄强扶弱,确是我侠义之辈,我的蛇胆就半价卖给你。”
阮修真哑然笑道:“老兄真会做生意。”
丘九师若无其事的道:“老兄今天的生意如何?”
乌子虚自豪的道:“岳阳城最多花得起钱的人,若你们肯买我的蛇胆,共卖出了四个,今天我可以提早收工。”
阮修真忽然问道:“老兄住在那间旅馆?”
丘九师目现讶色,心忖难道阮修真对这汉子产生怀疑。
乌子虚叹道:“捧着一箩毒蛇,又浑身蛇臭,哪间旅馆肯收容我?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去就是我的家,我已过惯了这种生活,还觉得活得比住在华宅的人更写意自在。”
阮修真点头不语。
丘九师道:“我要最能治风湿痛症的蛇胆。多少钱?”
乌子虚看也不看的揭开箩盖,就那么侧身探手入箩摸起来,然后拿出一条通体灰黄暗带白色斑点长达五尺的蛇,笑道:“此蛇名花白榕,藏于深山野岭中,只在夜晚出动,非常难捉,是我这辈子捉到的第三条,极为难得,保证一服见效,如不应验,只要我一日未离城,可原银奉还。原价十两,现在五两卖给两位大爷,当是半卖半送。紧记必须和酒活吞,而酒必须是上等的烧刀子,始能活血行气,胆到病除。”
丘九师和阮修真相视而笑,均感此人是走惯江湖的人,夸大得来又有强大的说服力。
丘九师一锤定音道:“就买这个。”
乌子虚把卷缠着他的手的花白榕拉直,捏着蛇头送到眼前,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单膝跪下,把蛇尾踏在前伸的脚底下,捏着蛇头的手往上高举,扯得蛇身笔直,另一手取来摆在竹箩旁的尖刀,手法熟练的;开蛇腹,取出蛇瞻,放到地上的碗里去。
阮修真皱眉道:“不可以先把蛇杀死才取胆吗?”
乌于虚一边忙着把仍在蠕动的蛇尸收进布袋里去,边道:“若蛇受致命之伤,放出死气,会大幅减弱蛇胆的功效,所以必须活杀取胆。大爷真有恻隐之心。放心吧!我已为它念了往生咒,说不定牠来世可以脱离畜道,投胎做人,我则因杀孽过重,来世做蛇,反被它掉过头来杀我。”
接着站起身来,双手捧起装着蛇胆的碗,恭敬的递给丘九师,后者接过碗,另一手掏出银两付钱。
丘九师笑道:“若不见效,我会来找你算帐的。”
两人欣然离开,朝斑竹楼的方向走去,手下们早预备好马匹,恭候他们。
丘九师忍不住的问道:“你是不是怀疑他呢?但这是装不来的。”
阮修真沉吟道:“很奇怪,那时我忽然想到,如眼前此人是五遁盗扮的,那五遁盗的遁术便无隙可寻,没有人能识破。最令人没法起疑的,是他的手腕处有几处旧疤痕,明显是曾被毒蛇咬过。”
丘九师大有同感的道:“如五遁盗的遁术高明至此,那街上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他,绝对无迹可寻。不过我却认为我们是高估他,因为一直以来,他最大的优势是没有人晓得他会到何家盗宝,现在他已失去这个优势。”
两人登上手下牵来的骏马,丘九师忽然色变。
阮修真愕然道:“发生甚么事?”
丘九师别头朝乌子虚瞧去,后者正收拾摊档,准备收工离去。沉声道:“你说得对,那股邪力正在影响我的心,我忽然生出惆怅无奈的情绪,他是要我投向百纯。我从未有过这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阮修真苦笑道:“这场仗绝不容易,一天未擒到五遁盗,你不可以喝酒。酒能乱性,你会更把持不住。”
丘九师叹息一声,策马先行,阮修真紧随其后,八名手下纷纷飞身上马,追着两人去了。
那边厢的乌子虚一头冷汗的迅速溜了。
第一卷第十章冥冥之中
在夕阳的照射下,辜月明与爱马并立在小岗之上,孤人单骑,唯有夕照把他们拉长投往地上的影子作伴,格外有荒苍落寞的感觉。
西南方山峰连绵数十里,中间穿绕着一条蜿蜒而去的江流,在艳丽的余晖里如诗如画,如烟如梦。山峦秀丽,江水澄碧,山映水中,水增山色,五彩缤纷,风光旖旎,美不胜收,令人仿佛置身仙凡交境的边界。
湘水。
唉!湘水。
那女郎确有很大机会是到云梦泽去。辜月明从心底涌起对命运的寒意。渡口的邂逅,百里的追踪,冥冥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和她扯到一块儿去。在半个时辰前,他在一道溪流的岸边追丢了她,她或许已发现自己的影迹,遂涉水而行,掩去蹄痕。他倒希望追失她,从此永不相见,而不希望被命运将他们缠缚在一起。时间会冲淡一切,到某一天,她会成为他生命中一个模糊的记忆。但他知道自己忘不了她,忘不了的是那深刻的感觉。他感到她是往云梦泽去,更与楚盒有关。
辜月明再叹一口气,伸手轻抚爱骑灰箭,触手处恰是载着七返剑和凤公公手谕的长革囊。心中一动,他解开革囊,伸手入内,先取出内藏手谕的竹简,又塞回去,再抽出来时,手上握着被凤公公形容为能除妖降魔的神剑七返,拿到眼前一看,登时心中疑惑。
尺半长的无鞘短剑,剑首呈圆盘形,剑茎呈圆柱形,剑格呈凹形,刃身前部向侧收束弧曲,线条流畅优美,剑质铜中含铁,却只有少许的铜绿斑锈,显然不是一般铜剑,仍予人极之坚硬锋利的感觉。
辜月明看得大惑难解,这分明是一把春秋战国时期铸造的剑,造形高古,与现今的剑不论剑质形制,都有很大的分别,为何凤公公硬指此剑名为七返。
所谓“七返九还”,是道门中人修练的名词,而道门在春秋战国时期尚未出现,凤公公为何要在剑的名字来历上撒谎,难道凤公公竟不晓得自己是用剑的大行家吗?对历代名剑,他有渊博深入的知识。
辜月明拿剑随手挥劈几下。灰箭似有感应,回头看来,低声嘶呜。
辜月明忽然浑身一震,停了下来,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
这是怎么一回事?挥动它竟有像使用佩剑白露雨的感觉,是那么熟悉,那么自然,一点没有试剑的新鲜感。他似可预知如何发挥此剑在不同的情况下的威力,完全掌握到古剑的特性。那种感觉相当震撼,他的手和古剑连接起来,融成一体,无分彼此。
辜月明细审古剑,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
发呆了一会后,辜月明终把古剑收回革囊里去,心中竟然生出舍不得的古怪滋味。
他真的不明白。
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均令他有糊理胡涂的情况,就像那个俏女郎,又或这把剑。
辜月明走下山岗,灰箭跟在他后方十步许处,朝山岗下的疏林区走去。
穿过疏林区,可抵湘水东岸,沿此走上两个时辰,再折往东,便是云梦泽所在,那会是个怎样奇异的地方呢?
乌于虚在饭馆独据一桌,叫了壶女儿红,又点了个洞庭名菜烧黄鳝,大有偷得浮生半日闲,自得其乐之感。
直到此时他才闲下来。收拾摊档后,他找到最被冷落的庙宇,以半两银换取栖身之所,然后踏遍整个岳阳城,大概地掌握了这个充满江南水乡特色的城邑的环境。这是他一贯的习惯,也是他成功的一个因素。
他对饮食落在旁人眼中可说是颇为讲究,事实上却非如此,因他没有偏食的陋习,几乎任何可入口的东西都感美味,所以贵价名菜,平民化和道地的食物,他都甘之如饴。他自认是个古怪的人,当进行盗宝行动,他会化身不同行业的人,且自然而然全心投入这个身份中,过他们的生活,想他们所想的事,连因那种行业而来的习性也完全接收,就像变作不同的人,感受不同的生命,令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