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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呢?”
钱世臣正要回答,足音在登楼处传过来,两人愕然瞧去。
戈墨从马背上跳下来,心中有一塌糊涂的感觉。
两艘快艇横七竖八的搁浅在河岸处,岸上躺着二十多个受伤呻吟的战士,包括四个早先中了辜月明弩箭的伤兵。
雨雾笼天罩地,十多步外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随他闻呼喊声赶来的另二十多名战士纷纷跳下马背,去救护倒地不起的伤者。
不用问,戈墨已晓得发生了甚么事。
即使辜月明是敌人,戈墨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难怪辜月明能纵横天下,最凶悍的盗贼团遇上他仍只有俯首伏诛的分儿。
辜月明伤人后,跟着两艇直抵此处,趁两艇战士拯救中箭者上岸没有防备的当儿,骤起发难,凭他的快剑尽伤没有中箭的人,中剑者只伤不死,不但无法追他,还变成急待疗治的负累。
论战略,辜月明是占尽上风优势。
最令他无计可施的,是他花心力施展“通灵大法”后,一直准确地掌握到辜月明的位置,可是自辜月明发箭后,辜月明在他灵觉的罗网上消失了。
他再没法探测到辜月明所在处。
在眼前的雾雨里,要在岳阳城内寻找一个像辜月明般精通跟踪和反跟踪之术的高手,与大海捞针没有甚么分别。
一个手下气急败坏的来到他身前,慌张的道:“戈爷……”
戈墨不待他说下去,截断道:“今晚的行动至此为止,你们立即把伤者送返司府。”
说毕转身便去。
赤足踏在石板地上,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明白辜月明,不只是对一个敌人的了解,而是某种超越了常理,超越了一般人与人之间普通关系的了解。
雨粉漫天降下,深夜的街道杳无人迹。时间、地点、甚至天和地,再无关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清楚辜月明正在等候他,他和辜月明的决战将无可避免。
辜月明今晚的种种手段,最终目的正是逼自己和他进行一场生死决战。
自从第一次向辜月明施展“通灵大法”,他隐隐晓得自己和辜月明的关系大不简单,大有可能牵涉到前世的宿怨,虽然他的道行仍末足勘破隔世的业障,但他清楚自己不杀辜月明不罢休的心意。
他从未这么憎恨一个人,这么想杀一个人。
一道人影出现在长街雨雾深处,若现若隐似有似无。
“锵!”
戈墨拔出重剑,以坚定不移的步伐,朝平生最大的劲敌前进。
四周逐渐亮起来,无双女发觉自己置身在一个殿堂似的地方,空空荡荡的,陪伴她的只有自己的足音。
整座大殿被仅可让她见物的靛青色柔和光芒笼罩,却没法看到光源,后方是敞开的殿门,透门可看到漆黑的夜空,诡异莫名。
前方的殿壁似有一幅长宽达两丈的巨大石浮雕,可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楚浮雕上的刻像,感觉怪异至极。
无双女心中模模糊糊的,似是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偏是没法记起任何事情。这刻的她没有过去,没有将来,拥有的只是这一刻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是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她的脚在往前走,忽然间她又感觉到身体,感觉到手上拿着个小瓶。
此时她来到供奉在墙上的巨大石浮雕前,浮雕凹凹凸凸的,凹的地方像陷进黑暗里去,没法与凸起的部分组成有意义的画像。
无双女全盘接受了眼前一切不合理的景象,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如在梦中。
她举起小瓶,移到眼前,既不明白这小瓶如何会来到手上,更不知道小瓶内装着甚么东西。
足音在后方响起,似是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但总听不清楚对方在呼唤甚么。
无双女转过娇躯,一道人影映入眼帘。
一股肝肠寸断的悲哀,填满胸臆,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汨汨流下,接着她发觉自己拔开瓶盖,把瓶内的东西尽倾嘴里去。
钱世臣看着百纯与蝉翼说话,不旋踵已是满脸娇嗔之状,接着朝他走回来,道:“大人请稍候片刻,我要立即去处理一件事,就在隔邻的水香榭,不会花很多时间,说两句话立即回来。”
钱世臣虽有点不高兴,却没法向百纯发作,还要装出不介意的神态,道:“我会在这里等百纯。”
百纯感激的送他娇媚的一眼,偕蝉翼匆匆去了。
钱世臣心忖能否夺得百纯的芳心还是言之尚早,不过百纯对他好感大增,却是不争之实,就看自己能否掌握机会。想到这里,颇有飘然云端的动人感觉。
就在此时,水榭临池处传来呼叫他的声音。
“钱大人!钱大人!”
回过神来,大感错愕,跳将起来,同时生出戒心,喝道:“谁在大呼小叫?”
那声音道:“小人五遁盗,有宝物请大人过目。”
钱世臣心神剧震,又大感难以相信,他不去寻五遁盗的晦气,五遁盗好该还神答谢神恩,现在还主动来惹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钱世臣胡涂起来,也不由大感好奇,想到在自己全力戒备下,即使五遁盗强如辜月明,亦难在数招之内有何作为,那时只要他大喝一声,保证五遁盗要吃不完兜着走。
想到这里,钱世臣步步为营的直抵栏杆处,朝下望去。
在雨雾弥漫的湖面上,漂荡着一艘小艇,一个身穿水靠,整个头被黑布罩盖着,只露双目的男子,坐在船尾处,左手举起,指头间捏着一颗光华夺目的明珠,朝他望上来。
明珠散发着奇异的金黄色光,映照得方圆半丈的空间黄蒙蒙的,在光晕里一切都变得晶莹通透,包括神秘的五遁盗,和进入光晕范围的雨丝,情景诡异迷人。
钱世臣再没法挪开目光,打量的不是五遁盗,而是揑在其手指间的稀世奇珍。
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这不正是家传秘史中所形容镶嵌于楚盒上的夜明珠吗?其亮芒更与家史上的夜明珠吻合无间。
可夜明珠怎会与楚盒分离?更令他难解的是夜明珠怎会出现在五遁盗的指头间。
乌子虚的感觉更是难以形容。
最决定性的一刻终于来临,他未来的命运全系于钱世臣的反应。只要钱世臣高喊捉贼,他的赚钱大计不但泡汤,五遁盗更要破天荒第一次“失手”,还得立即逃亡,至于能否逃出岳阳城,则是未知之数。
钱世臣此刻的反应,是他最希望见到的。
自今早他进入五遁盗的行动状态,他变得冰雪般冷静,思想的天地无限的扩展,不但想到很多从没有考量过的事,原本模模糊糊的念头亦变得清晰起来。
他想通了。
这个局既然是由神通广大的云梦女神精心布置,那就没有道理他从云梦泽拾得的夜明珠,是无关痛痒的局外之物。
没有夜明珠,他根本不会窝在红叶楼,陷入绝境,现在更不会在这里和钱世臣谈交易。
所以夜明珠肯定是整个命运之局里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东西。
一切已安排好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云梦女神在衪主宰的地域,将夜明珠交给他,令他变成整个局的核心人物,带动整个命运之局的发展。
正因他勘破云梦女神的手段,所以今夜毫不犹豫的依原定计划行事。至于会引发甚么效应,他一概不知,没有猜测,也不担心。人算又怎及天算呢?
钱世臣双目射出糅集了渴望、惊异和怀疑的灼热神色,乌子虚看在眼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夜明珠对钱世臣来说,绝不止于一件有收藏价值的宝物,而是牵涉到其它事情,否则钱世臣不会有这般异乎寻常的反应。
乌子虚当然不清楚钱世臣与夜明珠的瓜葛,却晓得如何利用。
乌子虚道:“五万两一颗夜明珠,铁价不二,钱大人有兴趣吗?”
钱世臣吃力的从夜明珠移开目光,朝乌子虚瞧去。
此刻的他只能以一句心乱如麻来形容。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最令他困扰的是五遁盗和辜月明的关系。辜月明晓得夜明珠的事吗?这颗夜明珠是不是由辜月明交给五遁盗的?这是个陷阱吗?想想又觉得多此一举,辜月明早认定自己是十年前惨案的主谋者,还有甚么好试探的。何况若楚盒落到辜月明手上,辜月明怎会硬把其中一颗夜明珠剜出来?
沉声道:“依阁下一向的规矩,该先告诉我此珠得自何处?”
乌子虚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得自云梦泽,钱大人认为可从别的地方得到此珠吗?”
事实上这是他唯一能提供的答案,更深信不会错到那里去。
钱世臣闻云梦泽之名抖颤了一下,内心震荡难止,五遁盗这句话,似显示他知道楚盒的事,难道辜月明告诉了他?这是不可能的,辜月明没理由这样做。
冲口而出道:“其余六颗夜明珠呢?”
这回轮到乌子虚心神大乱。
竟然还有另外六颗这般的夜明珠,真教人难以想象。若每颗能以五万两卖出,岂非是三十五万两?如果不去赌,十辈子都花不完。
乌子虚勉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头皮发麻的道:“一宗交易归一宗交易,时间无多,大人买还是不买?”
钱世臣几乎扑下艇和五遁盗火拚,又知这是最愚蠢的做法。能否胜过五遁盗尚是未知之数,要生擒他更是难比登天。所谓人的名字,树的影儿,只要精于遁术的五遁盗投入湖水去,凭他一个人到哪里寻五遁盗?
更糟糕是惊动了大河盟的人,事情肯定失控。
忽然间,五遁盗燃起了他寻得楚盒的希望,而五遁盗变成了他能否好梦成真的关键人物。
要得到楚盒,唯一的方法是生擒五遁盗,再从他身上拷问楚盒的去向。
钱世臣道:“买!不过五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你要给我一些时间。”
说了这句话,头立即痛起来。哪来二、三天呢?大河盟将于天明前展开捕盗行动,真教他为难得想自尽。
五遁盗长身而起,左手合拢藏夜明珠于掌心内,另一手从背后掏出一封信函,递上去予钱世臣道:“一切交易细节全在函内,大人一看明白。”
钱世臣接过信函,此时足音在登榭的楼阶处传来,暗叹一口气,头脑发胀的离开栏杆,再没有任何说故事的心情。
第四卷第九章宿世之仇
长街漆黑一片,两旁宅舍间有的在门外悬挂风灯,灯火在雨雾中欲照无力,只能让人辨认出宅舍的约略轮廓。而辜月明立处左前方的宅舍大门外,挂着个最能照亮远近的大灯笼,或许因此而被选作决战的街段。
戈墨以稳定有力的步伐朝辜月明推进,重剑搁在右肩,以有点蛮不在乎的轻蔑姿态接近敌手。事实上他丝毫不敢托大,正全神贯注的找寻辜月明的破绽弱点。
辜月明仍是那身水靠装束,没有携带弩箭机和弩箭,从戈墨的角度看去,他的佩剑从背后斜伸出来,似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双手下垂,予戈墨的感觉是处于绝对松弛的状态下,也只有像辜月明那般的高手,始可以在发动攻击前不露丝毫紧张情状。
辜月明冷然自若的看着戈墨接近,平静的道:“戈兄别来无恙!”
戈墨于离辜月明丈半许处止步,微笑道:“托福托福!戈某还死不了。”
辜月明淡淡道:“敢问戈兄和钱大人是那种关系?”
戈墨洒然道:“甚么关系都好,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人死了,连与这阳间人世的关系都没有了,还说甚么谁和谁的关系呢?”
辜月明点头道:“戈兄看得很透彻,不过仍被我听出戈兄言外之意,就是与钱世臣只有利害的关系。钱世臣可以给戈兄这样不追求荣华富贵的墨门行者甚么利益呢?当然是楚盒,对吗?
戈墨冷冷道:“真希望能够与辜兄交个朋友,只恨老天爷却把我们摆在这么一个位置上。辜兄不是要杀我吗?为何却像要聊至天明的样子,不过我得警告在先,今夜巡城的骑队增加了几倍,当有骑队刚巧路经此地,单打独斗会变成以众凌寡,我和辜兄又要开始另一个捉迷藏的游戏了。”
辜月明轻松的道:“我这个人向来无求,最爱的是随遇而安,今天杀你,又或明天杀你,对我分别不大。戈兄若不想明天今晚此时作忌辰,大可以返家睡觉,我绝不拦阻。”
戈墨心中大懔,愈感辜月明的难缠。
戈墨剑道的精华,在于“以静制动”四个字上,就像一座城高墙厚的坚固城池,任敌人军力倍胜于他,如何狂攻猛打,也难以动摇其分毫。只要敌方气势稍衰,他便开城出击,保证可杀敌人一个片甲不留。
他不是不想主动强攻,偏在气势上没法压倒辜月明,又清楚辜月明的厉害,所以出言激辜月明出手,岂知对方看破他的意图,摆明不会出手,登时令他陷于进退两难之境。
辜月明讶道:“原来戈兄并不准备施展妖法,而是要老老实实的过招较量,真的非常可惜,令我失去破戈兄妖法的乐趣。”
换了任何一个人说这番话,戈墨绝不会放在心上,偏是由辜月明的口中说出来,以戈墨的修养,也大感吃不消。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