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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时,青影飞落当场,拦在青袍老者与朱汉民之间,是贝勒德容,他双手空空,一袭青衫,先向青袍老者躬下了身:“德容护驾来迟,您恕罪!”
青袍老者展颜而笑,一摆手,道:“没什么,别那么大惊小怪!”
德容站直身躯,霍然回顾,两道目光,直通朱汉民:“汉民,你要干什么?”
朱汉民吸了一口气,强忍脚中怒火杀机,缓缓垂下右掌,微欠身形,淡然发话,道:“容叔,侄儿正在问他为什么杀傅侯!”
德容心中微宽,道:“容叔不是告诉你了么?那是和堌进的谗,怪不得皇上!”
朱汉民道:“容叔,这个侄儿知道,可是旨是他下的!”
德容说道:“我身为人臣,不敢批评皇上,可是如果你要这么做,就完全毁了傅侯一生忠名了。”
朱汉民突然一阵激动,道:“容叔,难道说傅侯屈死,就罢了不成?”
德容道:“俗语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和坤,不该找皇上!”
朱汉民道:“那么,容叔、撇开这件事不谈,为公,侄儿该找谁?”
德容脸色一变,道:“你要谈这个,容叔就不便说什么了,也不便拦你,那么,你先跟容叔放手一搏,或者先杀了容叔!”
朱汉民神情一震,忙欠身说道:“容叔,侄儿不敢……”
德容截口道:“那么,汉民,就此下山去吧!”
朱汉民扬眉说道:“容叔,您是拦定了侄儿?”
德容毅然点头:“不错,容叔但有三寸气在,绝不能让你动皇上分毫,休说是我,便是你怡姨跟傅侯,他们也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朱汉民身形暴颤,一声:“容叔,您要原谅侄儿……”缓缓举起右掌。
德容安详地道:“汉民,下手吧,容叔不会怪你的:”
朱汉民右掌抬至腰际,四名大内侍卫又向前跨了一步。
突然间,一丝鲜血由朱汉民唇角渗出,他悲惨一笑,无力地垂下右掌,声音嘶哑地道:“容叔,您请让开,让侄儿问他几句话总可以吧!”
德容毫不犹豫,身形横跨一步,让了开去。
朱汉民神情微怔,道:“容叔,谢谢您相信侄儿!”
德容道:“汉民.那因为你是你爹的儿子!”
这一句话包含的太多了,朱汉民不觉热血上涌,激动地道:“容叔,侄儿再谢谢您……”
转注乾隆,立刻挑起双眉,道:“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立刻下旨,晓谕天下,为傅侯洗刷清白追免他那莫须有的冤屈罪名!”
乾隆老脸抽搐了一下,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说明,那不是出于你的威迫,是我自愿的,我对小天歉疚良深,早有这个打算!”
朱汉民道:“只要你答应,我不计较那么多,还有,移葬傅侯伉俪英骸忠骨,以王礼追祭之,你可也能答应?”
乾隆道:“我既然答应赦免他,自然要改葬他夫妇!”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最后再答我一问,江南七处反清复明秘密基地,可是你暗中派人前去挑毁的?”
乾隆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江南有什么反清复明的秘密基地。”
朱汉民冷笑—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贵为一国之君……”
“对了!”乾隆道:“我是个皇上,皇上做事,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怕什么?又怕谁?”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来,当真不是你派人干的了?”
乾隆摇头说道:“不是,不过,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有这种事,以后再有这种叛逆的组织,我定要派人剿灭的。”
朱汉民冷笑—声,道:“那是以后了,只要以前不是你就行了!”
话落,移注乾隆身侧德容,刚要接话。
德容突然神情一震,转望上山路,道:“汉民,你看看是谁来了?”
朱汉民闻言回顾,不由也自一震,上山路上,如飞奔上一位须发俱霜,精神矍铄的老武官,健步如飞,毫无龙钟老态,只是脸色惊惶,神情失常,那赫然是九门提督纪泽!
显然,这又是代勇做的好事,他是唯恐一个德容挡不住朱汉民,又搬来了这位纪泽纪大人。
纪泽飞步奔至,十步外爬伏在地:“臣职司九门提督,救驾来迟,死罪,死罪!”
乾隆脸上有了笑容,摆手说道:“起来,起来,没事儿了,有一个德容已抵得所有大内侍卫,不过是一场虚惊,别大惊小怪。起来,起来!”
纪泽叩头谢恩,低着头站了起来。
乾隆望了望纪泽,又望了望德容,含笑点头,道:“你两个都不错,都能在这个时候跑来护我,可笑那些个王公大臣如今犹不知道都在哪儿呢?”
他说他的,朱汉民突然向着纪泽砰然一声跪了下去:“纪大人,汉民这儿给您叩头了!”
这一下弄得乾隆一怔,德容却白了脸。
纪泽更是慌了手脚,忙闪身躲避,道:“小……这位,这位,这……干什么,快快请起!”
朱汉民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了身,泪如泉涌,霍然转过身去,低下了头。
乾隆双眉一扬,目注纪泽。
纪泽机伶一颤,低下头去,德容忙道:“老爷子,您请回驾吧!”
乾隆向德容摆了摆手,目光不离纪泽,突然说道:“纪泽,你带了多少禁卫军?”
纪泽一怔,立即答道:“启禀万岁,臣只一人。”
乾隆笑了,道:“凭你一个人就来救我么?”
纪泽一时无词以对,嗫嚅说道:“这个,这个……”
德容忙道:“老爷子,纪泽也有一身不俗武学,德容不也一个人么?”
乾隆回顾德容,淡淡笑道:“谁要你多嘴,你不同,你认识他,跟他两代的交情也不错,难不成纪泽也认识他,跟他两代的交情也不错么?”
德容神情微震,呆了一呆,道:“老爷子,事实上,当年夏梦卿……”
乾隆摆手说道:“别跟我说当年,我要问你如今,为什么他见了你欠身不跪,见了纪泽却跪下叩了头,而且哭了。丈夫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像他这种人是轻易不会掉泪,更轻易不会拜人的,尤其对咱们!”
德容也一连好几个“这个”,答不上话来。
乾隆笑了笑,又道:“德容,你告诉我,夏梦卿有几个儿子?”
德容一震急答道:“老爷子,夏梦卿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梅霞所生,一个是聂小倩姑娘所生,梅霞所生的那个,已经……”
乾隆截口说道:“自当年至今,你跟夏梦卿一直有联络么?”
德容未暇深思,脱口说道:“没有,多年没联络了!”
乾隆笑了:“那么,你怎知道那个聂小倩替他生了个儿子?”
德容大惊,急中生智,忙一指朱汉民,道:“老爷子,是他亲口说的。”
“是么?”乾隆笑了笑,道:“为什么他长的一半像夏梦卿,一半又像梅霞?”
德容简直心惊胆战,强笑说道:“老爷子,您这是……”
乾隆摆手笑道:“德容,我待你兄妹不薄,你总不会欺我吧?”
德容道:“老爷子,那怎么会,德容也不敢!”
乾隆点头笑道:“好,不会就好,德容,我记得当年小天夫妇问斩的时候,你妹妹德怡曾出京去一趟,一去旬月,那是干什么去了?”
德容道:“是德容让她出去散散心的,也怕她见……您知道,她跟小天梅霞的感情,犹甚于德容的,所以……”
乾隆道:“嗯,希望你没有骗我,”
德容遭:“德容说过,不会,也不敢!”
乾隆笑了笑,转注纪泽,突然说道:“纪泽,你认识他么?”
纪泽一震,却只好硬起头皮道:“当年也认识夏梦卿!”
乾隆道:“他给你叩的这个头,算是什么意思?”
纪泽不敢抬头,道:“那该是他认为臣是他父挚,一别多年,第一次见面……”
乾隆道:“你刚才称呼他小什么?”
纪泽一惊,忙道:“臣本欲称呼他少年人,一时情急吐字不清!”
乾隆笑了,点了点头,道:“你跟德容都很会说话,假如傅怡在此,恐怕她比你两个更说得天衣无缝,无纰可击……”
德容脸色一变,纪泽一颗皓首垂得更低。
乾隆话锋微顿,突作此间:“纪泽,听说你原有一子一女?”
纪泽点头说道:“正是,微臣那一子一女已在多年前天折了!”
乾隆点头说道:“老来无子是人生大不幸,将来何人送终?纪泽,你那一子一女,是怎么夭折的?告诉我!”
纪泽道:“臣那一子一女都是病死的。”
乾隆道:“我听说龙子和曾带着人跑到你那九门提督府挖墓开棺验骨,有这一回事么?”敢情他知道了。
纪泽忙道:“有这回事,当时德贝勒也在座,”
乾隆点头笑道:“他是该在座,德容,对么?”
德容心惊肉跳,避开正面,强笑问道:“老爷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乾隆笑了,有点得意地说道:“你们有什么事瞒得了我。”
德容道:“那么您就该知道,那确是纪泽的子女……”
乾隆望着他笑道:“没人说不是,你紧张什么……”
德容一惊住口,乾隆却一笑又道:“江湖人的手法,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可笑那三个蠢才至今犹蒙在鼓里,反被人倒打一钉耙沉吟了一下,接道:“德容,看在我对小天夫妇负疚的份上,不管小天夫妇那一子一女或存或殁,我打算赦免他们,你看如何?”
朱汉民静听至此,猛然转过了身。
德容大喜,强忍激动,道:“老爷子,您自定夺,德容不敢多嘴!”
“好机灵!”乾隆笑道:“没想到你竟敢跟纪泽一鼻孔出气骗我……”
这句话,若是出自平常人之口,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出自皇上之口,那份量就完全的不同了。
德容大惊失色,纪泽便要跪下。
乾隆已然一笑又道:“不管你敢不敢多嘴,我回去立刻下旨赦免他们,那些个欺君罔上之人,我也一概不加追究,你两个还不谢恩!”
这就全点明了,德容与纪泽几疑置身梦中,呆了一呆,连忙倒身拜下,德容颤声说道:“老爷子,您……”余话没能说出口。
纪泽更是激动感戴,涕泣泗流。
乾隆目光一扫两人,笑容微敛,道:“德容、纪泽,你两个若论起罪来,那绝不轻,姑念你两个救驾有功,和小天份上,我免究一次,倘有下次,绝不轻饶,起来吧!”
二人再谢恩,这才站了起来。
乾隆望了望德容,又笑道:“德容,别的我不说了,从今天起,别把我这个皇上当作糊涂人就行,懂么,贝勒?”
德容感激佩服之余,赧笑不语。
乾隆转注朱汉民,道:“忆卿,小的时候我抱过你,如今你长大了,却要杀我,这委实使我感慨万千,我不敢要你跟德容纪泽一样叩头谢恩,至少你该对我有所表示!”
朱汉民挑眉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令我佩服,可是你既然是个聪明人,你就应该知道,那无补于彼此的立场冲突,那最多只能略消你错杀我义父我亲娘的仇恨,错过了今日,一有机会,我仍是要杀你的。”
乾隆脸色微变,摇头说道:“你简直是以怨报德了,那正好,我也只能赦免小天跟梅霞的儿子傅忆卿,而不能赦免阴谋造反的叛逆朱汉民,错过今日,我也要派人抓你。”
朱汉民道:“那最好不过,这样你我谁也不欠谁的。”
乾隆对朱汉民,似乎尽了最大的容忍,跟当年对神力威侯傅小天,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朱汉民说到这儿,乾隆有意避开他转向了纪泽:“纪泽,亲生骨肉,十指连心,天下父母心个个是一样,牺牲自己爱儿爱女,忍割肉挖心之痛,以己子代人子,义气可嘉,对你,我当有奖赐,对你那一子一女,我也不能让他们委曲九泉,我也会有所安排,现在你告诉我,小霞如今何在?”
纪泽悲从中来,感激零涕,爬地谢恩,老泪纵横,久久不能自制,听到了最后一句时,他刚抬起皓首。
朱汉民突然冷冷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小霞死了,是间接死在你手。”
德容与纪泽大惊,乾隆也呆了一呆,道:“这,这话怎么说?”
朱汉民冷冷一笑说道:“你可还记得那年你暗中征选民女之事?”
乾隆老脸一红,硬起头皮点了点头,道:“不错,有这回事,你怎么知道?”
朱汉民没理他,冷冷说道:“你可还记得你选中了一名,后来因为被皇后知道,而被迫赐给了你那位胞兄和亲王的经过了?”
乾隆诡异地点头说道:“记得,难不成那就是……”
朱汉民冷然说道:“不错,那就是小霞!”
乾隆神情猛震,“哦”地一声,立刻呆住,良久方见他老脸抽搐地喃喃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她那么像梅霞,怪不得她超凡脱谷,原来她就是小霞。”
继之神情一黯,接道:“不错,小霞是死了,是殉了和亲王的葬,当时我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唉,还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