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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声一落,尹剑平只觉得楼前红影一闪,一个皓首长身,身着大红长衫的高大老人,猝然现身子楼廊正前方!
他似乎显得很是兴奋,左右双手各执着一面三角形旗帜,二旗一白一黑,却在旗角上坠有一枚小小金铃,随着他扬动的旗身,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叮声息!
顷刻之间,尹剑平只觉得眼前一阵子昏黯,心中一惊,暗自忖道:“不好!”足下“倒踩古井步”,一连后退了三四步,才行站住脚步。他立定之后,再一打量眼前,却只见方才所见之一切实景,无疑俱已失去了原来位置,本末倒置,咫尺天涯!在一片迷迷雾气里,但只见前后左右错综出无数老人幻影,那黑白两面旗帜,更形同两只大的黑白蝴蝶,满天满空翩翩舞动不已,却似有一股旋回当空的尖锐风力,于噪耳铃声里四下穿梭不已。
尹剑平一惊之下,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眼前阵势非比一般,却要较前面的那一个阵势厉害得多了。对方老人言中有诈,竟然诱使自己踏入阵门,自己来此原是一番好意,想不到竟遭对方的一再刁难,待之若敌,真是岂有此理!
饶是如此,尹剑平仍念及对方老人与故世岳阳门长老冼冰之特殊关系,不便口头开罪,只是心中一番怒火实难按捺!当下冷笑一声,圆睁双目,朗声道:“老前辈何需如此?如果有见责之意,弟子就此告退!”话声出口,只听当前老人狂笑一声,红衣飘动,仿佛由头上掠过,再看,对方竟高高立于一具石像头顶!
“无知小儿,竟敢对老夫言语顶撞!”红衣老人话声一顿,哈哈笑道:“你当老夫这清风堡是何等地方,竟容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吗?真是胡闹!”
尹剑平这时已体会到眼前这个“无敌四象阵”果然厉害,在他未摸清对方阵法虚实之前,绝不轻举妄动!当下朗声应道:“你老人家莫非就是樊钟秀老前辈?”
红衣老人似乎眼看着把对方困于阵内,一副笑逐眉开的模样,情绪较诸先前不禁大为开朗!
“哼!到现在你才知道我是谁吗?”他边说边自嘻嘻笑道:“小伙子,你不要老前辈老前辈地叫个不停,我老头子是只认功夫不认人,你苦能从容走出我这四象阵,老夫必当待你如上宾,否则的话,嘿嘿……那你可也休怪我这个老前辈以大欺小了,说不得先要杀一杀你小子的火气,过上个三天两夜才能再放你出来了。”
尹剑平叹息一声,道:“老前辈以此测验弟子武功原无不可,只是弟子身负有极重要使命,却要面禀你老人家,万一耽搁了,岂非大大不好!”
樊钟秀嘻嘻笑道:“对我来说,天下没有一件事情是重要的,尹剑平——我见你一路前来踏阵过门,如入无人之境,可见你必然是个行家。其实你不说,老夫也己看出了你的出身来路,令师想必就是以奇门阵式称绝天下的冷琴居士了。老夫与他当年虽无深交,倒也友善,看在他面子上,我也不会大难为你,可是,要想好好地放你出来,却也没有这么容易!”
尹剑平道:“你老说得不错,冷琴居士虽然称得上是弟子的恩师,传授过弟子‘春秋正气’之功,但是弟子却并不隶属他冷琴阁的门下!”
“噢?”樊钟秀脸上一片疑惑:“这话怎么说?那么你到底又是何人门下?”
尹剑平愕了一下,正想将实情道出,不意面前樊钟秀忽然面色一沉道:“老夫险些上了你这小子的当,不跟你再说了,一切待你出了阵门再说!”
尹剑平急道:“老前辈且慢!”
不意话方出口,面前的樊钟秀已然腾身离开,随着他起身势子,黑白两旗大力挥动,顿时形成一阵疾猛风势,刹时间,天地倒置,一片飞沙走石声中,揭开了此“无敌四象阵”的凌厉序幕!
尹剑平慌不迭心念“正气心谱”中“八字真诀”,饶是如此,在错乱之中,仍不免有迷失之感!但见迎面一具大石像,风驰电掣般地向着自己迎面撞来,其势绝猛,万难逃过!
此时此刻,果真尹剑平心中一乱,必将坠入阵内,任由各类幻景纷相煎迫,疲于自身奔劳。一切形相,其实皆由心神自我作祟,如不能自我控制,必将形成自我摧残,功力越强所构成的自身伤害就越大,对方如待机暗中出手,必然是死路一条了!
尹剑平其实历经各险,早已养成乱中应变之能耐,只不过对方这一阵势实为他生平所仅见,初一上来难免有些惊慌失措,但绝非因此就断定他没有应防攻措之能。
眼看着那巨大石像,势若狂风般地扑向眼前,其势绝猛,万难躲过,耳听得樊钟秀得意猖狂的笑声,那黑白两面旗帜,在模糊的视觉里,更幻化成千百面同类旗帜,交相飞舞,形成一片旗海狂涛,叮叮铃声千百交集,更有摧心丧胆,荡人魂魄之势!
风声、笑声、铃声……汇集成无限狂涛,再加上诸多迫人心魄的幻景,一股脑岔集眼前!即使你是武林中一等强人,当此惊心动魄之一刹,也鲜能自持镇定,不为之乱了阵脚!
尹剑平当然也不例外。然而,就在他步履蹒跚,难以把持,惊心动魄的一刹那,却触及他一个崭新的奇特意念。
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灵思触发!
他忽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应变姿态,陡地向后退了几步,就在迎面石像猛厉的一个撞击势子里,他身子倏地一个倒仰,以左掌按地,身子快若旋风的一个疾转。这一招姿态,施展得极其自然,退身,倒仰,旋转,三式联成一体,却又施展得那么自然,浑然天成!
一转之后,身子已反窜出丈许以外,紧接着向下一矮,双手同出,一前一侧,同时击了一股凌厉的掌风。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施展,在他来说简直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当此紧急情况之下,非如此不足以保命!
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即以尹剑平这些奇异招式的施展来说,无巧不巧地恰恰暗合了天机异数!
随着他递出的手掌,顿时引发起阵内的生克作用。只听得一声轻雷响处,眼前冉冉飘浮起一阵轻烟,一切的幻觉,就在这一声震响之后,倏地化为乌有!
风清,日白,烟消云散……
由极之惊异渐渐回复到平静之后,尹剑平的一双眼睛自然而然地已与红衣老人樊钟秀的那一双眸子接触到了一块。后者脸上所显示的惊骇,更百倍于他!
对于红衣老人樊钟秀来说,对方用以破阵的手法,简直太高妙了,高妙得超越出他的理解之外!一个目高于顶,生平自认是天下无敌的强人,猝然发觉到自己的“强大”面临考验时,内心的惊惧与迷惘自是可想而知了!
用“考验”这两个字,来形容他眼前这一刹的处境,实在是极为恰当!
樊钟秀直直的站立在红楼当前,高大的躯体一动也不动,一双精芒内敛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视着面前的尹剑平,脑子里急流电转,似乎急欲要揭开他心里的这个谜结。他绝不相信对方这个年轻人,所施展的这一手破阵秘法,竟然高妙得连自己也觉莫测高深。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确莫测高深!
尹剑平“莫名其妙”地出手,“莫名其妙”地破了对方阵势,似乎这一切正是吴老夫人所谓他独具的那种“灵性”在作祟!
然而,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显然不能使他完全接受。直到现在为止,他甚至于仍然还保持着方才的出手姿态!阳光倒影,把他保持的这个姿态活生生地印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幅“抽象”的图画!就在这一幅“抽象”的画图里,给了他一种极具鲜明的强烈感受,这番感觉,就像是猝然投人心湖的一颗石子,刹时间泛滥起智慧的涟漪。
顿时使得他大梦初醒!
他忽然明白了!方才莫名其妙的出手,其实并不莫名其妙,那只是种植在他心灵深处某一个深刻印象的显现而已!那深刻的印象并非是“空穴来风”,更非“捕风捉影”的灵性,而是来自吴老夫人绘制于“双照草堂”的那些神妙的壁画!
犹记那日临去前夕,他曾经用了一夜的苦心,配合着智灵的涌现,将草堂四壁的一百二十八幅壁画牢记心版。今天正是他第一次活用这些奇妙功谱的一个开始。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遂即不再迷惑了,一种起自内心的喜悦,顿时使得他大见轻松,这才收回了架式,脸上情不自禁地却又有一些腼腆。毕竟这总是一件遗憾,而且有伤对方体面的事情!
皓首长髯的樊钟秀显然还不能想通对方玄奥的出手玄招,但是他确是再也不能保持缄默了。
“小伙子!也许我应该告诉你!”他表情至为木讷地道:“自从我设下这‘无敌四象阵’十年以来,你是第一个破开这阵势的人,你应该值得骄傲!”
尹剑平恭声说道:“前辈阵法微妙,为弟子生平仅见,足见前辈盛名不虚,弟子钦佩之至!”
“哩嘿……”樊老头子脸上透着一阵子不自在:“你这几句话可真比骂我还厉害!”
面色一整,他冷冷接道:“你刚才说你曾经跟随冷琴居士,学习过春秋正气之功,哼!
这就令我觉得很奇怪!”
尹剑平躬身道:“前辈何所置疑?请直说当面!”
樊钟秀两条白眉皱了一下:“不怕你见笑,你刚才用以破阵的手法,称得上巧夺天机,出手之妙,为我生平所仅见,断非冷琴‘春秋正气’功中之一种,只怕就是冷琴居士本人,进入到我这个‘四象阵’内,要想平安出来,也势必大费周章,断断不如你这般轻松,这手法也太奇妙,出自异想,浑然天成,绝不像循自前人遗迹,更不像师承何人……倒是真叫我想象不透了!”
尹剑平聆听之下,不禁暗暗佩服,深深一揖道:“前辈夸奖了!”
樊钟秀忽然赫赫一笑,面上又现出开朗神色,点头道:“我刚才既然已经说过,自然说话算话,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谈吗,来,我们进去谈吧。”
说罢陡然伸出一只手,向着尹剑平手腕子上抓去,这只手几乎握着他的肌肤,却为他巧妙地闪开。
樊钟秀神色一凝,紧跟着足下一滑,捷若飘风般地已来到他面前,嘴里一笑道:“好身法!”
一双大袖霍地向两下里一分,猛然向尹剑平两肋之间挤了过来。尹剑平立刻感觉出对方两臂之上功力疾劲,这一夹之势端的有断树摧石之感。樊钟秀决心要伸量一下对方的身子,并找回刚才的面子不可,这一招看似无意,其实却是蓄势已久。
他决计要在这一招里,讨回失去的威信,是以一经出手,立刻就使得尹剑平觉出了有异一般。随着他递出的双手,两只脚步霍地向左右同时跨出。休看他这等不显眼,又似寻常的动作,事实上却是极具威胁功力。顿时尹剑平就感觉到左右两方面的退路已被其封住。
高手对招,毕竟不同于一般。
尹剑平只觉得对方所迈出的一双脚步,不啻具有“踩宫挂门”胁迫之势。随着樊钟秀前进的势力,整个地涌进来一团劲道,在这团劲道里,尹剑平感觉到压力十足,前后左右不论你想向哪一方面前进,都较往常大感困迫!最好的应对方法,也就是尹剑平目前所采取的以不变而应万变。事实上以眼前之势,他即使想变也是慢了一步。
四只膀臂接触的那一刹,双方身子都为之大大地震撼了一下,尹剑平的两只手是向外张,樊钟秀的一双手是向里面挤,在一阵子内外拉锯之后,尹剑平的两只手开始慢慢向里面收缩起来。
樊钟秀的脸,泛出一片血红,两臂之上何止千斤之力,在这股巨大的力道之下,尹剑平确是感觉到难以抗拒。
忽然,他脑子里又亮起了一个鲜明的信号来!
不啻又是一招得自草堂壁画所暗示的奇妙构想!如果他陡然松开双膀,侧身而进,于此同时,猝出右手直探对方双目,如猫扑鼠,那么红衣老人樊钟秀这双眸子可就难以保全了,而自己却可在一招得手的同时,以猫翻之势闪躲对方那双夹击而来的铁腕。
一念之兴,使尹剑平心中大为震动一下,他实在不明白这些吴老夫人苦思而不得活用的灵思构想,为什么却在他身上常常显出作用。
他并且相信,如果他果真这么出手,对方这个名重一方的武林名宿,很可能就此瞎了双眼。这却是他不愿意为的。是以,他脑子里虽然一再显示给他这般出手的频频暗示,他却是迟迟不肯出手。他心存忠厚,终于使得他现出了不支。
事实上对方樊钟秀强大的劲力,兀自有增无已。他的强大动力,不禁使得尹剑平大为惊异,从而使他认识到这位老前辈果然盛名不虚!
渐渐地,他脸上涌现出一片汗珠!
樊钟秀的两只铁膀仍然在节节进逼。
尹剑平的败象,即使一个不懂得武功的人也看得很清楚。然而当他的腕退到了一个位置之后,也就是在即将接近两肋寸许之间处,忽然定住了,遂即呈现出一种胶着状态。
樊钟秀自然不会真的要伤害对方,也就不必再施展全力非要攻破对方后防线不可。
忽然他双腕一撤,哈哈一笑,退身一旁。
尹剑平抹了一下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