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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声一顿,一只纤纤玉手已握在了胸前短剑剑柄上。
尹剑平顿时就觉出了一股寒气突地迎面袭来,有如冰露着身,使得他心头一阵发慌。这是因为他自从出道以来从来还没有机会与甘十九妹这等杰出的劲敌动过手,自然上来有些惊慌失措。这只是一刹之间的事,在极短的一刹,他随即定了下来。
“剑以气使”。凡是得窥上乘剑术的杰出之士,无不懂得这个道理,是以内功中“练气”一门,常常是上乘剑道的“不二法门”。
尹剑平对这一点很是了解,早已在上来之初,将元气充固丹田,心中一惊之下,遂即赶紧凝固真力,将一腔内气频频运施剑身上,一时间掌中那口“海棠秋露”顿时大放光华!冷森的剑气,形成了一面无形扇面,将他正面全身遮住,顿时,他就觉出身上的寒意大大减少。
功力的进展,常常不着痕迹,在不知不觉里突飞猛进。尹剑平正是这样,他能更上一层楼实在得力于吴老夫人慧心指点,才使他忽然智蒙大开。其实他最大的成就却是在于悟出了“智能”与“功力”搭配兼施的窍门,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胆敢以身冒险,来轻犯甘十九妹极威的原因。
闲话撇过。双方在彼此剑气互接的一瞬,已不啻交上了手。
尹剑平一面频使真力,将功力汇集于手上长剑,化为森森剑气,用以对抗越见尖锐的剑风,一面却脑中运思着出手的时机。
甘十九妹冷冷道:“尹先生为什么久不出剑?莫非心存谦让不成?”
尹剑平道:“姑娘剑气缜密,深闭固拒,确使在下无懈出剑,惭愧之至。”
甘十九妹浅笑道:“尹先生能有此一说,已足见深体剑中三味,令人可敬,其实我心同此理,不必客气,只请放剑过来。”
尹剑平答了声:“好。”
剑身一转,嘶然劲风里,划出了一道长虹,直向甘十九妹当头直劈下来。
甘十九妹迎着他来剑之势,轻叱一声,身子飞快的一个旋转,已闪到了他身子右边。
尹剑平剑走轻灵,陡地一拧剑把,直循着她后腰上扎来,这一剑其势看似无奇,其实却要比前一剑更猛锐得多,随着尹剑平猝然沉下的肘部,长剑一点而挑,疾若电光石火,直扎了过去。
甘十九妹娇躯霍地向后一折,玉手轻出,尹剑平仿佛觉出剑身着物,微微一弹,前者已似轻云一片,霍地腾身而起!
这一手施展得极其巧妙,而又出人意料,一起一落,如飞鹰搏兔,等到尹剑平突然警觉时,甘十九妹已极其快捷地把身子凑了上来。
一蓬剑光,随着她挥出的手腕,直向尹剑平背后劈落下来。
尹剑平大惊之下,身子向外一门,掌中剑施了一手“醉倒斜阳”,三尺青锋上暴射出一片寒光,有如倒卷飞虹,只听得“呛”的一声震响,两口剑锋迎在了一块。
以尹剑平加诸在剑上的力道,况且所持之剑,更较诸对方长大许多,理应占尽了优势,哪里料到一震之下,非但未能使对方短剑出手,相反地自己却打了一个踉跄,那只右手简直就像触了电般的一阵子发麻!尹剑平惊心之下,顿时知道厉害,不容他有所异动,随着甘十九妹猝起的右脚,短剑乍然一震,一股巨大的反弹之力,排山倒海般地涌了过来,使得他身子再也挺立不住,霍地滚跌了出去。
甘十九妹冷叱道:“哪里去?”
但见她娇躯前倾,翠袖轻扬,一点寒光起自腕底,正是她效法“星鸟出袖”极其自满的那一手绝招“剑星寒”!剑芒乍闪,直向尹剑平当胸部位上点扎了过去。
尹剑平身势未定,猝然间打了一个寒颤,目睹着对方剑势,不由吓了个魂飞魄散!锋利的剑刃,似已划开了尹剑平的中衣,只消向前半寸,势将要他血溅当场。就在这一刹,事发突然,对于尹剑平来说,这种潜在的功力,何以每每发于不可捉摸,亦使他大惑不解!不可否认,这种平常连想也想不到的奇异剑招,必然又系得自吴老夫人的“双照草堂秘功”之一了。
危机一刹那,就见尹剑平凹腹吸胸,猛可里向后面硬硬收了一寸,掌中剑效“荆轲击柱”,霍地用力挥出,一时剑身摇曳,唏哩哩震耳声中,摇出了一天婆娑剑影。
面迎着尹剑平这“奋剑一击”之势,甘十九妹陡然花容失色,倏地清叱一声,掌中短剑蓦地向回一收,足下“倒踩云”闪电后退!饶是如此,那一天婆娑剑影,有如飞蝗万点,却将她全身紧紧拥住。自四面八方同时包围上来。
甘十九妹一惊之下,吓了个魂飞九天,总算她自幼即浸淫于严酷的剑道训练里,本身智慧既高,复得名师指点,多年来剑气功力,已具有极深造诣,剑气相施,几至“身剑合一”
之妙!
尹剑平这一剑不过是触动灵机,实在还谈不上功力造诣,自然威力上要打一个折扣。
对于他们双方来说,这都极具惊心动魄之势!
迎合着尹剑平的一炁剑影,甘十九妹一声清叱,短剑上凝聚了全身之力,陡地爆射出一点银星,施展出剑道中极难一见的“剑炁”之力,光华一闪,连同着她修长的身躯,在一片呛啷剑鸣声里,冲出了尹剑平所形成的一天剑影。
回身顺掌,“叭”的一声,击中了尹剑平右肩头上,尹剑平身上一歪,再次跌了出去!
他抱剑疾滚,一翻即起,长剑前封,只觉得右肩上一阵火辣奇痛,举起的剑身,这时已情不自禁地垂了下来。
相形之下,甘十九妹却也不大轻松,她虽然是冲出了剑阵,却也尽了全力,一头长发突然炸开来,鬼也似地披散着。
无比的惊讶,显示在她看来苍白的面颊上,身形再闪,陡地袭身而近。
尹剑平乍惊之下,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只觉得喉咽间一阵刺痛,已吃对方那口锋芒毕露的短剑,指在喉咙上。
“你?”无限杀机涌现在她脸上:“你到底是谁?”
剑尖距离着他喉结不及一寸,冷锐的剑气,有如尖细的钢针猛厉地刺扎着他:这口剑只消再向前推近半寸,尹剑平势将溅血在她短剑之下。
“在下尹心!”尹剑平十分沮丧地道:“方才已经告诉过姑娘了。”
“尹心?”甘十九妹眸子里闪出了一片迷惘:“你说实话,我看你就是那个依剑平,是不是?”
尹剑平心里一惊,外表越现镇定。
他屡经大敌,确乎能担当大事,虽利剑加项,亦不能稍动其心。
“在下明明姓尹,姑娘何以硬要说在下姓依?简直笑话了!”
甘十九妹眼睛里,怒焰少敛,就对方这一句话而论,她确实观察不出尹剑平有丝毫的伪态。
疑心既去,脸上的神色遂即缓和下来,只是她仍然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那么!我还要问你一个人,看看你认不认识?”
尹剑平神色不变道:“我以为姑娘还是把剑收起来才好说话。”
甘十九妹扬了一下眉毛,似想发作,只是目睹着对方那张脸,却又一时发作不出,冷冷一笑,退身收剑。玉腕倏翻,呛然声中,一口碧光晶莹的短剑,已然插回剑鞘之中,同时足尖轻点,已返出五尺开外。
尹剑平这一刹,内心真有无限感伤,他满以为功力已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或可与对方一争轩轻,哪里知道,事实证明,仍然相差了老大的一截,如非对方手下留情,这时焉能有命在?想到了眼前困境与未来之难,一时真正感觉到无限气馁!轻叹一声,由不住垂下头来。
甘十九妹目睹着他,冷冷地道:“尹先生……你方才所施展的那一手剑法,怪绝古今,确信我生平仅见,我几乎丧生在你那一剑之下,你可知道?”
尹剑平苦笑道:“只是后来,姑娘仍然反败为胜,险些丧命的是在下,而不是姑娘。”
甘十九妹冷笑道:“令我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也许你对那一式绝怪古今的奇异剑招,还并未能研习得十分透彻,就你那一手剑招本身而论,应该是无懈可击,只可惜你未能善于运用而已!”
尹剑平聆听之下,不禁大兴感叹,自忖道:“尹剑平呀!你原来几乎已将得手,却失之于招法不够老练,此番为她看出了端倪,今后再想以此一招式取她性命,势将万难,而不可能了。”
甘十九妹眼睛犹自紧紧地盯住他:“由你方才那一招奇异的剑法,倒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吴老夫人来。”
尹剑平不禁心头大大地震荡了一下,强自压制着心里的震惊:“吴老夫人?”
“不错!”甘十九妹注视着他:“你可认识这么一个人?”
尹剑平原想一口否认,可是他内心实在迫切需要知道吴老夫人与她儿子吴庆的最近情况,他们是因为自己才与甘十九妹有所遭遇,不知结果如何?
一连串的迫切关怀,使得他不便猝然回绝,当下冷冷一笑道:“我不明白姑娘这句话的意思,姑娘是不是可以说得较为清楚一些。”
甘十九妹道:“我说的是避居积翠溪的那个吴老夫人,她还有个儿子,名叫吴庆,尹先生,你可认识这两个人?”
尹剑平一颗心几乎由嘴里跳了出来,却硬下心来,摇摇头道:“在下从来也不曾听说过这两个人,姑娘怎么会有此一问?”
甘十九妹冷笑道:“那个吴老夫人却是旷绝天地之间的一个怪人,你方才所出手的那一手剑招,与她所施展的手法,极为近似,才使我把你们联想到了一块。”
尹剑平假作不解地道:“会有这种事?姑娘既然这么说,倒促使在下心生无限向往,如有机会,定要往积翠溪去拜访一下这位前辈,面请教益才好。”
甘十九妹微微苦笑了一下:“你真有这个意思吗?可惜太晚了!”
尹剑平心中一惊,说道:“姑娘之意,莫非……”
甘十九妹轻轻地鼻子里哼了一声:“因为那个吴老夫人已经死了!”
尹剑平只觉得当头轰然一声,有如晴天霹雳,顿时作声不得!然而越是这当口,他却越不能现出词色不对。无奈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太令他难以承受!一时间只觉得全身怒血奔驰,却有一股冰寒之气,起自足心,整个人简直无法再能保持平静。
他倏地转过身来,向前面走了几步!
“是你杀死的?”
“那倒不是!”甘十九妹微微一笑:“你好像对她很关心的样子!”
“对于每一个死在姑娘手里的武林前辈,我都寄以无限同情!”尹剑平几乎感觉到难以遏止的悲伤,“自然这个吴老夫人也不例外!”
甘十九妹道:“倒看不出,你还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我已经说过了,这个吴老夫人并不是我杀死的!”
尹剑平倏地回过身来,道:“虽然如此,但绝不会与姑娘毫无牵连,你能否认吗?”
甘十九妹神色向,情不由己地现出了一片黯然。她果然不能否认这件事!
老实说,吴老夫人的死,曾在她心里烙下了很深的创伤。对于那个老婆婆,她多少含有一些歉意,那是因为由一开始起,她就没有杀死吴老夫人的心理准备,事实上吴老夫人这个人在与她见面之前,她对她根本是完全陌生的,若非是为了追踪“依剑平”这个大敌,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所遭遇。吴老夫人虽然引火自焚而亡,但是到底是在甘十九妹的强迫之下壮烈成仁,为此,甘十九妹在内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悲痛印象!
因此在尹剑平的质问之下,甘十九妹下意识地兴出了一阵悲伤。
“你说的不错!”她怅怅地说:“她的死,我脱不了关系!只是我总算放过了她儿子一条活命,也算对得起她了。”
尹剑平只觉得视觉一阵模糊,几乎落下泪来,缅怀着有恩于自己的吴氏母子,只觉得心似刀割一般的难受!
然而,这种刻骨的悲伤,只能隐忍在心里,却是丝毫也不能现诸表面,“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旦甘十九妹看出了端倪,只怕立刻就将罹下杀身大祸,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眼前这种死法,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尹剑平自然不会愚蠢到甘愿受死的地步。
他甚至连吴老夫人的死因都不问一句。虽然他内心是那么渴望了解当时惨祸发生时的一切情景,更迫切地希望了解吴庆如今的下落,只是这些问题都只有暴露他真实身分的危机。
以甘十九妹之冰雪聪明,晶莹透剔,却是千万大意不得。
眼前这种情况下,他简直已无能再掩饰住内心的悲痛,对方只消略加留意,套问两句,尹剑平必得露出马脚,是以,他必须要赶紧告辞。
当下后退一步,抱拳道:“在下已承教了姑娘盖世绝招,衷心钦佩之至,夜深了,就此告辞。”
甘十九妹微出意外地道:“尹先生这就要走吗?我还有很多话想请教你呢。”
尹剑平心中一惊,强作笑容道:“夜深了,明天在下再来造访如何?”
甘十九妹道:“那就不敢当了,明天该我去回拜尹先生才尹剑平心中一怔,原想推辞,可是转念一想,乘此时机能够打进她身边,对她师门多作了解,以图日后出手复仇,自是机会难得。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再推辞。当下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如此,明天在下就恭候姑娘的大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