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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林强依旧冷笑,“姐,你还是不要睁眼说瞎话了。好人?他根本不是人,就算你看不到他顶上妖光,可他远去魔界就是为了一个妖仙的封号,那便是他不是人的铁证。”
他这话,林微雨无法反驳。吴不赊自以为化猫、化树、化虎,鱼目混珠瞒过了林微雨,但他远去魔界接引云州遗族回来,就是为得一个神仙的封号好光明正大地迎娶林微雨。这么做,反过来就是铁证,他不是人。
“就算他是妖,他也是好……好妖!”
“好妖?”林强狂笑,“妖就是妖,居然还有好妖。这话,你敢当着死去的爹娘说吗?”
林微雨身子晃了一晃,林强这话,如当头一棒,彻底打垮了她。她身子慢慢跪倒,望着吴不赊。哭叫道:“不赊……”
吴不赊身落敌手,虽惊不惧,中了林强的圈套,也并不当回事,做生意嘛,有输有赢,有亏有赚,别人赚了,那是别人的本事。这一点,吴奸商最是想得开,但却看不得林微雨悲痛欲绝的样子。银环女的银环箍着他的脖子,他呼吸艰难,勉力提音道:“微雨,不要哭,没事的。”
林微雨听到他的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不赊,对不起。”
吴不赊明白她的意思,虽也恼着林强这小子不讲姐弟情分,但吴不赊反是要帮林强开脱。他看得出来,林微雨的痛与悲,七分是为他,三分则是因为林强做的这事不地道。
“微雨,这事其实不能全怪林强。”吴不赊斜眼瞟着林强,“小侯爷,不是我小看你,你戏虽然演得不错,但设这圈套的人绝对不会是你,你虽有点儿小心机,但没这份智力。”
林强哼了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林微雨却有些明白了,道:“林强,你上次进京,是不是有谁给你说了什么坏话?”
“什么叫坏话?”林强哼了一声,“是,我上次进京,见到了赵王的特使,设下此计。姐,这是为我林家好,你不要再糊涂了。”很显然,他终究还是有几分姐弟之情,不想因着这件事,让林微雨彻底恨上他。
“赵炎,果然又是这阴贼。”吴不赊点头,“小侯爷,不知赵炎给了你什么好处?”
林强脸上放光,不看吴不赊,却看向林微雨:“姐,赵王答应我,只要擒下吴妖,他便扶我做风余国之王。我林家为风余国世代尽力,终于化家为国,林家列祖列宗,包括爹娘,一定会说我做得对。”
林微雨又惊又怒:“你糊涂!我林家世代忠良,怎么可以起这篡逆之心?”
林强大笑:“什么叫篡逆?风余王丧权辱国,竟然把双余城割让给吴妖。赵王说了,必将禀明天帝,取其王位,诛其九族。我们林家世代为风余国尽力,我又擒拿吴妖有功,取其王位而代之,正是合情合理。”
这番话,有几分道理,林微雨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林强洋洋得意:“姐,你也别固执了。赵王答应不计前嫌,纳你为妃,以后姐在赵王身边,还要……”
他话没说完,林微雨已尖叫出声:“住嘴!”
林强脸上现出三分怒意:“姐,你何必这么固执?”
“我与不赊心心相印,虽未拜堂,但我心里,只有他一个。”林微雨看着吴不赊,眼中深情无限,“不论结果怎样,我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
“姐!”林强高声怒叫,银环女、邓易通都在边上,这话传出去,对他极其不利,“你太糊涂了,我为林家家主,绝不能任由你这么糊涂下去。待会儿你跟我进家祠,对着列祖列宗、爹娘的灵位,我一定要让你认错。”
重男轻女,任何时代都是一样,这些年,虽是林微雨掌着扶风城大权,但扶风侯的称号始终是林强的,而进家祠祭拜先祖,也一定是以他为主。
林微雨看着他,身子摇摇欲坠,忽地伸手拔出腰间长剑。
吴不赊以为她要自杀,惊叫:“微雨!不要做傻事。”身子往前一扑,却不记得手脚都是被箍住的,一下子扑倒在地。林强也吃了一惊,身子却没有动。
林微雨并未自杀,只是反手握着自己长发,挥剑一割,青丝落地。她冷冷地瞟一眼林强,不说话,转眼看向吴不赊,坚定的眼光,便如这一剑的坚决。这是无声的誓言,削发明志,即便林强拿出家规,也休想逼她嫁给她不愿嫁的人。
“你……你……”林强气得身子颤抖,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却是说不出话来。
银环女蓦然仰天长笑:“好!好!好!”林强吃了一惊:“仙姑,你听我说。”
银环女根本不理他,眼光只在吴不赊、林微雨身上扫来扫去:“一个为了心爱的女人,不顾凶险,远走魔界,只为立功而得迎娶之资。一个为了心上人,宁肯青灯古佛,枯守一世,也绝不变节。好啊,虽然人妖殊途,我不赞成你们的婚姻,但你们的痴情让我非常感动。林微雨,看在你一片痴心的分儿上,我会去跟赵王说一声,打消他纳你为妃的心思。”说着,她转头看向吴不赊,左手捏诀,吴不赊身上三个银环便是一松。她叹息一声道:“吴不赊,我告诉你,银环在身,任你有通天之能也是脱身不得的。看你一片痴心,我不想折辱你,老老实实跟我走吧,若中途起异心,那便是你自取其辱。”
“多谢仙姑对微雨的关心。”吴不赊躬身为礼,银环松动与否,却并不放在心上。
银环女哈哈一笑:“走!”
“不赊,不赊。”林微雨痛声哭叫,但被护卫拦住了,哪里冲得出来,眼见银环女带了吴不赊越去越远,她心中一痛,一口血喷出来,昏了过去。
林强哼了一声:“王妃不做,竟要死守着个妖怪,偏是你生得贱。”扫一眼边上的侍剑,“你做得不错,你家人我会放出来。”
“谢小侯爷。”侍剑躬身相谢。
“错,你该说谢谢大王。”林强嘿嘿一笑,伸手托起侍剑下巴,“晚间到孤房里来,孤赏你一个妃子做做。”侍剑身子颤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谢谢……大王。”
林强仰天狂笑。
银环女的银环灵力颇强,箍着吴不赊的身子,轻若无物。银环女先前是揪着吴不赊的头发,这时感于他二人的痴情,不再这么提着他,用一根丝线系着他的腰,就这么带着飞。以她的功力,如果没有银环,她带着吴不赊十里都飞不到,此时却仿似牵着一只轻飘飘的风筝。
与银环女同来的还有几名西岳府的高手,赵炎虽用计,西岳帝君还是有一番严谨的布置。吴不赊往返魔界,又两败赵军,说他有着翻天覆地之能也毫不为过,西岳帝君虽自负,却也绝不敢轻视他。邓易通为扶风城判妖司判官,他的前期准备也算是立了功,也跟着走,一路笑得见眉不见眼。
吴不赊不是那种老实等死的人,银环女虽然警告过他,一路上他还是不停地琢磨脱身的方法。然而银环女这银环传承十数代,灵力极强,随机而应,随灵而走,吴不赊体内气机只要略有异动,银环便能发觉,瞬间作出反应,无论他变小变大变长变短,银环总是随体变化,不给他半点儿脱身的机会。中途休息,吴不赊双脚挨地,便去钻土,可只要他一钻,银环感应,银环女就知道。哪怕他带着三个银环钻进了地底,银环女一捏诀,银环发紧,吴不赊受箍不过,也只能自己翻腾出来,白受一番苦头。银环女看着他挣扎,只是冷笑,并不额外惩罚他。吴不赊脱身不得,她眼底甚至微微有两分失望的情绪,竟好像盼着吴不赊能脱身而去似的。
吴不赊无意中留意到银环女的这种眼光,心中颇为古怪,银环女怎么会希望他脱身而去呢,没道理啊?他却不知道,银环女也曾有过甜蜜的爱情,但因为世俗的原因,心爱的人最终离她而去。她也带发修行,遁入空门,所以虽在西岳府效力,却有仙姑之称。吴不赊与林微雨至死不渝的爱情,让她联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的心上人当年也能有吴不赊的深情,她又何至于单身只影,独对青灯!抛却身上的职责,她乐意见到吴不赊脱身而去,最终能与林微雨携手百年。
数日之后,到了西岳府。吴不赊身后,还有个追风国,还有数十万兽兵,西岳帝君颇为忌惮,生怕夜长梦多。验明正身,即刻把吴不赊押往后山戮妖谷问斩,随即宣示天下,同时向天帝奏报请功。
戮妖谷在西岳峰后,其谷幽深,四面群山如斗,怪崖壁立,终年不见天日。崖壁上有神雷八法,四方各悬一剑,西方青木剑,东方日精剑,南方桃符剑,北方黑水剑,谷内杀气腾腾。
一入谷中,吴不赊便觉一股巨大的威压罩在身上,他虽胆大,这会儿也觉魂魄不安。举头望去,只见天若斗方,青雾蒙蒙,白日当空,其光不见。远远近近,白骨如山,乃各类精魅妖怪之骨,阴风时掠,异啸陡生,有若鬼哭。
银环女道:“吴不赊,今日便是你毙命之期,若有什么话要留给林微雨的,有机会我会告诉她。”
“多谢仙姑。”吴不赊道了声谢,仰头望天,好一会儿才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请转告微雨,若是缘分不够,让我们再修一千年。”
“再修一千年,再修一千年。”银环女低声呢喃,眼光迷蒙。
“斩。”行刑的神官一挥手,刽子手一脚踹在吴不赊膝弯中,踹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刽子手鬼头刀高扬,一刀斩下,吴不赊一个头颅飞将起来,刽子手顺势一脚,远远踢开,无头尸首栽倒。奇怪的是,脖腔中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刽子手诧异地盯了一眼,看一眼边上的银环女。银环女眼光迷蒙,不知在想什么。那刽子手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领了赏钱,待会儿下山找乐子去是正经。
无论是银环女还是行刑的神官都没有发觉,吴不赊被踹倒时,脑袋往下一栽,额头竟微微栽进了土里,额头一入土,立时生出一只角来,深深钻入土中。鬼头刀加颈,皮破血出的刹那,吴不赊全身所有的气血精魄霎时凝聚,借着灭灵前的血光之力,尽数注入了角中。人灭灵时那一刹的血光之力是如此的强大,精血的去势是如此的猛烈,独角根部瞬时炸裂,强大的力量更将离体的独角远远送出,深入土中数十丈。
这就是玄木心法的最终保命绝招:舍本逐末。
一棵树,砍了它的枝,干亦能活;伐了它的干,根亦能活;掘了它的根,只要有一粒种子,明年春来,仍将破土发芽,三五十来年后,又是一株参天大树。舍本逐末的心法便是来源于此。当日在于承军营中,吴不赊被跨虎道人的虎一吼喝晕时,便差点儿用这心法。当时没用,这会儿终于是用上了。莫小看那一个独角,吴不赊体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精血都得以保存,这便是脖腔中出血极少的原因。不过精血虽大部得保,失了本体,再要发芽成体,修补元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说,一点灵光是保住了。
独角一去数十丈,终于停住,深埋土中,吴不赊一点灵光抱元守一,绝不使半丝元气泄露。一是体受重创,元气实在泄露不得;二是担心被银环女或其他人发觉,此时他本体已失,只一点灵光未灭,便有如当日被装在葫芦中的木长生的丹元,自保之力极其微弱,若被银环女发觉,即便不补上一刀,提了他去炼做宝物,那也冤枉。
微微呼吸,密密深藏,还好,无论是银环女还是行刑官都没有异动。银环女叹了口气,收了银环自去,行刑官、刽子手也跟着出谷去了,戮妖谷又陷入一片死寂。日落月升,斗转星移,子时一刻,元气勃发,吴不赊于一片死寂中醒觉,知道危险过去了,此后只需慢慢养气培元,来年春天发芽生枝,待重新修成灵体,便可重活。这过程很漫长,也颇具危险,好在戮妖谷虽是戮妖之地,平时却极为冷清,非戮妖之时,等闲不会有人来,倒是个修炼的好场所。
吴不赊微微放出灵气,查探周遭情况,固本修元,要寻一个好地方,同时也查看一下,周遭有没有其他的异类。万一有居心叵测的异类潜藏身周,关键之时突然扑出来吸元夺体,那乐子就大了。好比人类的修真之士,闭关之时,不但要深藏密室,还要有同门高手守护,便是这个道理。吴不赊这会儿找不到什么师门高手来守护,就尽量把周围情况摸清楚,该躲的躲,该防的防,事先做好准备。
周遭数十丈内,只有一只穿山甲,几只老鼠,还有一窝兔子,并无有灵之异物。放出灵力时,吴不赊心中忐忑,这会儿心神略松。不过探测距离太短,戮妖谷是个狭长的山谷,南北宽不过数十丈,东西长却有十数里,吴不赊当然不知道有这么长,但还是要尽量去探一探,不说把整个山谷扫一遍,事实上以他的灵力也做不到,但查探里余之内还是做得到的。西方是谷口,西岳府戮妖的神官出入之所,便有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