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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乔”五处大穴,羊牧劳滴溜溜一个转身,长袖一挥,伸出三指来扣段克邪的脉门,只听得“嗤”的一声,剑光过处,羊牧劳的半条袖子给削了下来;可是段克邪的宝剑被他衣抽一拂,剑势也就不能按照原来的方位刺出,结果是一处穴道也没刺中。
段克邪身形一晃,避开了羊牧劳那一抓,只觉脉门上有点热辣辣的作痛,段克邪不禁心中一凛,“这老魔头的掌力果然厉害,我倒不可轻敌了!”
两人再度交手,段克邪使出了师传的“袁公剑法”,轻灵迅猛,兼而有之,端的是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如猛虎扑地,进攻退守,盘旋如风,起落变化,倏忽如电,但见四面八方,全都是他的影子。
羊牧劳的功力虽然要比段克邪稍胜一筹,但段克邪的轻功委实高明,羊牧劳的掌力仅能将他的剑点震歪,却无法击中他的身体。双方的功力既然相差不远,羊牧劳只是凭着劈空掌力,那就伤不了段克邪。因此在双方都使出了浑身本领的时候,竟是段克邪占了上风,稳握攻势。
但羊牧劳守得甚稳,他脚踏九宫八卦方位,以雄浑的掌力护身,以奥妙的步法趋避,段克邪虽然占了八成攻势,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攻破他的防御。
史若梅看得心花怒放,暗自想道:“他也不过与我一般年纪,竟怎的这么了得,当真令人钦佩!”又想道:“原来他那晚与我交手,己是晴暗留情。最多只不过使出五分本领。可惜我不知好歹,却反而骂了他。”想至此处,又是高兴,又是后悔。高兴的是夫婿英雄,后悔的是自己当面错过。想得忘形,不觉用力一踩,她是把田承嗣那宝贝儿子当作垫脚的,这一踩把他踩得死去活来,他被点了穴道,叫又叫不出声,只是喉头呜呜作响。
史若梅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那些观战的武士欢呼之声大起,纷纷叫道:“寇统领来啦,寇统领来啦!”两边闪开,一个豹子头的彪形大汉,大踏步走来,原来这个人乃是“外宅男”的统领寇名扬。那些“外宅男”因为今晚吃了大亏,又被羊牧劳轻视,心中怀恨,便有人故意说道:“寇统领,你来得正好,这小贼厉害得很,羊老先生只怕对付不了呢!”
寇名扬“哼”了一声,说道:“一个使迷香的下三流小贼,能有多大本领。你们站过一边,且看我的手段!”当下大模大样的走上去,朗声说道:“羊老先生休要着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原来段克邪藏有他师兄空空儿所赠的秘制迷香,空空儿是天下第一神偷,他所制的迷香,也是独步天下的迷香,比起江湖上常用的“鸡鸣五鼓返魂香”之类的迷香,不知要胜过多少倍。段克邪因为田承嗣的武士太多,他想避免多所杀伤:另一方面,他也多少带点小孩子贪玩的心情,想试试师兄的迷香的效力,因而就用上了。这在他本来是一片好心,却不料反而给寇名扬骂作“下三流小贼”。
史若梅所见的那班熟睡如泥的武士,就是给段克邪的迷香弄得昏迷的,这里面便有一个寇名扬,但他功力深湛,受了迷香,身体自然生出抗力,故此最先醒转,气冲冲的立即赶来。
羊牧劳和他的七个弟子,在田府乃是客卿身份,无须给田承嗣值夜,因而也就没有受到迷香。所以最先发现段、史二人的便是羊牧劳的弟子,其后才是从外面赶来的“外宅男”和田府的家丁。那些本来负有守夜之责的“外宅男”,除了寇名扬一人之外,都还未醒,反而无人到场。
段克邪大怒道:“好呀,你骂我作下三流的小贼,哈,我若是下流,你早就没命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迷香,我就是怕你们吃了田承嗣的饭,不得不给他卖命,倘若你们是清清醒醒的,你们就不好意思不和我动手,我的宝剑没有眼睛,也就难免误伤了你们。谁知你这个大傻瓜,竟然不识好人心,又要冒充好汉,你虽然醒了,也可以装假未醒呀,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陪老魔头送死,真是愚不可及!”
段克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他心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一下可把寇名扬气得七窍生烟,仰天大笑道:“你这黄口小儿,竟敢胡吹大气,你有什么本领可以伤我?好,我也不要你的命,先拿你打三百大板!”倏的欺身便进,一出手便是分筋措骨手的功夫。
寇名扬也是个武学行家,他看了几招,也未尝不知道段克邪剑法精妙,但一来他是自恃过甚,他的分筋错骨手天下无双,而且又已练成了混元一气功,近身搏斗,从未败过;二来他已知道段克邪与羊牧劳斗了相当时候,羊牧劳掌力的雄浑他又是深知的,心想段克邪年纪轻轻,纵然剑法精妙,与羊牧劳斗了这些时候,也该累了。故此放大了胆子,要在羊牧劳面前逞能。
寇名扬之所以要在羊牧劳面前逞能,这里面有个原故,他是妒嫉羊牧劳的名气比他大,妒嫉田承嗣更看重羊牧劳,害怕羊牧劳抢了他的位置。
哪知羊牧劳也是抱着同样心思,尤其对他刚才的说话更为着恼,心里想道:“你寇名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小视于我。好,我冷眼旁观,看你如何出丑?”
本来他们二人若是同心合力,虽然未必能活擒段克邪,但却是决计可操胜算。如今羊牧劳立心要令寇名扬出丑,便故意虚发一掌,等于袖手旁观,这就大大便宜了段克邪了。
段克邪也在恼怒寇名扬的出言无状、见他欺身进击,正合心意,大喝一声,“来得好!”宝剑一挥,左掌随发,寇名扬也真不弱,侧身一闪,施展分筋错骨手法,居然一把抓着了段克邪的肩头。
哪知段克邪的内功已得藏灵子的真传,自成一家,与中原的武学宗派都不相同。肩头的琵琶骨本来是内功最难练到的部位之一,琵琶骨倘若被人拿住,功夫就使不出来,而藏灵子的内功,却可以把琵琶骨练得似钢条一样,寇名扬用力一捏,反而把自己的手指震得隐隐作痛。
两人的动作都快到了极点,几乎就在同一时候,段克邪的左掌也已与寇名扬的右掌碰个正着,只听得“蓬”的一声,寇名扬翻了一个筋斗,说时迟,那时快,段克邪大喝一声:“着!”
如影随形,剑光一闪,在他的大腿上划了一道伤口,这还是段克邪手下留情,要不然这一剑就能削断他一条腿。不过,段克邪也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原来寇名扬的功力实在与他旗鼓相当,倘若单打独斗,段克邪仗着超妙的轻功,赢面较大,可是也决不能赢得如此容易。如今,由于寇名扬轻敌躁进,一下子便给他刺伤了。
段克邪心目中的大敌还是羊牧劳,他一击倒了寇名扬,手底毫不迟缓,立即便向羊牧劳冲去。羊牧劳正在得意,段克邪的剑招已似狂风暴雨般的袭来。羊牧劳暗暗后悔,“不知寇名扬伤得如何。他毕竟是自己人,唉,我忍不住一时之气,反教这小贼得了便宜了。”
寇名扬伤得并不重,但他以“外宅男”统领的身份,一交手便给人家打得四脚朝天,而且是当着羊牧劳的面前,这面子往哪里放?所以他虽然心知肚明,知道段克邪已是对他手下留情,但仍然禁不住气得哇畦大叫,七窍生烟。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又向段克邪展开攻击。
他领教过段克邪的厉害,不敢近身搏斗,改用兵器,于是在腰间解下了他的独门兵器虬龙鞭。这条虬龙鞭抖了开来,长达一丈有多,鞭上满是倒须。抖起了虬龙鞭,一出手便是连环三鞭,“回风扫柳”,段克邪展开绝顶轻功,身法比寇名扬的长鞭还快,虬龙鞭未到,他已双肩一晁,身子随着鞭梢直转出去,虬龙鞭就差那么几寸,连他的衣角也未沾着。
可是旁边还有一个羊牧劳,羊牧劳趁他在闪避虬龙鞭的时候,唰地一窜,快似飘风,双臂箕张,向外一展,一招“苍鹰展翅”,便来擒拿段克邪的双腕,段克邪倏然转身,疾用“斜挂单鞭”式,左掌斜削,猛切羊牧劳的脉门,右手长剑一挥,又荡开了寇名扬再次攻来的一鞭。
但羊、寇二人毕竟是一流高手,在武功上都有独到之处。段克邪靠着超卓的轻功,最初二三十招还可以从容应付,五十招之后,气力渐渐消耗,身法就比不上初时的轻灵,应付对方的攻势,也就越来越感到困难了。
羊牧劳挣回了面子,又灭了寇名扬的威风,尽管他和寇名扬之间还有心病,但此时此际,他已是一改袖手旁观的态度,出尽全力来与寇名扬联手合斗了。段克邪有好几次想先突破较弱的一环,向寇名扬突袭,都给羊牧劳挡住。
羊牧劳叫道:“寇兄,对,就是用你目前的打法,不必贪功。
咱们一个近攻,一个远袭,这小贼插翼难飞!”寇名频这时知道羊牧劳的武功见识都比自己胜过一筹,不得不对他帖服,于是收起了争功之念,服从他的指挥,在两丈开外,挥鞭远袭。
他虽是比羊牧劳稍弱,但那九九八十一路虬龙鞭法也非比寻常,使到疾处,只见鞭影翻飞,稳如沉雷,疾如骇电。几乎是贴着段克邪的身形飞舞。羊牧劳展开了“七步追魂掌法”,如影随形,向段克邪追击,每一掌都是劈向段克邪的要害。
史若梅看得惊心动魄,正在暗暗为段克邪担扰,忽听得又有欢呼之声,有人叫道:“好了,聂将军来了!不怕这小贼三头六臂,也决难逃脱了!”
只见一个戎装佩剑的将军,大踏步走上前来,史若梅又惊又喜,原来这个将军不是别人,正是聂锋。
聂锋是薛嵩的表弟,在魏博与潞州之间的博望城做镇守使,归田承嗣管辖。这个安排是薛嵩的主意,因为他要讨好田承嗣,所以把聂锋的兵力和地盘都划归田承嗣,同时他也可以利用聂锋来监视田承嗣,等于在田承嗣的内部安下一枚棋子。这次正是因为田、薛二家联姻之事,田承嗣将聂锋请来,由于聂锋和男女两家都有关系,准备请他陪同新郎到潞州迎亲的。
薛嵩未做节度使之前,和聂锋比邻而居,聂锋的女儿聂隐娘与史若梅情如姐妹,自小一同玩耍,一同习艺。所以史若梅一见是聂锋来了,便不禁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聂表叔的剑术高强,倘若他也出手,唉,这,这小冤家只怕有性命之忧!”又想道:“不知道隐娘姐姐来了没有?聂表叔是个好人,隐娘姐姐对我更好,不如我跑出去见他们,请他们看在我的份上,将他放了。想来他们是定会依从我的。”“可是,我却怎好意思开口?人又这么多、我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夫妻相认?”
史若梅正在心乱如麻,踌躇未决的时候,聂锋已走近“战场”,他见段克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与羊、寇二人打得难分难解,不禁大为惊诧,便停下脚步,向段克邪问道:“你是什么人,父兄是谁,为何偷进田大人的节度府?”
段克邪早已从夏姨(夏凌霜)口中知道聂锋的为人,也知道聂锋与他的父亲有过一段交情,当下便朗声答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父段硅璋,我名段克邪。只因田承嗣搜括民财,将库银充作聘礼,故此我将它劫了,今晚特来寄刀留简的。
听说你做官还算比较有良心,难道你也要来助纣为虐么?”
聂锋听了,大吃一惊,“原来竟是段大侠的儿子,段大侠一生解困扶危,且又是为国尽忠的烈士,天下同钦,我怎能伤害他的儿子?”“可是,我若袖手旁观,那就得拼着与田承嗣翻面了,怎生想个法子,可以暗中助他才好?”义利之念在心中交战,登时也是心乱如麻。
史若梅正要不顾一切的跳出去,忽又听得有人大叫道:“还有一个贼人在园子里!大帅有令,决不能让他们逃跑!”
原来田承嗣已得部下解救,他首先发现史若梅放在他枕头下的那封书信,接着又发现金盒已经失去,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封信是用薛嵩口气写的问候信,他并不知道送信人就是史若梅,只道是薛嵩派来的高手。
段克邪用匕首钉在桌上的那封信,早已给他部下发现了,连匕首一并呈上,田承嗣看了,更是吃惊,段硅璋的儿子名叫段克邪,他是早就听得羊牧劳说过了的,当下想道:“这两封信的字迹不同,不知是否一伙的?听羊牧劳说,这段克邪的武功委实不弱,倘若他只是一般强盗的首领,劫了我的聘礼,到此寄刀留简那也还罢了;倘若他竟是给薛嵩收罗的武士,那么这事就更严重了。”要知他的后一想法若是事实的话,那就证实薛嵩也在收罗各方好手,处心积虑的谋他,他焉得不惧。
不久,又有武士进来禀报,说是贼人已在园中发现,羊牧劳与寇名扬正在与贼人交手,看来可操胜算。田承嗣听了稍稍放心,但因为他发现两封书信,怀疑薛嵩派来的高手不止一人,因此又传令下去,叫部下加紧搜索贼人的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