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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半月过去,两小已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每天必须见面不可。
这一天一大早,吴维道不顾父母的阻止,拿起弓刀,又到了每天与周小玉会面的峰顶。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仍不见周小玉的影子,吴维道有些气恼,但也有些焦灼。
他想:昨天已经约好,今天去猎獐子,她到现在还不来,定是有意怄我。我非想办法唬她一下不可。思忖间,左右一阵顾盼,忽然有了主意。他折了一些枝条,在原地安设了一个捉山鸡的机关,然后又坐下来痴痴地等。
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他下意识地用那柄打猎用的短刀,在石上刻着:“小玉、小玉……”石头刻满了还不见小玉的影子。
看看日色傍午,他气呼呼地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道:“哼!你不来,明天我也不来。让你一个人等……”
就在此刻,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了,正是周小玉。
他想背过身去不理她,但又硬不起心肠,只气鼓鼓地站着。
周小玉脚步有些蹒跚,有气无力地挪着脚步,那平素挂在脸上的天真的笑容,连一丝影子都找不到了。
渐行渐近,他才看出她的眼睛有些红;心头不由一震。
她没像往常一样扑过来,在丈外就停住了。
吴维道脱口说道:“小玉,怎么回事?”
周小玉被他一问,竟哭了起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吴维道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周小玉举步再进,吴维道突地大叫一声:“别过来!”
周小玉一怔,跺了跺脚道:“连你也欺负我!”
吴维道一窘:“小玉,谁欺负你了?”
“我妈。”
吴维道一笑:“你妈欺负你,我毫无办法。”
小玉拭了拭泪痕,嗔道:“人家难过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吴维道用手中短刀一挑藤索,数根枝条暴弹而起。
周小玉惑然道:“这是什么?”
吴维道扮了个鬼脸:“本是见你迟迟不来,做好机关吓唬你的。”
“为什么不了?”
“因为怕见你哭!”
周小玉小鼻子一掀,小嘴一噘,哼了一声,翻着泪汪汪的鼻子道:“让你去使坏,以后人家不来了,看你作弄谁!”
“小玉,你不再来了?”
“嗯。”
吴维道眼圈一红,赌气他说:“你现在就走吧!”
周小玉幽幽地走近他的身旁,勉强一笑:“骗你的,我还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能每天来!”
“为什么?”
周小玉鼓起腮帮手,强忍着打滚的泪水道:“妈不许我出来,她从来骂过我,但今天打了我……我,是偷着跑出来的。”
“那是我错怪了你。”
“道哥,我不能使妈太伤心,我……我不能天天来!”
吴维道低头想了一会,道:“小玉,我每天都来等你,不管你来不来。”
“道哥,你真好。”
“小玉,今天我们多玩一会,以后不知道几天才能见一次面!”
“好,我们还是照昨天说的,去猎獐子?”
“不,我们还是多谈一会。”
“依你吧。”
两人在石上相对而坐。
“小玉,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你告诉我你家的位置,我去找你。”
“不成!”
“为什么?”
“妈不许生人上门,她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玩。”
“我偷偷地去……”
“绝瞒不了妈,夜猫子在附近打呼她都能听到。”
“夜猫子会打呼?”
小玉脸一红:“这是形容妈的耳目灵警。”
“你妈一定是了不起的高手?”
“我想是的。”
“什么名号?”
“不知道,没听她提从前的事。”
“你不会问吗?”
“我不敢,一问她就生气。”
“都是一样的毛病。”
“什么一样的毛病?”
“我是说跟我爹娘一样的毛病,一问就是你的年纪太小。”
小玉接着他的话说:“将来会告诉你的。”
两小无邪地大笑起来。
吴维道突地敛住笑容,一本正经他说:“小玉,说真格的,也许我们将来有一天会离开,不再见面。”
周小玉神色一黯:“会吗?”
“我是这么想,可能会的,我听爹与妈谈话时,就曾说过什么……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什么聚散无常啦,如果我们真的有一天不能见面了,你会记得我吗?”
“当然,死也不会忘记的。”
“小玉,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道哥,我想……”
“想什么?”
“想送给你一件东西,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看那东西……”
吴维道眼睛一亮,兴奋他说:“小玉,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这个!”
周小玉从头发上拔下一根小小的金钗,红着脸递给吴维道,吴维道双手接过来。只见这金钗打造得十分精巧,钗身上有三条直纹,这是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喜欢吗?”
“当然,可是……”
“什么?”
“我没有东西送你,我身边没带什么……哦,有了,我把弹弓给你!”
“好呀!”
“小玉,我教你弹弓的打法,如果你不能出来,闲着没事,就练弹弓吧。”
“好,我也教你……”话说了一半停住了。
“教我金钗的手法吗?”
周小玉沉默了片刻,最后似下了最大的决心:“道哥,教是教你,你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妈知道了不得了!”
“那就算了吧。”
“不,我要教你!”
两人互相传授弓法与钗法,不知不觉已过了申牌时分。
周小玉抬头一看日色,愁眉苦脸地道:“我得回去了,时间不早了!记住,这金钗不能入任何人的眼。”
吴维道黯然神伤地道:“小玉,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再出来?”
“总得等上几天,让妈平了气……”
“好,记住,我是每天必到的。”
周小玉点头“嗯”了一声,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跺脚,什么也没说,弹身飞奔而去。
吴维道望着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痴痴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抚弄着那支金钗,不知不觉时间飞快地消逝……
红日斜挂在山崩的树梢,数声猿啼,把吴维道从痴迷怅惆中唤醒;他懒洋洋地站起身,往家奔去,双脚似不带劲,一丝力气没有。
到了家屋前的涧边,只见数缕异样的火烟,在空中乱冒。
吴维道心中一动,一跃过涧,目光扫处不由全身发麻,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呼吸在刹那间窒住了。
只见房屋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余烬未熄,尚在冒着轻烟。
“妈!”他惨叫一声,向火场奔去。
第二章孤雏血泪
至临近,眼中看到的是颓壁,灰烬,焦木。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两腿一软,他跌坐在地上,他想哭,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塞住,哭不出声,脑海里麻木得成了真空。
残酷的现实,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击碎了。
父亲,母亲,家,在刹那间幻灭了。
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是父亲说的仇家吗?
此刻,他没有恨,没有悲哀……他的整个身心都麻木了。
太阳收尽了最后一抹余辉,自山巅沉没,瞑气四起,这似乎象征着这未成年的孩子将要进入可怕的黑暗之中。
他站起身来踏着灰烬,一步一步地木然挪动,突然——
两段焦炭似的东西映入眼帘,那是两具烧焦了的尸体。
“爹、娘一”
这时,他才放声大哭起来,他双膝跪地,匍匐近两段焦炭,伏尸大恸。
这就是慈爱的双亲吗?
这就是早晨还殷殷叮嘱自己要小心的双亲吗?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惨事发生……
深山,荒谷,黄昏,泛滥着稚于的血泪悲啼。
天愁,地惨。
这一幅图画,铁石人看了也会伤心落泪。仅仅半天时间,他变成了孤儿。
声嘶,力竭,泪尽。
夜幕迅速地垂下。
一个意念,升上吴维道的脑海,仇人如果仍在附近;或许会回头再来,自己也遭不幸的话;断了吴家的根,绝了报仇的人。
小小的年纪能有这种想法,足证他是个不平凡的孩子。
他强忍着揣心断腹的痛楚,在靠山的林中,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清理了一个天然的岩穴,把烧成焦炭的尸体,搬入穴中,然后用土石封住了穴口,伏地哭拜了一番,乘夜奔离这生长的地方。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他和周小玉分手的峰头,坐在了大石头上。
虎啸,狼嚎,果吼。
深山之夜,充满了凶险与恐怖。
现在自己已是无父无母无家的孤雏了,天下虽大,何处是容身之所?
投奔小玉母女?不成,小玉说过,她母亲不见生人,也不知道自己与她的来往。
小玉有一天溜出来,看不见自己,该如何想法?
他感到无比的酸楚和仿惶。眼睛里热辣辣的,但没有泪水,因为已经流光了。
他木然地坐在石头上,想了许多他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心头的黑暗阴晦,不亚于这深山之夜。
为什么自已会遭受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呢?,他想不透这道理。
在父母的爱的羽翼下,他从不知恨为何物,现在,他纯真的心里,开始萌动了恨的波澜,他恨杀父母毁家的凶手。
天亮了,旭日又照人间。
他痴痴地想,小玉会来吗?当然不会,昨天下午她说过的,要等一段时间,让她母亲消消气。
见到她又能怎样呢?她比自己小啊。
他抽出短刀,在石头上刻字:“小玉,你见不到我了,就在我们分别的那天晚上,我家已成灰烬,父母均遭意外。我走了,愿有一天我们能再见面。维道。”
日上三竿,他觉得非走不可了,这山,石,林,木,以至山中的飞禽走兽,似乎都与他有深厚的感情,但他非离开这熟悉生长之地不可了。
他取出小玉所赠的金钗,看了一看,又小心收好,心里暗道:“小玉,别了,我走了,不过将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他起身下石,蹒踞地移动脚步,蓝天,白日,看在他眼里仍是了片黑暗。
突然——
一条灰影拦在身前,遮住丁他的视线,小小韵心灵一震,定睛一看,眼前站的是一个怪样的人,说他是和尚,头发足有三寸长,与胡须扎在一起,像一个鸟巢顶在头上;说他不是和尚,却穿了一件及膝盏的灰色僧袍。足踏芒靴,小腿整个露在外面。
吴维道愕然望着这怪人,因为这深山中除了猎户不曾来过生人。
怪人目光严厉如鹰隼,令人望而生畏,紧盯着吴维道目不转瞬。
他被看得心里发毛,脱口说道:“你是找人吗?”
“嗯。”
问完,没话了。
怪和尚冷冷地道:“娃儿,你是山中人?”
“是的!”
“听你口音,不是土著。”
“您说的不错!”
“你家住在哪里?”
提到家,吴维道心在滴血,勉强保持平静的语言:“在前面山中。”
“家中有什么人?”
“师父问这些干什么?”
怪和尚浓眉耸动,一字一顿他说:“你父亲是‘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
吴维道心头剧震,一连退了两步,骇然望着对方,他不知道父亲当年的外号,但名字是说对了,想不到父亲是“流云双剑客”之一,那另外一个呢?
怪和尚目中射出了锐利光芒,大声道:“说,是不是?”
吴维道陡然警觉,莫非这怪和尚便是杀父母焚家园的仇人?不然,他怎会无端地出现在山中,又怎会一口道出自己的来路了是否要搜杀自己,斩草除根。
恨:使他忘记了一切,双目中进发出怨恨之光,他拔出了腰刀。
“是又怎样?”
怪和尚仰夭大笑:“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真是老天有眼!”
“你要怎样?”
“吴方这种人居然也会有后,可巧碰到了洒家。”
吴维道厉声道:“你杀了我父母?”
怪和尚显然一震:“你说什么?”
“你是杀我父母的凶手?”
“什么?你父母被杀了?”
吴维道一愣,暗想,难道他不是凶手?但听他的口气,似乎与父母有仇。
怪和尚紧追着问:“何时发生的事?”
“昨天下午。”
“哈哈哈哈,死得好,免得洒家动手。”
“你……不是凶手?”
“洒家是准备做凶手的,既有别人代劳,倒也省事!”
“我父母生前与你出家人有何怨仇?”
“吴方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早该死了!”
吴维道厉声吼道:“你侮辱我父亲!”
手中短刀一扬,向怪和尚当心刺去。
怪和尚嘿嘿一笑,不知使的什么手法,一下于扣住了吴维道的手腕,一用力,短刀落地。
吴维道小脸发紫,血脉贫张,厉声叫道:“你要把我怎样?”
怪和尚铁青着脸道:“龙生龙种,鼠生鼠子,酒家要杀你!”
吴维道满腹仇恨,毫无惧意,狂声道:“杀吧!”
“你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