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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帝不许奏捷,要乘机到江南玩玩,江南的美女多,寡妇也多,皇帝就喜欢这两种女人,也想亲自平定叛乱表示威武。
因此,这些在江南玩了一年的十余万边军,根本就不曾作过战,不断在各地逛来逛去。
他们都是所谓重兵,全身重装备,有盔有甲,有坐骑需要照顾,南方温热的气候,把他们整得十之四五水土不服,搜刮来的财物,全被军官们吞没了,没得到丝毫好处,无不怨天恨地。
长途跋涉,盔挂在鞍前,甲卸下搁在鞍后的马包上,倒挟着长枪斩马刀,衣衫不整,一个个垂头丧气,真够瞧的。
后面的辎重车队更糟,四匹健骡拖挽的双套大轮军车。车厢车架挂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有盔甲,有晾晒的衣裤。
形容为残兵败将,不算离谱,难怪千余人的队伍,拉长了四五里,打前站的兵马到了五里亭,殿后的后卫还在城外的环城大道上。
杨敏与十余名旅客,跟在队尾保持半里距离,任由健马自由举蹄,慢慢北行听天由命。
军队不许旅客超越,旅客天胆也不敢放马奔驰抢道。
他的坐骑是二级枣紧,算是良好的坐骑。
行李也简单,一只马包,一个鞘袋,标准的长途旅客打扮,只是人生得俊伟出色,颇为引人注目。
神针织女也乘了一匹玉花聘,傍在他右首并辔徐行。
“杨兄,你在京都要停留多久?”她脸上依依的神情流露无遗。
“大约一月左右。”杨敏的神情却显得洒脱:“替朋友办一些琐事,需各方奔走,不便久作羁留,事情办妥就走。”
“我等你早着归鞭。”她嗓音有点变:“你如果不来看我,我会望穿秋水。”
“恐怕不可能。”杨敏说:“我可能卖掉马和鞭,乘船扬帆南返,在山东德州附近,还得逗留十天半月替朋友办事。那位牛郎在京都,不会多远留,京都良乡的金翅大鹏岳家子弟,不会容忍他在京都网罗羽翼。南边两条龙,北地一大鹏;都是功臻化境的领袖人物。那只大鹏尤其气量狭脾气暴,与京都权贵有良好关系,哪会容许野心勃勃的袅雄远来撒野?他如果返回,你得小心了。”
“他还得小心我呢!哼!”她脸色一变,动人的晶亮凤目,突然放射出阴森的冷电。
“咦!你……”杨敏听出口气不对。
“不谈我,我心中有数。杨兄,你怎知道那畜生把我掳至客店的?”她重拾话题,避免谈及自己。
“我藏身在房内,利用门隙窗缝留意他们的动静,他们的一举一动皆难逃过我的耳目。甚至他们各处理伏爪牙的位置,我都一清二楚,对面客房的动静,我会忽略吗?”杨敏说得头头是道,似乎他住在客房,可以透过房舍墙壁监视四面八方。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也没留意杨敏的语病,也不知道客院的建筑格局。
“幸亏你早到一步……”她眼中的冷电又现。
“不要放在心上。”杨敏打断她的话:“你仍要找九州冥魔?”
“我哪敢?”她笑了,是慧黠的笑:“今早本城双太岁两位大爷,登门向我爹提出严重警告。”
“警告什么?”杨敏也怪笑。
“不许任何人再提九州冥魔的事,声称胆敢与九州冥魔作对的人,就是双大岁的仇敌。”她用马鞭向前一指:“昨晚他们在前面的五里亭,拦住那位大英雄讲理,理没讲通,几乎丢命。危机千钧一发中,九州冥魔突然出现救了他们,打得那位大英雄掉落水沟逃之夭夭。他们说出经过,所以警告本城的大爷们,干万不要仇视九州冥魔。九州冥魔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
“所以,我哪敢冲犯六岁呀!”
“你胆大包天,敢冲犯九州冥魔,敢冲犯牛郎……”
“不提他。”她加上一鞭,健马急冲。
普通的轻骑兵,一天的行程是八十里,边军是重骑兵,平时的行程一天四十至六十里,这一队边军,仅走了三十五里,便在大屯镇扎营。
旅客也跟着倒楣,乖乖在大屯镇打尖。
聪明的人不落店,干脆等天黑赶夜路。
杨敏也不落店,在镇外的树林歇息,到镇上买食物草料,准备夜间动身。
树林东面不远处,是军帐林立的边军宿营区,胆小的人不敢接近,因此他不怕有人在暗中跟踪盯梢。
当然他心中雪亮,没有人跟踪盯梢。
四海牛郎那些人,五更初便远离疆界了。
二更天,他出现在南返途中,穿着打扮改变了,头上是青巾包头,背上有一顶花边遮阳帽,穿的是两截皂服,肋下有一个招文袋。没错,是官差。
嘴上粘了两撇大八字胡,左须有一条两寸长刀疤,鼻梁隆起像鹰勾鼻,一口白牙变成褐色的。
杨敏已不再存在,他变成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官差。
四更初,他出现在达沿河边的一座破屋,从屋后草丛取出两个大革囊,比一般的鞘袋稍小些,可当鞘袋使用。系妥毕,立即就遣,蹄声得得踏上归程,府城的灯火,渐渐消失在身后。
他才是胜利者,才是凯旋的勇土,一条如意的变色龙。
鞘囊内,有十六色珍宝,二十锭十两金元宝。
其实,大屯镇的留宿旅客并不多,大半跟在军伍后赶路的旅客,等得不耐烦。
这些旅客,绝大部分是从河南来的,在顺德落店时,并不了解顺德是往西往南的分道站,不了解顺德是军运分道的中心,不理会店伙的好意劝告,按习惯鸡鸣早看天动身北上,认为军运不可能影响他们的行程。
动身之后,才发现不妙,后悔已来不及了,只能一步步慢慢跟,跟得心中冒烟,因此,改变主意赶夜路。
天一黑,旅客便—一抬掇启程。
一个穿了两截青在村妇装的中年妇人,在镇东的树林草丛间疾走,脚下轻灵俐落,根本就不像一个中年村妇,胁下挟着长布卷,在纷纷拾掇准备驮马坐骑的旅客歇息处,匆匆掠过像在寻觅厮熟的人。
显然她失望了,直至旅客们所剩不多,她仍在各处寻寻觅觅。
她始终不敢接近军营外围的哨兵警戒区,那一带也罕见歇息的旅客,因此不曾接近杨敏歇息的小树林,临时歇息的旅客,绝大多数在镇北散布在树林草地里。
三更天,镇内镇外已不再有人走动,该走的旅客早就走了,留在镇内客店投宿的旅客并不多。
她只好动身离去,乘了一匹与她身分年龄不配的雄骏黄瞟,鞍辔齐全品质一流,马包鞘袋也都是精品,单人独骑孤零零踏上往北的旅程。
四海牛郎一行二十二骑,分为三组北行,速度颇为可观,因为幸运地没碰上军队。
再就是失败逃走必须快马加鞭,以免被追及。
不论是杨敏或九州冥魔,这位大英雄都心中凛凛。
飞虹剑客如果被逼急利用官方力量对付他,他付不起损失惨重的代价。
逃走的当天,便赶到内丘,次日近午时分通过柏乡。便被另一队北旅的军队挡住了。
他天胆也不敢招惹军队,乖乖跟在军队后面慢慢走,本来预定快马加鞭,赶到赵州投宿的,一天准备赶两百余里,他逃离的迫切心态暴露无遗。
他并不知当地的交通状况,也懒得向行家打听。
一些行家在这段时日里,避免走大官道,抄间道走捷径,沿山区边沿走临城、高邑、元氏,便可直达真定府城,路程比走赵州大官道仅远了三四十里而已,路况也相当良好,好处是旅客稀少,可以纵骑飞驰。
其实,大官道碰上封路塞车的机会并不多,在某一段时期出现频率高,碰上的旅客就倒媚了。
前一段时期是亲征军南下,这段时期则是亲征军陆续凯旋。
无论是南下或北旋,并不是一二十万人一起浩浩荡荡走的,而是一队队分开趱程,中间的空隙旅客仍可通行无阻。
他们被挡住了,只好自认倒楣。
而在同一时期,信使从临城高邑的间道,以飞骑北奔,速度比他们快一倍,甚至两倍。次日,他们改走夜路,果然沿途无阻,快马加鞭顺利通过赵州。
昼伏夜行,两天后,踏入真定府地界。
真定府是一座兵城,也可以说是三座兵城,因为同列的两座城,一是卫城(真定卫),一是练兵城。
每年京都皇帝大阅兵的三军,都是先半年便调来这里训练的。
在这里,兵比民多三四倍。
府城的居民仅十余万,兵却有三十万人以上。仅参于大阅调来调去的官兵,就有二十万左右。
在这里碰上大群酒醉闹事的官兵,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民众最好放聪明些及早趋避,以免死无葬身之地,绝对不可反抗或干预,认了命。
真定卫的卫田占了两个乡,把人弄死往麦地里一理,明年骨肉便会成为肥料,神不知鬼不觉,称之为死无葬身之地,绝非夸张抹黑。
府衙的治安人员,决不敢光临卫城的范围,当然包括卫田以及官兵的军方村落。
四更天,大官道上人车绝迹,赶夜路的旅客,要天亮后才能到达这一带。南下的赶夜路旅客,已经赶到奕城了,所以这段官道鬼影俱无,正好让健马飞驰。
但走长途的马,是决不可能飞驰。
二十二匹坐骑分为三组,白天保持一里距离,晚上缩短至百步以内,保持目视连系。
旅客并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还以为他们是三批不同的旅客。
先头第一组有男女六骑士,仆仆风尘倦意明显,健马以平常的速度前进,缓慢的蹄声,打破四野的沉寂,一望无际的将熟麦田中,不时传来野狗土狼的凄切长嗥。
官道一折,前面突然出现一排灯光。
“奇怪,怎么可能有整齐的灯光?”领先的中年骑上,向并辔而行的留掩口须同伴问。
“也许是庙会留下的灯火吧!”留掩口须的同伴,说话懒洋洋提不起劲。
乡村小市集或村落,民众生性勤劳俭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睡早起,家中点灯的时间有限,夜间减少活动,省些灯油,怎么可能家家彻夜悬灯?
那排灯确是奇怪,像是一字排开,估计每盏相距有两三丈,而且很可能是大型的气死风圆型灯笼,所点的也可能是牛油大烛,而非石蜡或乌柏蜡制品,不可能彻夜照明,除非半夜添烛。
共有十二盏之多,远看像一排列星。
“前面是真定县与获鹿县交界的营口村,只有百十户人家,唯一的庙是土地庙,哪来的庙会?”中年骑土以权威性的口吻说,大概曾经在这段路往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走近便明白啦!”
“咱们该歇息饮马了。郊口那条小河的水真的很清澈,喝足了最好换水囊的水,到府还有十几里,天亮之前不会有饮食入肚。”
真定府的附廓县也叫真定,南面与获鹿县的境界仅十余里,赶到府城早膳绰有余裕,夜间途中不可能有小店供旅客享用。
走了四五里,中年骑士又大惊小怪了。
“灯笼是悬挂在村外的,高度一样,灯式相同,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委实可疑。”
中年骑士说:“咱们必须对可疑的事物留意,可别无事卷入无谓的是非里。我先到前面看看。”
“每样事都大惊小怪,日子难过得很呢!葛老哥。”
留掩口须骑士仍然懒洋洋,反对同伴先前往察看:“咱们是旅客,地方上的事与咱们无关。”
“我还得去看看,你们小心了。”
健马冲出,立即引起后面第二组骑士的注意,以为出了情况,立即往前拉近。
中年骑土在小桥头下马,在桥栏挂缰安顿坐骑,开始观察附近的景物。
大官道宽有五丈余,河宽仅三丈左右,架起的大木桥长宽都是四丈,桥头两侧,竖起两丈高的灯柱,各悬了一盏大型圆式气死风灯笼,烛粗近寸,光度甚佳。
桥北面百十步官道右侧,便是小小的营口村,可能早年是军队屯田的小营寨,所以土围墙高大得像南方的城墙。晚上想进村,休想。
灯柱往东西延伸,每隔四丈悬灯一盏,看不出任何异状,那只是大户人家夜间外出办事的照明灯笼,没写有姓氏或堂号。写了字的灯笼,会产生浮动的阴影,影响视线易看到鬼魅。
不可能找人询问,也没有询问的必要。
看不出异状,中年人回到桥头,举手打出信号,远在里外的两组人马立即会合,同时策马动身接近。
小河成半弧绕过营口村,大木桥正在半弧的顶点,灯柱却是东西整齐排列的,最后一根灯柱,距草木丛生的河南岸已在百步外了,因此中年人并没察看河岸,当然也没有察看的必要。
距桥头还有三四十步,桥北二十余步突然火光一闪,轰然一声大震,火星曳尾摇曳直上十余丈高空,砰然一声大震,光芒耀目。
旗花信号,军用的指挥工具。
所有的人皆怔住了,怎么一回事?
“四海牛郎,纳命!”叫吼声震耳,人影纷现。
弦声狂鸣,第一波箭雨到达。
难怪灯笼如此明亮,用途是照亮目标。
“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