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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波澜起伏,手指紧紧攥紧,指甲掐入掌心。
紫熵,裕华宫。
臣相付璃与大将军应莫言坐在子襄面前,前者神情焦虑,后者满脸愤懑。
而子襄脸色苍白,一双狭长的眼睛布满血丝,眼圈下都是黑晕,显见这些天他一直失眠。二十来岁的人,看起来竟似老了许多,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
“大王,臣接到赤燕王独孤煌发来的请柬。”付璃面对新君颓败、阴郁的样子,心中惴惴,说话也不象以前在子墨面前那么自信。
“哦?什么请柬?”子襄仍然失魂落魄,付璃不敢肯定他是否听清了自己的话,是否意识到自己在问什么。
“是独孤煌的女儿独孤涵月要出嫁,嫁的人是咱们紫熵人……”
子襄一愣:“是谁?”
“是苍夜。”
“苍夜?”子襄几乎跳起来,眼前立刻出现了那个一身红衣、目光冰冷的少年,纵然被自己打得浑身是血,也依然那样骄傲倔强。而自己因为他竟被王兄打骂,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
“苍—夜—!”子襄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这个卑*的*脔,居然要成为赤燕的驸马?哈哈,哈哈,独孤煌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要为女儿捡一个被我大王兄糟蹋过的破烂?”
应莫言似乎看不惯子襄那种刻薄样,冷冷地道:“现在更加可以肯定,当时从我们王宫劫走温如玉和苍夜的便是独孤煌。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温如玉逃回了长安,而苍夜仍然被抓在独孤煌手里。独孤煌必定是考虑到他和温如玉的关系,才会这么做的。否则,单凭苍夜出身平民,他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苍夜!”
子襄眼里射出阴鸷的光,喃喃道:“苍夜,温如玉的男宠?独孤煌嫁女?”忽然目光转身付璃,“臣相,独孤涵月的婚期是哪天?”
“十月十八。”
“好,我们立刻动身去赤燕。我要将苍夜的身份揭露出来,看独孤煌如何收场!”
“大王!”应莫言终于沉不住气,直直地盯着子襄道,“此刻大王最重要的是要为先王报仇。臣请大王下旨,让臣立刻发兵直捣长安!”
子襄冷冷地瞥他一眼,道:“你确定温如玉死了么?”
“这……”
“若是温如玉死了,我还有点把握。但若是他没死,凭你能斗得过他?独孤煌为什么要嫁女?难道不是怀疑温如玉没死么?你想过没有,我王兄去长安查证温如玉的死,却为何竖着去横着回?我敢断定,温如玉他没有死!”
“臣不怕他!从未真正交手,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况且先王已同意臣带兵讨伐康朝,只不过后来横生枝节……”
“先王同意?”子襄眯起眼睛,冷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句话将应莫言的话堵住,背上冷汗直流。
这个被子墨宠坏了的王孙公子,心肠恐怕比子墨要狠过百倍。江山……恐怕岌岌可危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因爱成狂
付璃与应莫言面面相觑,觉得这裕华宫中气氛好压抑,有窒息的感觉。不愿再呆下去,便一起站起来,躬身告退。
“臣相。”到宫外无人处,应莫言站住,沉沉叹息,“大王这样子……真令我担忧。”
“是啊。”付璃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短短几天,鬓边已添了几分斑白。
他茫然地看着宫外杆杆修竹:“他对先王的感情……怕是不仅要毁了自己,还要毁了紫熵。”
“我本以为,凭大王对先王的感情,他会迫不及待地发兵康朝,为兄报仇。没想到……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本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现在怎么会怕了一个温如玉!我真不明白……”应莫言语声晦涩,脸上充满懊恼之意。
“我想,他并不是不想报仇,只不过情绪还未稳定。大王的心思十分复杂,他对先王的感情……可能爱到极点,也可能因爱生恨。”
“臣相此言何意?”应莫言不解,“你知道,我是粗人……”
付璃苦笑:“我也并不精通,只不过比你敏感些……”顿了顿道,“大王对先王有强烈的占有心理,而先王对温如玉的器重大家有目共睹,我听说先王还为温如玉责罚过大王。这次听说温如玉的死讯后,先王不顾大王反对,执意要冒险去长安,说是为了确认温如玉的死亡,而大王却认为先王是希望温如玉没死,因此又妒又恨……这里面的纷纷扰扰谁也说不清楚。如今先王驾崩,对大王而言,或许是永远地拥有他了。他的心思……又有谁能明白?”
“可是……难道就这样算了?”应莫言握紧拳头,语声中有强烈的不甘。
“大将军,你这样迫切地想要发兵攻打康朝,总不会只为了给令郎报仇吧?”付璃扫应莫言一眼,“为王者尚且不急,你却这样摁捺不住,就不怕大王猜忌你?”
应莫言悚然一惊,冷汗再次流下来,讷讷道:“犬子虽被温如玉重伤,但修养一两个月也就无碍了。我不单单是为这个原因想攻打康朝。”
“那么……?”付璃若有所思,“难道你也妒嫉温如玉,想要与他一较高下?”
“这……”应莫言微窘,“不瞒臣相,这确是原因之一。我很不满先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没正式交手,他便那样忌惮温如玉,还要将他劫到紫熵来。”
“可现在温如玉不是死了么?”
“我不相信他真的死了。”应莫言道,“而且……身为武将,我总想建功立业。既然先王有逐鹿中原之志,我正好驰骋沙场,一展身手,为紫熵开拓疆土。但现在……真不知这位新王作何感想……”
“罢了,大将军,听我一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新王的心思我们猜不透,还是遵旨行事比较好。”付璃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应莫言点头。
他们走后不到一柱香功夫,一名黑衣影卫出现在子襄面前,跪倒行礼:“息堰拜见大王。”
子襄盯着他,眼里露出丝丝寒意:“你是王兄派到安王府监督我的,对不对?”
息堰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身躯微微一震:“……是……”
“平时我的一举一动你都向王兄禀报?还有上次我囚*苍夜的事也是你告的密?”
“……是……”
“抬起头来!”
息堰抬起头,见子襄已站到他面前,用力扯下他的面具。
“大王……”看到子襄眼里射出近似疯狂的目光,息堰的脸色瞬间苍白。
子襄一把揪住息堰的衣领,狠狠抽他的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裕华宫中回荡。
他双目赤红,脸上的肌肉狰狞地扭曲着,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地发出一迭声的咒骂:“监督我?你这么不信任我?我全心全意对你,你却这样对我!我算什么?你养大我、保护我,我就得做你翅膀下的小鸟?我不再是孩子了,我有感情!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一边宠着我,一边猜忌我,这算什么?为了温如玉,为了他,你就打我、骂我,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只有他值得你欣赏,对不对?对不对!”
息堰不敢运功保护自己,只是直直地跪在地上,任凭子襄打骂。
他很清楚子襄只是借他*对子墨的不满,但作为影卫,除了服从主人,根本就不能、也不敢有自己的思想。所以他只能默默承受。
转眼两边脸颊已高高肿起,血水不断从嘴里涌出来,他已计不清究竟被打了多少下。终于子襄平静下来,盯着他红肿不堪的脸,唇边泛起森冷的笑意:“你是我王兄派来的狗,如今你的主人不在了,你还指望我留着你么?”
“任凭大王处置!”息堰恭顺地俯身答道。
头上没了声音。息堰静静地等着子襄对自己的裁决。
半晌,忽然听到子襄轻轻笑了一声,竟似有些亲切。
息堰愕然地抬头偷偷看了一下子襄的脸色,又连忙低下头去。
但他确信,刚才看到的子襄已经没有怒容。
“孤不要你死。”子襄开口时改了自称,仿佛一下子完成了由安王到大王的身份转换,“孤还要重用你。”
“……多谢大王!”
“如今先王已死,孤是你的主人,你明白么?”子襄的语气难得的温和。
“是,属下明白!”息堰叩下头去,以额触地。
“好,发誓从此效忠于我!”
“大王……影卫的职责本就是效忠于大王……”
领子再次被拎起来,又一个巴掌将息堰打得跌倒在地:“谁许你反驳孤的话?别忘了孤是你的主人,你只能服从孤的命令!”
“是,属下发誓……”息堰爬起来恢复跪姿,举手发誓。
“好,孤相信你的忠诚,所以,孤要封你为宫中影卫统领。”
“多谢大王。”息堰伏地谢恩。
“立刻派人到长安,查明先王的死因,以及鲲鹏王爷温如玉的生死之谜!”
“是。”
“你再带上五名影卫,明日一早随孤出发去赤燕。”
“是。”
骠骑将军府。
应飞扬见子襄金冠玄袍,气宇轩昂地走进来,勉强挣扎着坐起来:“大王……”
子襄上前摁住他,微笑道:“飞扬,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应飞扬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却感觉他已陌生了很多。
子襄的眉宇间已平添了许多帝王的威严,他再也不是安王了。他们之间从此只是君臣关系,不复当初的友情了吧?
“飞扬,孤今日来,是想问你几句话。”
注意到子襄用了“孤”而不是“我”,应飞扬恭敬地低下头去:“是,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子襄一愣:“飞扬,你变了。”
“哦?臣哪里变了?”
“你……看起来稳重、内敛多了。”子襄看着应飞扬,目光渐渐深沉。
应飞扬心中一动,是错觉吗?子襄好象越来越象子墨了。只是,他眼底偶尔掠过的戾气,却依然还是安王的样子。
“是啊,以前的我年少轻狂,过于张扬了。”应飞扬微微低下头,收敛起受伤前的骄傲。
子襄点头,沉吟道:“飞扬,你会忠于孤么?”
应飞扬被他一句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愣住:“大王何出此言?臣对大王忠心不二。”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站在孤这边?”子襄逼上一步。
“……是。”
“好。飞扬,孤很满意。”子襄扬眉笑道,“不愧是孤的好兄弟!你放心……只要你对孤忠心,孤绝不会辜负你的。”
应飞扬心中忐忑,子襄说这些话……好象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刚刚建立自己的*,自然要铲除异己、收买人心,难道……这是对自己的考验?
“伤势如何了?”子襄亲切地问道。
“谢大王关心,臣好多了。”
“嗯。”子襄凝视着他,目光中有探索的意味,“跟孤说说你与温如玉交手的感觉,他……真的天下无敌么?”
“大王要臣说实话?”
“当然。”
应飞扬垂下眼帘,仿佛在回忆那天的情形,脸色灰败,喃喃道:“温如玉……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可一旦与人交手……他那种气势,那种耀眼的光芒,就好象俯视苍生的神灵……让人忍不住想跪拜在他脚下……”
子襄如受雷击,愣愣地瞪着应飞扬,似乎不相信这是他说的话:“飞扬?”
“大王恕罪,臣该死,但臣说的是实话。”
“若是令尊与他交手,你认为……?”
应飞扬咬着下唇,沉默半晌道:“家父……恐怕只能在他手下走五十招。”
子襄点点头,缓缓站起来,轻轻道:“好,孤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孤明日启程去赤燕。”
“大王……”应飞扬敏感地道,“大王是想与独孤煌结盟?”
子襄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没有回答,转身大步离去。
第二百八十五章 破蛹化蝶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鲲鹏王府的人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天籁般的琴声,又看到了那个坐在高楼上,白衣如雪、宛若天人的男子。摘掉“萧史”的面具,温如玉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王府的下人都对温如玉忠心不二,他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他们会*他,所以只要在自己家里,他总是可以这样无拘无束。
和着琴声低吟,淡淡的忧伤从词句中丝丝流露。
景琰倚在栏杆上,带着欣赏的目光,含笑看着温如玉指尖划出的优雅。
今天是他缠着温如玉弹琴给他听的,白天忙着办案,晚上静下来便觉得无聊。以前在属地花天酒地惯了,碰到温如玉这个君子,景琰实在憋得慌。
“王兄,我们去逛青楼吧?”
“不行,我从来不去风月场所。你也小心些,若被皇上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兄,我们去喝酒吧?”
“我还要看案卷,不如叫厨房备宴,我陪你在家里喝。”
“王兄,长安越来越繁华,难道就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你想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