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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公公赏脸。”
两人坐定品茶。
李默忍不住看温如玉,语气中带了惊艳:“看王爷的气度,不亚于当年羽扇纶巾、雄姿英发的周公瑾,难怪满朝文武都对王爷赞不绝口,夸王爷是康朝的顶梁柱呢。”
温如玉浅浅一笑:“公公过奖了。可惜……皇上不是这么想,否则,他为何要我死呢?”
李默一愣,垂下眼帘,似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
温如玉又笑,道:“这个问题让公公为难了么?不用回答,我心中清楚得很,必定是皇上忌惮我战功赫赫,怕功高盖主;或怕我存了反意,对不对?”
“王爷……”李默露出为难之色,道,“奴才不敢妄作评论。王爷是个聪明人,其实……王爷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皇上这样对你,你难道就不能……”
温如玉瞥他一眼,微微挑眉道:“公公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李默看他半晌,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的诚意;最终不敢造次,轻轻一笔带过:“奴才只是随便说说,奴才身份低微,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
温如玉轻轻一笑,端起茶杯,那种风雅,再次令李默看得呆住。
浅浅抿一口茶,又抬眸道:“皇上……他还好么?”
“皇上很好。王爷替皇上打退敌兵,皇上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睡安稳觉了。”
“哦,你是说在此之前他睡不安稳么?”
“是啊。皇上什么事都不放在脸上,表面上不急,心里可急着呢。”
温如玉暗暗叹息。只是为了不放心自己,宁可辗转难眠,也不愿派自己出征。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是累啊!兄弟之间,竟是如此不值得信任吗?
“那么……”想开口问妻儿的情况,想想李默未必清楚,也就罢了。
不想李默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喟然道:“王爷,自你走后,王妃形同槁木,还向皇上请求,将清寒小王子带回家,不再到皇宫中来了。王妃,怕是恨死了皇上,看到皇上也没个好脸色。”
温如玉的手不*轻轻颤抖了一下。
忧伤,只在眸中一掠而过,如同蝶翼。
一会儿酒宴摆好,两人同往花厅,出门时李默被门槛绊了一下,温如玉及时伸手扶他,摸到他腰间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似是金银之物。
两人同桌共饮,晏修作陪。
温如玉仿佛酒量极浅,喝下两杯酒脸上便泛起红晕,一双眼睛朦胧起来,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朦朦胧胧。
晏修在旁边担心地道:“王爷,只怕这两天你太过劳累了,怎么才饮几杯就撑不住了?”
温如玉展颜道:“谁说我撑不住了?今日公公在此,我心里高兴,一定要痛饮几杯。你别拦着我。”
说着起身为李默倒酒,身子忽然一晃,碰翻了酒杯,酒洒了李默一身。
“公公,抱歉。本王太不小心了。”温如玉歉然,拿出手绢给李默擦拭衣服,却又道,“不行,衣服都湿了。公公将外衣换下来吧,待我拿去火上烤一烤,很快便干的,不会耽误公公行程。”殷勤备至,伸手去解他衣服。
李默被他弄得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反应,晏修已过来帮他脱了外衣。
腰上一个锦囊,鼓鼓的,晏修仿佛不小心碰了一下,那锦囊倏地掉下去。
散开,洒落一地金银珠宝,光彩夺目。
李默呆若木鸡,一下子变了脸色。
温如玉却似乎毫不介意,含笑拍拍他的肩道:“看样子,公公在宫中极受皇上宠爱,赏赐这么多,怕是连嫔妃们都比不上你了。”
李默尴尬之极,脸上又红又白,像唱戏的涂了脂粉一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讪讪地笑了几声。
温如玉却已蹲下,帮他将这些珠宝一样样捡起来,放回锦囊中,交还给李默。李默只能在旁边看着,手足无措。
温如玉回身,歉然笑道:“对不起,公公,扫了你的兴。来,我们再喝。”
想坐下,脚步却已踉跄。
晏修连忙扶住他,道:“王爷小心。”
“我没事……”温如玉笑,“你将公公的衣服拿到厨房去烤一烤吧。”
“是。”
温如玉继续喝,越喝目光越迷濛。
李默站起来:“王爷,奴才该回京复命了。”
温如玉茫然地点点头,口齿不清:“告诉……皇上,我……随后就回。”
“是,王爷。”
晏修忙去拿了李默的外衣,递给他。
待李默离去,温如玉站起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摊开手掌,掌中一粒明珠,双手扮开,里面是空的,却藏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借圣旨之名,以毒酒杀之。
第一百零九章 力挽烟尘
李默回到皇宫,又变成了那个忠厚老实的模样,跪倒在景剀面前,一脸诚惶诚恐:“皇上,奴才有辱使命。”
“哦?”景剀眉不动,脸色如常,似乎已料到什么,“回来了?起来说话。”
李默站起。
“圣旨送到了?”
“是。奴才已将圣旨送到,可是……王爷他不肯接旨。”
“为什么?”还是没有动怒。
“王爷没有讲原因,只说待料理好西陵关事务,即刻回京,向皇上负荆请罪。”
景剀微微点头,目光投向窗外,表情未变,语气中却带了冷萧之意:“那好,朕等着他回来给朕一个交代!”
“皇上……”李默欲言又止。
景剀收回目光:“还有何事?”
“奴才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李默垂眉,白白的脸上分明地写着恭顺二字。
“讲。”
“奴才经过居崤关时,到处听到百姓提起王爷,人人将他当成神仙一般敬仰。都道康朝亏了有王爷在,否则如何能保得了万里江山。皇上得王爷,如有神助……”
景剀甩袖站起:“够了!这些话朕听得多了!”怒气溢满眉梢,脸上顿时便阴云密布。
李默脸更白,后退一步:“奴才该死!”
景剀看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顿一顿,道:“如玉……还好么?”
李默头仍低着,用眼角的余光瞟向景剀,见他脸色已好了许多,方才松口气,道:“奴才见到王爷时,王爷未穿战袍,只是一身白衣,潇潇洒洒,俊雅飘逸,看起来恍若天人。王爷是个才子,即使在惨烈的战争中也不失风采,还做了几首词。”
“作词?”景剀掀眉,“看来他真的是才华横溢啊。一边打仗一边作词,够潇洒。你如何知道他作了词?”
“奴才在居崤关一处酒楼用餐时,听旁边有人念起王爷作的词。真是文彩斐然,气势磅礴。”
“哦?”景剀顿时有了兴致,道,“念给朕听听。”
李默念道:“今古山河无定据,画角声中,兵戈无重数。剑气连天霜雪寒,蹄声踏破天涯路。满目凄凉谁可语,一朝逐鹿,何计百姓苦!谁引银河补天裂,扬鞭力挽烟尘住。”
“一朝逐鹿,何计百姓苦。”景剀念道,喃喃自语,“难怪他不肯接旨。”
“皇上,王爷胸怀天下,心中只有百姓。”
景剀笑起来,笑得意味深长:“他若为王,倒是贤明君主。”
李默听得惊心,不敢接话。
“谁引银河补天裂,扬鞭力挽烟尘住。看来……只有他能补天阙、挽烟尘了!”
李默更不敢说什么,把头低下,悄悄往后退两步。
香雪宫。
梅如雪正在捣药。
宫女绿依匆匆进来,神情有些慌张。
“娘娘。”
“出什么事了?”梅如雪有些奇怪。从未见到过绿依如此紧张。
“娘娘,我听乾清宫的小太监说,王爷已经将乌萨兵退至西陵关,乌萨兵居然不战而退了!”
梅如雪手里的药杵猛地脱手掉了下去,脸上瞬间失色,慢慢站起来,失了魂魄一般,茫然地往外走。
“娘娘,你要去哪里?”
“我……”梅如雪仿佛如梦初醒,道,“我去找皇上。”
绿依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拦着。最终没有说出来,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离去。
那个纤瘦的背影,突然刺痛了她的眼睛,泪水悄悄浮上来。
景剀正在发呆,眼里出现梅如雪的影子,脚步飘浮地走过来,走到他面前,勉强站定,气息不稳,额头上渗出细细的冷汗。
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她总是那样淡定从容的啊。
“雪儿,你怎么了?”景剀连忙站起来,伸手将她扶住,“你脸色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乌萨退兵了?”
“是。”
“我大哥……他还……活着吗?”
景剀放开手,重新坐下,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抹凄怆,心隐隐地痛,更多的却是妒火中烧,再开口时脸上便带了些冷漠:“你那样关心他?”
梅如雪不答,却执着地追问一句:“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景剀冷笑:“没有朕的命令,谁敢让他死?就是他自己也不行!”
梅如雪愣住:“你不是答应了他的承诺么?他不是承诺乌萨兵败之日,他以死谢罪么?”
景剀的手指握起来,握得越来越紧,盯着梅如雪,一字字道:“朕还用得着他,他休想一死了之!”语气中竟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想让他干什么?”梅如雪茫然地看着景剀。
“这是朝廷中的事,你当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沉声,语气竟是不同寻常的严厉,全然没有平素的温柔。
梅如雪的心一下子冷下来,一股寒意涌遍全身。
松开桌子,一步步后退,退一步,脸色多一分苍白。目光渐渐溢满痛苦,唇边露出笑容,笑得有些苦涩:“臣妾知罪,臣妾告退”
转身离去,身子晃了两下,堪堪跌倒。
景剀冲上去抱住她,抱得很紧,紧张得声音发抖,一迭声地道:“对不起,雪儿,不要这样。是朕不好,你别难过。朕只是心里太烦了,不是针对你……”
梅如雪一动不动。
“朕妒嫉,朕在妒嫉如玉。朕知道,你是为了他。为了他,你居然想讨好朕,你对朕自称臣妾,平*根本对些礼节不屑理会。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做。朕妒嫉他,妒嫉得发狂……你心心念念着他,你为他研制毒药,你别当朕什么都不知道。这宫里,根本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朕……”
梅如雪的身子蓦然僵硬,眼里掠过惶恐之色,脸色愈加苍白如雪。
景剀将她抱得更紧,声音低沉而充满痛苦:“雪儿,你从来不是朕的。朕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心。为什么?为什么?你将朕的心都掏空了,朕觉得好空虚,朕有一大群女人,却只喜欢你一个。而你喜欢的是如玉。朕好孤独,朕甚至想从那个假冒媚儿的洛颜身上寻找刺激……如果如玉死了,你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你告诉朕,你会怎么样?”
梅如雪抬起眼帘,眼波渐渐平静,平静如一池秋水。
“皇上,我说过,我是你的妻子,绝不会背叛你。大哥若是死了,我会为他难过,为他哭,但仍然会活下去,活得很好。我有柔儿,我有责任。这是你们君臣之间的事,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无权干涉,大哥也不会许我干涉。你放心。”
说完,垂下长袖,一步步离去。
脚步分明已沉稳下来。
可每一步都似乎踏在景剀心上。
这个人,生生地要让他疯掉。
第一百十章 抗旨之罪
午后的乾清宫很安静,窗外有片片落花飞过,风吹在景剀身上,暖暖的,令他不觉有些倦意。
案上堆着一大叠奏章,景剀却了无情绪。一直喝着茶,但仍然觉得口干舌燥。
仿佛是为了寻找一些安慰,他刚刚去了一趟林媚儿的碧清宫,却发现林媚儿正在练习书法,写的是一阙《虞美人》:
烟水秦淮当年梦,故国数载东风。断肠人去玉楼空,可堪旧游时节见行宫?
繁华寥落千古事,忍看苍天拨弄。丹心只许为苍生,一任笙歌散尽夕阳中。
看词意,他已明白了什么。问下来,果然这阙词是林媚儿与温如玉珠联璧合之作。
天生丽质的林媚儿温柔贤淑,典型的大家闺秀。
她已知道自己的伯父林靖余刚出兵就折损三名鲲鹏军将领的事,万分抱歉,请皇上代为向温如玉致意。
温如玉,温如玉,这宫中每个人都在护着温如玉。
平素波澜不惊的梅如雪,一得知乌萨退兵,便慌成那个样子。虽然嘴上说只将温如玉当成大哥,心底里未曾有一日将他忘记吧?
又酸又涩的滋味,百爪挠肠。
想着,忽然见李默进来,躬身道:“启禀皇上,王爷已从边关回来,正在宫外候旨。”景剀道:“宣。”
李默转身。
“等一等。”景剀叫住他,“朕这里不用你侍候,你退下吧。”
“是。奴才遵旨。”
景剀看着门外,见温如玉一身白袍,外面罩着黑色的斗篷,风尘仆仆地进来,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俊逸潇洒,眉目间却有着英姿飒爽的味道。
“臣拜见皇兄。”温如玉跪倒,俯身,姿态优雅而恭敬。
景剀看着他,沉默,面无表情。
温如玉微微抬起头,感觉到那股凝视的目光,重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