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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自己,洛花从来不是这样软弱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此刻,在见到温如玉动人的微笑后,在听到他温和的语声后,她竟退缩了?
她的脑子里很乱,有无数的声音在纠缠,却抓不到半点头绪。
目光也同样变得紊乱。
“如果,你真的这样恨我,非要杀我不可,请告诉我理由。”他一字一句,平静到极点。
“我为你计划好一切,我做了那么多,可你根本不领我的情。你背着我离去,你辜负我的心……”洛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凄楚。
温如玉震惊地看着她。原来,他一直把她想得太坚强,原来,她骨子里仍然是一个脆弱的女人。
“洛姑娘……我很抱歉。可是……假如过去那么多次你让我受的折磨还不够偿还的话,那你就再来吧。你再给我一刀。”温如玉微笑,轻轻放开她的手。
洛花盯着他,目光仿佛要穿透他。
他只是那样淡淡地微笑着,好像生死都与他无关。
她咬牙。为什么?他可以那样淡定从容?他料准她不会下手么?他对她从来都这样有把握。可她没有,没有……这种感觉好痛苦……
忽然出手,那把匕首向他的心口直扎过去!
他没有动,只是闭上眼睛。竟然,长长地松了口气。仿佛,厌倦了。
厌倦了人生,厌倦了这身负累,他……想就此解脱。
洛花的手僵住。
难道,温如玉,他真的想死不成?
“为什么不刺下来?”他睁开眼,目光柔和而平静。
“当”的一声,那把匕首猛然掉下去,她的眼里瞬间涌起恐惧,好像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的行为。她一步步倒退回去,胸口不断起伏,脸上蓦然泛起嫣红,唇边溢出血来。
“洛姑娘!”温如玉大惊,毫不犹豫地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洛花倒下去,倒进温如玉臂弯,身子一阵抽搐,昏了过去。
洛花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披衣站起,走到门外,见温如玉的身影默默站在庭院中。
这个背影,看来竟是愈发消瘦了。
“温如玉。”洛花轻轻唤道。
温如玉回头,微微动容。
洛花竟然叫他温如玉,而这声温如玉,叫得如此平和,全无恨意。
唇边不觉露出微笑:“洛姑娘,你起来了?感觉如何?”
洛花深吸一口气,苦笑:“你废了我的武功?”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温如玉歉然,“你练相思掌练得快走火入魔了。我不得不如此。”
洛花呆了半晌,道:“是的。走火入魔。我一直都在走火入魔。谢谢你让我醒过来。”
“洛姑娘……你打算今后如何?”
“我……”洛花垂首,想了片刻,复又抬起头来,“我一直漂泊在外。现在我觉得累了,也许……我应该回到家乡去。让江南的风,江南的雨涤荡我心中的浊气。不必管我将来如何。也许,若干年后,我们重见时,我会是另外一副样子。”
说这几句话时,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自信洒脱的她。
温如玉轻轻松口气,展颜微笑。
洛花看着他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晕眩,却终于释然。
温如玉拿起那封压了两天的战报,交给晏修。
“这是我拟好的战报,一直没有送出。皇上必定已经等急了,请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去。”
“是。”晏修转身欲走。
“等等。”温如玉叫住他,“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晏修抬头。
温如玉的神情平静到极点,目注晏修,一字字清清楚楚地道:“拿你的剑,将我的右臂砍下来!”
晏修如受雷击,脸色瞬间苍白,骇然地看着温如玉,颤声道:“王爷……你……你说什么?”
温如玉微笑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我说过,灭了乌萨,一切都该结束了。失去右臂,我便再也不能用剑,再也没有利用价值。这……便是我对皇上的交代,也是对自己的的交代。若是皇上还不满意,就让他拿了我的命去。只要……他不再陪上别人的命。”
第一百三十五章 鲲鹏断翅
“王爷!不要……”晏修满脸惶恐之色,眼里已泛起泪光。
温如玉却只是微笑着,笑容一惯的云淡风清,那双湖泊般的眼睛里,见不到丝毫波动,轻轻开口道:“晏将军不必难过。我已经想了很久,这是我最好的结果了。我活着,总是在连累他人。皇上一直逼我……逼我干我不愿意干的事……将来,他不知道还会拿多少人的命来逼我,我实在是累了。何况……我手上已沾满血腥……我罪孽深重。断一臂而留着残命……这对我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干干净净的声音,无喜无忧。听在晏修耳朵里,却是字字凄怆。
“不是!王爷!”晏修抬起头,强忍着泪,声音艰涩,“所有兄弟都知道,王爷是世界上最仁慈的人。可是……皇命难违,这根本不是王爷的错。”
温如玉苦笑摇头:“可那些将士的血,却真真切切地染在我剑上,我难逃其咎!”
转过身去,背影站成一道孤独而美丽的风景。
缓缓道:“晏将军,我已在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寂水城之战,鲲鹏王爷重创,断右臂。如此,料皇上再无借口了。”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其实,心里真的没有把握。精明如景剀,他能相信自己是被敌人断臂的吗?
只能孤注一掷了,他别无选择。
身后的晏修垂首无语,黯然伤神。
温如玉听他久久未语,便又转过身来。
凝眸看他;声音多了些郑重:“所以,我需要你帮忙,为我斩断这条手臂。之后,请你召集兄弟们过来,我要告诉他们,回京后众口一词,只说我的手臂是在寂水城之战中失去的。”
“是,末将……遵命。”
“那好,你拔剑吧。”温如玉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晏修缓缓拔出长剑。
能征惯战的年轻将军,见过无数伤亡与血色,此刻,他却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浑身的肌肉绷紧。
他瘦长的手指握住剑柄,握得很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指节都握得发白了。可手中的剑却仍在发抖。
一步步走过来,剑在抖,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要怎样的勇气才能去毁了那个绝代风华的人?
那双玉一般温润的眼睛,如此宁静,如此平和地看着他,带着些许宠爱、些许赞赏。
他是他们的元帅,是他们的兄长,更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他保护他们、照顾他们,带领他们打了一次又一次胜仗。
他们尊敬他、崇拜他,爱戴他,他们当他是神。
可现在,他却要亲手砍掉他一条右臂,亲手毁了他玉树临风的身体……
“呛啷”一声,长剑坠地,晏修崩溃般地跪下去,深深俯首,失声痛哭:“求王爷饶恕末将,末将……末将做不到……末将该死……”
温如玉轻轻叹息,双手将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多情多义的好男儿,这不怪你。”
“师父。”一声轻唤。
抬起头,看见欧阳雁走进来。
这少年脸色雪白,一双星眸又黑又深,默默地看着温如玉,目光沉稳而坚定。
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进来,仿佛每一步都走在悬崖峭壁上,走得极艰难、极辛苦。
但毫不犹豫。
“师父,让*来。”冷静地说出这句话,听在人耳朵里竟有着撕心裂肺的痛。
“雁儿,你真是……好样的!”温如玉欣慰地微笑。
欧阳雁举起惊鸿剑。
他的手很稳。
咬住唇,咬得出了血。
挥剑。
一道寒光闪过,流星般殒没。
血,飞溅,开出无数绚丽的花。
一幅绝美的画,被一刀割破。
欧阳雁手中的剑直直地坠落。
人倒下,昏过去。
“来人!”晏修狂呼,泪落如雨。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拳拳之心
满地的血,触目惊心。
温如玉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他双眉紧皱,身子微微颤抖,冷汗一滴滴流下来。
但他咬紧牙关,没有让自己昏过去。
一双眼睛竟是格外的亮,亮如寒星。
仍然沉稳地坐在那儿,任大夫给他包扎,目光却静静地注视着七位将军。
七位将军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温文尔雅却又顶天立地的人。此刻,他虚弱到极点,却没有露出半分狼狈与颓废。
他唇边含着笑容,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的笑容,令人安心。
“请兄弟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拜托。”他的声音平缓而动听,“等兄弟们回到长安后,对我断臂一事,请众口一词,便说是我在寂水城之战中失去的。大家可记下了么?”
七名将军齐刷刷地跪下去,垂首,遮住脸上的痛苦之色,恭声道:“末将遵命!”
“兄弟们请起。”温如玉微笑,回头看向江氏兄弟,“今晚摆下酒宴,我要与兄弟们一醉方休。”
“公子!你的伤……”江天雨心痛地道。
“王爷,你重伤在身,不可饮酒!”大夫惶然。
“无妨。”温如玉依然微笑,“只怕以后……再无机会了……”
“是,属下马上去安排。”江天雨黯然,却不再劝阻。
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
今晚,便抛开一切,博取一醉又如何?
“启禀皇上,王爷从乌萨送来战报。”张夕照双手递上战报。
“哦?如玉终于有消息来了?”景剀大喜,连忙拆信来看。
眉扬起,眼睛亮起来。突又暗下去,再次蹙眉,神情怔忡不定。
“皇上……?”张夕照困惑地看着这张脸上迅速的变化。
景剀缓缓站起来,将战报缓缓放下,放到案上,无意识地紧压着,声音低沉:“如玉一举夺下寂水城,灭乌萨,正在等朕的下一步旨意。可是……他受了重伤,失去一条右臂……”
张夕照骇然失色,脱口惊呼:“王爷他……怎么会?”
“如玉……绝世风华……好狠……”景剀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
张夕照没听清,只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越皱越紧,一双眼睛深如幽潭,见不到底。
“王爷绝世武功,他若失了右臂,岂非……?”一语出口,惊心动魄,顿时明白了景剀那一脸冷厉的来由,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景剀沉默。
很久,很久。
“皇上……”张夕照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王爷还在等你的旨意。皇上需赶紧派遣钦差,接管乌萨。”
景剀仿佛如梦方醒,挥手道:“去请宰相赵昶进宫。”
“是。”
张夕照退出。
到门口。
“哗啦”一声,身后什么东西被扫到地上,接着是几声巨响,瓷器的碎裂声,惊天动地。
张夕照不敢回头,却也能想象得到,那个一身明黄的人,必定是盛怒到几近疯狂了。
乌萨灭,纳入康朝版图,改称“亳雁州”。景剀派出州官,接掌乌萨。命温如玉班师回朝。
温如玉没有倒下去,没有卧床静养。
他一直支撑着自己,不顾所有人的心痛与劝阻,行动如常。
只是人越来越消瘦,脸色苍白得可怕。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如湖泊般宁静,安定着所有人的心。
那天早上,他意外地见到了传说中的罂粟宫主桑冷秋。
桑冷秋完全没有温如玉想象中的样子。
她穿一身黑衣,眉目清冷,脸上干干净净的未施一点施粉。
向温如玉深深一躬,语声酸涩,却充满诚挚:“王爷,我今天不是以罂粟宫主的身份而来,是以一位母亲的身份而来。”
温如玉默默地看着她。
她已不再年轻,却仍然美丽。可以想象当年有过怎样的明艳动人。
此刻她洗尽铅华,若是在罂粟宫中,打扮得无限妖娆,又会是怎样一种景象?
难怪会有那么多男人毁在罂粟宫。
温如玉暗暗叹息。
桑冷秋的眸底一片哀伤。
“桑前辈请坐。”温如玉站起来让座。
“王爷太客气了。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
“不,在我眼里,你是一位母亲。我敬重所有的母亲。若是前辈不肯坐下来,我便只好陪你站着了。”温如玉微笑,语声温和。
桑冷秋看着他身上层层的包扎以及苍白的脸色,眼里掠过些许困惑,却没有问什么,依言坐下。
“我想见见莽儿。”
“好。”温如玉叫过一名侍卫,“去将乌莽请到这儿来。”
“不!”桑冷秋摆手,叹息,声音低沉下去,“他不会愿意见我。我……我只要悄悄地在外面看他一眼就行。”
“母子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前辈在此稍坐,我去请他。”温如玉站起来。
“王爷……”桑冷秋黯然,半晌道,“我知道王爷心地善良,只是……这结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开的。我此生做了太多让莽儿失望的事,我后悔莫及。现在……他成了亡国之君,我帮不上他,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我已解散罂粟宫,并且自毁武功。我会象一个平常的母亲一样,等着他回来,然后……慢慢感动他,让他再认我这个母亲。”
“前辈……”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