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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宵无事,第二天,太阳出山之后,杜天龙等一行人,才押着镖车赶路。
这一路,车马如梭,人来人往,但杜天龙等还是不敢有一点大意,镖车前后保护得十分严密。
一路上平安无事,太阳下山的时分,已进了长安城。
柳记长福号,在长安无人不知,总号开在西大街,靠近皇城不远。
一连开五间的大门面,一列十二盏风灯,都已经点燃起来。
但大门已闭,外面的铁栅,也已拉起,只留了一个人出入的小门。
篷车停在了铁栅外面,王人杰缓步行到门口,一拱手,道:“请问兄台,柳大东主在吗?”
看门的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大汉,一身黑短衫长裤,身上未带兵刃,但只看两道凌厉的眼神,就可以了解是一位会家子。
黑衣人打量了王人杰一眼,道:“天色已黑,阁下明天再来吧!”
王人杰腰围软鞭,气势轩昂,身后还跟着一辆篷车和很多骑马佩刀的大汉,至少不是等闲人物,竟然不问内情,一口回绝。
皱皱眉头,王人杰暗暗忖道:王府的看门四品官,柳家豪门,果然是架子很大,心中念转,口中缓缓说道:“在下由洛阳来,有重要事情,必须面见大东主。”
看门人皱皱眉头,道:“什么事,这等重大,连明天也不能等吗?”
王人杰道:“在下龙凤镖局王人杰,护送三少夫人来此。”
看门人吃了一惊,道:“三夫人回来了?”
王人杰道:“是的,在下等护送三夫人,务请阁下通报大东主一声。”
黑衣人应一声,道:“王镖头,在下立刻替你通报。”
转身奔入店中,片刻工夫,带着一个身着蓝绸子长衫,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迎了出来。
行入小铁门,老者抢着一步,道:“三夫人现在何处?”
王人杰冷笑一声,道:“阁下是什么人?”
蓝衫老人打量了王人杰一眼,道:“阁下是王镖头吧!”
王人杰道:“不错,兄弟王人杰。”
蓝衫老者道:“在下是长福总号的二总管。”
王人杰道:“贵号大东主在吗?”
蓝衫人右手捏着山羊胡子沉吟了一阵,道:“可否让在下先见见三夫人?”
王人杰感觉着对方全未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心中火起,但转念一想,镖车已到了长安,交了镖,立刻要回去,不用多生闲气,忍下了一口气,道:“三夫人现在篷车之中。”
车帘启动,夏秋莲探出一张美丽的脸儿,道:“是焦二总管吗?”
回头望了一眼,二总管原本冷淡的脸上,突然堆下来一脸谄笑,道:“三夫人,你真的回来了?”
一面奔到了篷车前面,哈着腰一个长揖,道:“焦朋给三夫人见礼。”
夏秋莲道:“大东主在号里吗?”
焦朋道:“在,在后院休息,我这就叫人通报。”
一面回头吩咐,打开中门。
七八位银号伙计,一齐动手,大开中门。
焦朋似乎未瞧到站在篷车旁的过关刀雷庆和杜天龙,眼中只有一个三夫人,欠身道:“三夫人,你请下车。”
赶车的趟子手,放下了锦墩,夏秋莲扶着女儿的肩头,下了篷车,回头对杜天龙道:“总镖头,请稍留片刻,见见我们大爷再走。”
想到了夏秋莲救命之恩,杜天龙笑一笑,道:“好!见过柳大东主,我们才算完成此行责任。”
三夫人道:“屈驾了。”
回头望了焦朋一眼,接道:“焦朋,不用管我,招呼客人。”
这时,内宅里也得到了通报,二个丫头和四十左右的女管家迎了出来,拥护着三夫人行入内宅。
焦朋这才回头,道:“诸位请里面坐。”
把杜天龙等一行护进大门。
杜天龙盼咐趟子手把篷车赶到东关太白居客栈中等候,自己和欧阳凤,雷庆,跟着焦朋进了长福。
王人杰、雷冲、雷明,三个年轻人,跟着篷车、坐马、趟子手,回到客栈。
大门内,是一张红漆大柜台内摆了十几张红漆木桌子,十二盏垂苏宫灯,照得满室通明。
柜台内桌上坐满了人,几十把算盘,打得劈劈拍拍乱响。
焦朋把三人让入店面的客厅中,立时有两个青衣童子献上香茗。
杜天龙,雷庆,心中虽觉着这位焦总管面目可憎,但想到柳记长福银号的财势,也难怪作总管的这副气派。
焦朋很健谈,胸罗也很博,聊起来,倒是一位很有见识的人物。
本来嘛,如是胸中没有一点见识,如何能混上柳记长福号的二总管。
过了将近有一盏饭的时间,才有位三十左右的汉子,行了进来,道:“焦总管,大东主请杜总镖头们到后厅见面。”
来人一身密扣对襟青衫,似是仆从身份,但二总管却对那人十分敬重,站起身子应道:“大爷怎么吩咐……”
青衫汉子道:“大东主要焦总管带诸位贵宾同往后厅。”
焦朋抱拳请客,道:“诸位请,大东主三年没有夜间会客,三位很大的面子。”
雷庆只听得头顶冒火,冷哼了一声,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穿过了三重庭院,才到了柳大爷会客的后厅。
这是一座布置华贵的大厅,地上铺着黄毛的毛毡,室内不见灯火,但却光华四射,景物清明。
进入厅中,立时有一种清香的花气,扑入鼻中。
那是不折不扣的真正花气,不知由何处飘了出来。
大厅后壁上,一张特制的大木椅上,坐着一修长髯垂胸的人。
这厅中并发有太多的布设,两幅仕女图,一张山水,自然都是出自名家的手笔,在一种特殊的光华照耀下,更显得栩栩如生,气象万千。
不知用的什么方法,整个大厅中的气温,不冷不热,使人有着极为舒适的感觉。
长髯人穿着一件黄色的长袍,一直掩住椅角双足。
下首处,七八尺外,坐着柳三夫人夏秋莲,和她的女儿夏若梅。
焦朋急行两步,屈下了一膝,道:“叩见大东主。”
长髯人挥挥手,示意焦朋站开,却对着杜天龙一抱拳,道:“恕我双腿不便,无法亲自迎客,三位不要见怪才好。”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名动天下的第一富豪,比起那焦朋焦二总管,看起来和善多了。杜天龙一抱拳,道:“不敢,阁下是柳大东主了?”
长髯人笑一笑,道:“在下柳凤阁,阁下是杜总镖头了。”
杜天龙道:“区区杜天龙。”
柳凤阁微微一笑,道:“三位请坐吧!”
杜天龙道:“咱们见过柳大东主,手续已然完备,不敢多惊忧大东主,区区等就此别过了。”
柳凤阁道:“三位既然来了,何不请稍留片刻。”
杜天龙回顾了夫人和雷庆一眼,一齐在旁侧锦墩上坐了下来。
柳凤阁笑一笑,道:“三弟妹已告诉我了详细内情,此番有劳贵夫妇和雷老英雄,在下心中不安得很。”
雷庆道:“不敢,山野粗俗之人,怎敢当英雄之称。”
柳凤阁道:“柳家不幸,残祸横生,如非杜总镖头和雷老英雄仗义护送,只怕我这三弟妹和若梅侄女,也很难平安到家了。”
杜天龙道:“咱们收下了三夫人的银子,份属应当。”
柳凤阁突然双手互击一掌,三个青衣女婢,手捧香茗,缓步行来,献上之后,一转身,消失不见。
原来,这个大厅中,都是暗门,珠光反射辉映,看不出暗门所在。
就是说这座大厅中,表面上,看不到什么戒备,其实,很可能到处都藏的人。
柳凤阁伸手取过木案上的茶杯,道:“三位请用茶。”
杜天龙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入口香甜,不知是何物泡成。
总之,这厅中的一切,用的喝的,都是罕得一见之物,无法叫出名目。
柳凤阁叹口气,道:“杜总镖头,柳某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出来,希望你杜总镖头不要生气。”
这天下第一富豪,说话如此客气,倒叫杜天龙有着受宠若惊的感觉,怔了一怔,道:“大东主言重了,有什么指示,但请吩咐?”
柳凤阁道:“杜总镖头经营龙凤镖局,一年可以赚多少银子?”
杜天龙沉吟了一阵,道:“大东主,很难说,敝局的业绩不错,每年算下来,大约有十几万银子之数。”
柳凤阁道:“柳某想请杜总镖头任我柳家的副总护院,专保护我三弟妹和若梅侄女的安全责任,年支俸银二十万,而且希望杜总镖头把贵局中的精干人员全部带来,各加俸银一倍,不知杜兄的意下如何?”
柳家长福银号的副总护院,论身份,高过一家镖局子总镖头甚多,年支俸银二十万,更是骇人听闻的高价。
更难得的是,柳大东主让他把镖局中得力的人全都带来,这实是优厚无比的条件了。
杜天龙沉吟了一阵,道:“柳大东主的厚爱,在下盛激不尽,不过,愚夫妇对江湖事务,已然心生厌倦,保送过三夫人回到长安之后,愚夫妇就准备退出江湖,不再在武林中混生活了,大东主的厚爱,愚夫妇恐难受命了。”
柳凤阁沉吟了一阵,道:“真是件很可惜的事情,我是诚心邀约。”
杜天龙一欠身,道:“大东主,这件事,容我们夫妇再商量一下,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回洛阳一趟,以三月为期,三个月内,如是我们不来,那就是我们心领大东主的好意了。”
柳凤阁点点头,道:“焦朋,送五万银子,给杜总镖头。”
杜天龙急急接道:“大东主,用不着了,我们已收了三夫人很重的费用……”
柳凤阁摇摇手,接道:“那是应该的,这两年来,我因身体不适,从未见过外人,今晚上能和诸位见面,这也是一种难得的缘份,这五万银子,是我另外酬谢诸位的,请诸位收下吧。”
长福号大东主,五万银子,算得什么?杜天龙不便再推辞,站起身子,一抱拳,道:“那就多谢大东主了。”
柳凤阁道:“不成敬意,但在下甚希望杜总镖头能仔细地考虑一下在下刚刚提到的事情,凤阁很希望你能屈就柳家副总护院。”
杜天龙道:“在下会仔细地想想,告辞了。”
柳凤阁道:“恕我身体不便,不能送客了。”
杜天龙道:“不敢有劳。”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夏秋莲盈盈起立,低声说道:“欧阳大姊,小妹希望你能劝劝杜总镖头,答允大长兄的邀约,咱们姊妹,也可以常常见面了。”
欧阳凤笑道:“我会劝他,三夫人,你请留步。”
原来,那夏秋莲牵着欧阳凤的手,向外行去。
夏秋莲低声道:“如是杜总镖头不应大长兄的聘约,我有空也会来看你。”
夏秋莲牵着欧阳凤的手,直送到了大厅外,忽然把一个纸团交到欧阳凤的手中,低声道:“姊好走,小妹不送了。”
欧阳凤愣了一下,但却忍下没有多问,悄悄把纸团揣入怀中。
焦朋已陪杜天龙、雷庆行出庭院。
欧阳凤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焦朋把五万银票,交给了杜天龙,杜天龙未推辞就收了下来。
离开了长福总号,三人直行东关太白居。
王人杰早已为三人安排好了宿住之处。
雷庆笑一笑,道:“兄弟,你是否准备应那柳凤阁的聘约?”
杜天龙摇摇头,笑道:“柳家许给我如此厚酬,不会全无原因,这一趟镖,使我体会到一件事情,江湖上的高手很多,小弟这一点武功,实不足以闯荡江湖,因此,回到洛阳,小弟就结束龙凤镖局。”
雷庆微微一笑,道:“这几年,你赚了不少银子,结束了镖局子,也够你们夫妇好好的享受下半辈子了。”
杜天龙道:“这一趟镖,收了九万银子,单是这一镖,我们夫妇这一辈子,也花用不尽了,小弟对财物,本不重视,我准备回到洛阳之后,厚遣镖局中人,使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成家立业。”
雷庆一伸大拇指,道:“好!兄弟,作人应当如此,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散尽千金,自会留给人们一片怀念。”
再说欧阳凤心中一直惦念着那纸团上的东西,匆匆行入房中,掩上房门,点起火烛,凝目望去。
只见上面写道:“柳家豪门,情热复杂,小妹见过大伯,才知道一些端倪,贵夫妇最好不要再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匆匆成书,难畅所言,知名不具。”
写的很了草,也很简短,显然是惶急中写成的便笺。
欧阳凤缓步而入,紧依杜天龙身侧坐下,笑道:“你们哥俩在聊什么?”
雷庆道:“天龙要结束龙凤镖局,弟妹的意下如何?”
欧阳凤笑道:“我没有什么意见,不过,经过这番挫折之后,我倒觉得要继续维持龙凤镖局,我应该回绿竹堡,请几个好帮手来。”
雷庆道:“江湖路长,险恶重重,天龙已名利双收,如是能够歇手,倒不如早些歇手的好。”
欧阳凤叹口气道:“天龙,幸好你刚才没有答应柳凤阁的邀请。”
杜天龙道:“怎么,你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