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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完全没有反应,这时没有光,她是看不见殷无名的嘴唇的。
他们又开始一边摸索着一边向前,已经一日一夜了,没有任何食物,只时不时会踩上些水塘,里面的水阴冷晦暗,难以入喉。
不过雪霁与殷无名都并不太在乎这些,他们一个终年沉默杀戮,一个整日醺醺醉倒,唯一有些遗憾的或许是那两只未曾尝得一口的青蛙,殷无名一路絮絮叨叨,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甬道极长,曲折无尽,暗得可怕。寻常的地窖只是安静,而这里却充斥着死一般的气息。一股无形的力量自他们进入之后就一刻不停地随行左右,如两只手掌前后压迫着,雪霁武功极高,尚不觉得什么,殷无名却一路喘息个不住。
雪霁仿佛感觉到他的情状,无声地回了回头。但她仍旧走得很快,仿佛在这深暗的所在,她终究也不想停留太久。
长明灯的青幽光芒刺得两人睁不开眼时,他们似乎已经这样走了几个时辰,但只有殷无名知道,他们只是在曲曲折折之中绕过了一里路而已。他叹息了一声,刚想说话,雪霁突然拔腿就向那光芒的来处跑去。
她仿佛已经隐忍了许久,再也不想多呆片刻,以至于殷无名根本不及反应。他大叫了一声:“小雪!”
与他的声音同时震颤在甬道尽头的,是密如蜂群般激射而出的钢针。东西虽轻,但犹如牛毛,防不胜防。雪霁丝毫没有停步,刀光闪动,舞成一道屏障,细密的“哧哧”之声响成一片,十步之内,竟无一丝缺漏。
殷无名睁大眼睛,看得目瞪口呆。
但随即他更惊奇的是,雪霁竟然就这样走向了甬道尽头的那只铁箱,理都不再理他一下。
“小雪!”他叫了一声。雪霁依然走着,离那铁箱已只有十步之遥。
“小雪!”他更大声了一点,雪霁的脚步一顿,回过头。在这样声音回荡的地方,她是可以有所感觉的么?殷无名看不清她的眼睛,青幽的灯光中,只依稀有什么光亮闪动。
然后那光亮就消失了,雪霁径自走到铁箱前,轻轻按响了扣锁。
第二十八章 悬命潮汐
赵青娘提着四五根树枝瞪着梁绿波,严肃地道:“你别跟进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贺捕头非杀了我不可。”
梁绿波娇柔地笑道:“暗门已经关了,除了酒鬼守墓人,还有谁能想办法出去?再说,那个人正睡得沉呢,不会来找你的。”
赵青娘一呆,去看来处时,果然出口俱已闭锁:“我怎么没听见关门的声音?”她说着去推了推暗门,上虽是泥土,下却是极厚的钢板,想来无法击穿。
梁绿波走到她身边:“你问我,我问谁去?”说着从她手里拿了一根树枝,晃亮火折点起了,充作火把,向四周张望。
赵青娘心中有些发毛,不禁道:“那你说丞相鼎是什么东西?值得藏得这么隐秘?”
梁绿波辨清了只有一条通路,便向前走去:“我也是天亮之前才知道的。那鼎在前朝开国时其实已经被下令毁去,但有人从中力保,只是从此以后不能再见天日。”她微笑了一下,“以前在公门中也听到过这类传闻,不过从来没放在心上罢了。”
赵青娘见通路四壁砖石,脚下却是泥泞,似乎极为潮湿,便道:“这里看起来不好走,你小心些。”
梁绿波没有回头:“你担心我么?不记恨我了?”
赵青娘又是一呆:“我什么时候记恨过你?”
梁绿波笑道:“是么?那算我小人之心,向你陪个不是吧。”
赵青娘不觉发怔,接不上话来。梁绿波脚下未曾停步,两人已隔了丈余的距离,火光尽处渐渐远离,赵青娘急忙赶上,走在她身旁,只觉胸中似有柔波涌动。偷眼一瞧,见梁绿波似乎正等着她这一眼,如水的明眸中闪动起一抹灵巧的神色。
赵青娘竟然脸红了,她急忙别过脸,耳畔听得梁绿波轻轻笑了一声,却也没有说话。
她似乎变了,与当“金针女捕”时,有很多的不一样。但为何而变呢?赵青娘默默地想着。两人行了片刻,梁绿波手中的树枝烧得差不多了,赵青娘又从手中点燃一根,继续向内探行。
这通路仿佛甚是曲折,极长的一段拐过弯后就像是在重走旧路,但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是以也不必思考太多。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她们手中只剩下两根树枝了,耳畔,隐隐传来潮水之声。
通路到了尽头,火把照耀到的,是一片极为奇异的所在。并非墙壁,而是深蓝近黑的海水之色,如膜一般贴在通路尽处,时而凹凸,光亮透去,依稀可见三丈余处有个对接之口,向内似是甬道,但已暗不可见。
“这是……水?”赵青娘立刻想到了金银楼的那处暗牢,但看这地势凶险之处,却又远甚。
“喜山村的风水不错,这里应该离村子有几里路远了。”梁绿波走近那通道尽头,伸出手去,在半空中顿了一顿。
“你有没有听说过元太祖成吉思汗的陵寝?”她突然道。
“没有,怎么了?”
梁绿波低头想了想,道:“相传,他的衣冠冢虽在地面,但真身却是葬在海中。并非抛进海里,而是召集能工巧匠,在陆上挖一个洞穴,直通海岸之下,再将他的棺椁放进去。等海水涨潮之后,恰巧会将这个洞穴封堵住,但水又不会淹入。那里面也世代居住着守墓人,他们每日只有落潮时分,洞穴露出水面时,才能出来寻取食物……”
她停住了,赵青娘不觉奇怪:“怎么了?”
梁绿波的声音有些紧张:“这样说来的话,只要那个洞穴的尽头有气透入,海水就会倒灌的。一天前那个酒鬼开过一次暗门,恐怕是恰巧赶在落潮时,现在我们就这样闯进来,不知这里会不会……”
赵青娘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侧耳倾听,那海水之声仿佛非常遥远,凝起神来,幽闭的通路内竟似鬼哭狼嚎。她手中的树枝恰巧又烧到了尽头,一阵烫痛之下,“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梁绿波也被她吓了一跳,两人脊梁骨都冒出一阵冷汗,随即梁绿波道:“看来我们得等下一次落潮才能过去了,说不定还能遇上里面那两个人,他们再不出来,可得和丞相鼎饿死在一处了。”
黑暗之中,她觉得赵青娘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退了几步。她以为那只是恐惧,但很快便明白不是。
那根燃到握手处的树枝掉落下去,连带着剩下的两根,触到了暗水之膜。本已凹凸起伏的那一层水壁蓦然崩塌,隆隆响声压迫着双耳,梁绿波觉得赵青娘把她整个人护在了怀里,彻骨冰冷的水直灌进来,连带着另一端的甬道也震动不已,几欲崩裂。漆黑莫名,天地不知。
同一瞬间,在江南之地的落霞山,云雾深处现琴音,谁的琴弦在一拨之间断绝。一声铿然之音,沐远风终于从多日的昏睡中微微睁开眼来。
云栖寂静,房舍悄无声息。不过多时,琴音淡淡又起,若远若近,与山中万物之音不可分辨,犹如风过耳畔。
清泠无尘,在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地方。沐远风慢慢地坐起身,眼前一阵阵的黑晕。他像是沉睡了几百年,筋骨之中浊气积滞。舍中没有人在,赵青娘、莫三醉,或是叶楚楚,都不在这里。
等他的目光恢复清晰的时候,望见的便是不远处,一片棉白洁净的窗纸。
那四字已然不见了。多年前曾熟悉得一如银羽之弦,只是多年过去,也确是该不见了吧。
一息的停顿之后,沐远风蓦地咳嗽起来,咳声利而深,如同尖刀搅动心肺。床边的桌上有一壶茶,壶盖上热烟浮动,显见得不久前才放下。他按捺着胸间不适,勉力下了床,可双腿竟如棉絮一般无力,连这短短几步也走得头晕目眩。
舍外,有脚步声急急走近。不是莫三醉,也不是别的云栖弟子。飞雪栖落叶片,水珠溅开于竹枝。轻如云翳,薄若淡烟。
沐远风忽然清晰地想起了那四个字,他的手按在茶壶盖上,却似被巨石压着,抬不起来。
清渊临风。写的是意,但年月已深,无处可与寻觅。
云散、雾升,阵阵的松涛愈喧愈静,起伏交相、层叠无尽。如同不绝于耳的潮水汐澜,彻骨的黑暗之后,终于有一线淡黄的光晕从死亡之地透出。
时辰不知,阴晴不明,天地唯急流之声不绝。
梁绿波是被腹中的一阵绞痛惊醒的,倘若不然,恐怕她还会如此睡上几个时辰。她想起来,却被赵青娘牢牢地抓紧了,衣裙俱被压住。她使劲地想扯开那只残缺的手,可虽只三指,那手的力道却大得异乎寻常。用力之下,腹中又是一阵疼痛,她不禁着恼,右手一挥,一枚金针直扎在赵青娘人中处。
赵青娘一声惊呼,醒了过来。
水流声急,石地坚硬,灯光明亮。一张条登翻倒在旁,木桌上一无他物。这是……
赵青娘又“啊”了一声。她今天已不知“啊”了多少回了,而梁绿波也简简单单地只回了一句:“呦,醒了?”顺手收回金针,没入袖里赵青娘跳起身,一条铁链从她身上掉落下来。
这竟然是金银楼的暗牢。她跑了两步,吃惊得回不过神。
不仅相像,暗中更是潮水相通,只是回头看时,那精钢囚室已然不见,留下了几根极为粗长的铁链。她们在地下为水流卷走,顺流而下来到的竟是这里。想来此处离喜山村并不遥远,暗水相连,却为人所不知。
赵青娘在入水半盏茶时分后力竭昏迷,那铁链必是梁绿波绕到她身上的。要保她一时不再次顺流被水冲走,再伺机将她拖上岸,也只有这个法子。
几番惊异之后,她终于想起梁绿波来,回过身,见她正坐在地上,弯着腰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没事吧?”赵青娘跑到她身边,蹲下来问。
梁绿波的脸色非常苍白,但更重要的是,她看起来竟有些失望。
“你没事吧?”赵青娘又道,“我们还活着,不在那个鬼地方了。”此时此刻,曾经的危地仿佛已成了天堂。生死不知几时,在这暗牢之中,她又再次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我知道。”梁绿波皱起眉,身子蜷起来,“竟然还活着。”
赵青娘听不懂她的话,但她察觉梁绿波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像是隐忍着疼痛,浑身轻轻发抖。
“是不是你的孩子……”赵青娘暗暗吃惊,这地下的水流不仅力大,且极为冰凉,恐怕铁打的人也难长久支撑,更何况怀有身孕?
梁绿波冷淡地道:“不用你管。他爱活就活,爱死就死……我原本就不想留他,根本不是想看什么丞相鼎。”她蜷缩得更紧了,双手捂着腹部,眼中流露出一股赵青娘从未见过的倔强之意。
“他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不要他?”赵青娘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了一下,“你要是真的不想要他,躲在喜山村三个月又是为什么?”
梁绿波略微有些惊讶,望着那双情急的眼睛。赵青娘气道:“你以为你是捕头就能随意处置别人的性命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就不怕贺乘云气死?”
梁绿波道:“这和当捕头有什么关系?”
赵青娘答不上来,也不再多说,伸手抄她腿弯,便将她抱了起来。其时梁绿波已有六个多月身孕,赵青娘抱着她,身形顿时笨重了许多。但她一咬牙,径带着梁绿波飞跃过了那道水渠,到了石室另一半,抬脚便揣向那扇曾关住了她和施金阙五日光阴的石门。
第二十九章 青鼎问权
这是第七日的深夜。
殷无名心中默想着,从甬道的初始跑回尽头,停在那片钢针机括之前。另一半的通路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了,至少在这日落潮之前,他们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水遁太过凶险,且水流不知通向何处,倘若是海中,即使有通天彻地之能恐怕也无力逃生。他只能跑回来,这一去一回总也用了约莫两个时辰,但雪霁竟然还是痴痴地看着那青铜之鼎,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再无所觉。
她在思量着什么,可有想说的话,这些从来没有一个人了解过。殷无名在机括前又跳又叫,甚至脱下鞋子拍打墙壁,雪霁只有一次呆呆地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然后便又是死了一般的毫无反应。
殷无名几乎绝望了,即使落潮之时通路会再次恢复通畅,若她不肯离开,即使是抱着那青铜鼎离开,她都是无法活下去的。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饥火烧尽后已全无知觉,只剩下一片空洞洞的无力。殷无名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扯开嗓子放声唱歌,歌声在甬道中来回震荡,愈来愈响,直到唱至尽头,嗓子干渴,他终于不再发出什么声音,靠着墙壁呆呆地沉思起来。
倘若雪霁不走,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他也必须走了。他殷无名向来不会为了什么事而拼尽性命,守护丞相鼎如是,爱护雪霁也如是。
曾有一个人为了天下而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某件东西,但大功告成之后,上天竟也只给了他几年的安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