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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施相公……你,你也被关在这里?”她问道,如回人间。
施金阙一怔,点点头,神情有些沮丧:“我是被我娘子的手下关进来的,我想见她,但她不肯见我,她终归还是……更帮着她父亲一些。”
赵青娘于是便也想起了她对施金阙的那一丝丝悸动,她微垂下头,宽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施金阙宽厚地笑道:“多谢姑娘。这几天我没能放你出来,心里惭愧得很。这下子金碧山庄又要多欠你一次了,你想怎么骂我,就尽管骂吧。”
赵青娘急忙摇头:“不,这不怪你,是你那……”她又突然咬住嘴唇。害他如此的,不是他的妻子又是谁?
施金阙仍旧是笑了笑:“是银楼吧?姑娘不用避讳,其实我和她彼此早都知道这些,只是顾念旧情,还一直妄想着弥补而已。”
“旧情?”赵青娘重复道。她想起了金银楼说相公是“粪土”时的神情,可她实在不忍说出来。
施金阙温雅的脸暗淡下来,眼中的光芒也熄如灯灭。他叹息了一声,走到一张条凳边坐下。这石牢比精钢囚室好了许多,不止有条凳,还有木桌,四壁火把明亮,水声不停。
赵青娘忽然跑到施金阙身边,大声道:“我会救你出去的,我能从那个铁笼里出来,也一定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施金阙抬起头,微笑道:“多谢姑娘好意。可是,我并不想离开了。”
赵青娘吃惊道:“不想离开?为什么?这里有什么好?”
施金阙伸手打理了一下皱褶的袍角:“没什么好,可是,外面又有什么好呢?”赵青娘想说什么,施金阙没有让她开口,“我是‘施算盘’,离开了算盘什么都做不了。但姑娘你还大有可为,你独自想办法离开吧。再遇到那位琴师,请代我向他问好。若我还有黄金千镒的家底,那天一定会倾其所有,让他抚琴一曲的。”
赵青娘看着他哀伤的神情,心中汹涌而起一股怜惜之意。在那精钢囚室的五日之后,她一刹那觉得世上再无难事,但不过片刻,就又连几句劝慰之语也说不出口。
“施相公……”
“噤声!”施金阙突然道。
有人来了。不过片刻,在隔着那道水渠的另一半牢房,一扇极厚的石门被“哐当”一声解锁,缓缓打开。
第十四章 笼中倦鸟
火光隔水,看似连绵火龙,形迹不定。赵青娘在水流中睁大双眼,借着精钢囚室蔽体,注视着石牢中的情形。
门开后,一人走入牢内,站在渠边。水波模糊了他的面貌,只依稀是个男子。施金阙站在水渠另一边,似乎在与那人说着什么。赵青娘猜测他是说这囚室并无异常,然而不多两句,她发现施金阙的手势开始急促起来,仿佛极力辩解。
此人虽从商,但扯谎骗人的功夫却着实不如他的丈人金名通。赵青娘在水中微微一笑。施金阙的衣衫仍然湿透,石地上又水迹斑斑,还有两个人的足印。那来人若非瞎子,怎会看不到?
又过数句,施金阙急退了两步,水渠另一边,那人飞跃而起,声势恶猛。但他并未来得及落到对岸,赵青娘已如箭破水而出,三指一叩,将他拖下水去。水花四溅,灯影晃动。施金阙跑回渠边,只见精钢囚室旁一团黑影扭打来去,赵青娘右手不放,将那人按在水底。她多日受困,体力消耗极大,一时却也难以取胜。
施金阙不禁焦急,叫道:“赵姑娘!”可有水相隔,声音便难以传入。那每日送饭之人虽从不多话,但他认得是金银楼身边心腹,功夫自不在话下。片刻之后,水底黑影动作渐小,精钢囚室却随水流缓缓移动,眼见就要压到他二人。施金阙四顾无计,忽然去提了张条凳跑到渠边,似想入水接应。
水中赵青娘隐约见他如此,心下忽的有些着恼:想她“三指飞云剑”好歹也曾有过一阵美名,今日竟与个仆役缠斗不休,还累得“施算盘”提条凳,还谈何救他出去、雪洗耻辱?
岸上水下,施金阙与赵青娘正自转着不同念头,那半开启的石门却慢慢地动了一下。在赵青娘堪堪将送饭之人打得呛水晕去时,她发现施金阙竟笔直地摔入了水中,像是失去了知觉。此水与外相连,倘若顺流而去,势必溺死在半途。
又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但赵青娘来不及去管是谁,她径向施金阙游去。活水摆布着精钢囚室,也摆布着水中的人,移步艰难。赵青娘不知自己是如何游过这一大段水程的,直到她拉着施金阙在水面冒出头来,才被什么东西一下子蒙住了双眼。
一缕淡香沁入鼻端,宛如精钢囚室中的极静。
她记起了这种味道。那是金银楼华贵的披帛下暗藏着的气息,甜蜜而剧毒深蕴,将她再一次拽入无底的黑暗。
金碧山庄公告天下半月之后,异动始现。所有离开丹庄的方士突然尽数往回疾赶,尽管他们隐匿行踪,星夜赶路,但仍旧不免扬起一阵灰尘,为夜半不眠者所察觉。
流言四散。几乎所有暗中注视着丹庄的人,都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拍案而起。飞云长剑,赤雪流珠,长生不老。金碧山庄朱门紧闭,老庄主金名通早已不在庄内,大小姐金银楼与夫婿施金阙也不露行踪。
这些,无不让数十年后茶楼听书的茶客们屏息凝神,而彼时彼刻,除了玲珑别居的阑珊秋意,却也有一些淡然冷眼之人,在尘烟宵小头顶掠过,宽袖如风。谁在尘世中,谁在尘世外,似乎只有逝不可回的光阴可为印证。
浮云如衣,白云苍狗,瞬息变幻。
山亭建于悬崖巨石不远处,亭中的酒便沾染了松风的清冷。冷酒入肠,醉也醉得彻骨,颠倒是一场风烟无际。
沐远风站在巨石之旁,整整站了两个时辰。若不是他轻轻咳了一声,这沉默还不知要延续多久。冷酒总是伤人,索性只有一壶,如他这般脾性,也不会为了多饮几杯而费事来回。
仿佛总有比这更为重要的事,让他不吝心神地久久注视,其余皆可一笑置之。莫三醉自在山亭之中远远陪伴,无论多少年未见,这种虽远实近的距离始终不变。三五知交、红尘旧友。倾杯之后,莫三醉终于起身,走到沐远风身旁。
“听够了么?”
“没有。”沐远风还是凝然不动。
“这些年你时常就是这个样子?”莫三醉朝巨石山崖外的云烟望去。
“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么?”沐远风道。
“不是。”莫三醉摇了摇头,“以前你会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投向那傲然于崖边的巨石。
沐远风微微一笑:“这里的山音虽不比落霞,也足以怡人心境了。”他仰起头,“在这个世上,恐怕没有哪个琴师能弹出这般声音吧。每次来过这里之后,我都想摔琴绝音,从此退隐了。”
莫三醉转过头,望见了他神情之中的那一点廖落,心中不禁怅然:“你已经够好了,这世上有多少识音人宁愿舍弃黄金万两,也要听你弹上一曲。”
“哈哈。”沐远风一拂袖,“身在红尘万丈,当然听不出好坏。”他转身走回山亭,两个时辰的宁静似乎并未磨平他的锐意,但或许只有莫三醉知道,若是没有这几分锐意,他早已活不到如今。
“你不担心那小姑娘么?”亭中石桌微尘,但既融于山川,也就无所谓拂与不拂。
“你自己也说她欠磨折,急什么?”沐远风道。半月之间,他与莫三醉饮酒斗琴,仿佛再也不关心赵青娘的死活。至于江湖传言,更如轻风过耳般不留痕迹。
莫三醉望着他:“她还很年轻,且又素来练剑,这些时间总是需要的。莫非你这么快便对她失望了?”
沐远风一怔,伸手轻轻抚摸石桌上的“银羽”:“失望?除了我自己,还有什么人值得我失望?”停了一会儿,他又道,“此琴降于人世五十年,夺去了云栖九位琴师性命。倘若我不能破解其中奥秘,那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个吧。”
莫三醉道:“尚未尘埃落定,何必说这种话?你不是一向自负么?如果能让那个小姑娘完成这件事,恐怕五音琴阁要将你的名字载于卷首了。”
山风清寒,浓浓的秋意遍染层林。沐远风笑了笑,五指虚覆琴弦:“随他去吧,载与不载又有什么两样?倒是我的徒儿,强行不让她去当捕快,好像也太过霸道了些。”
莫三醉眉头微凝,似在思索着什么,一时不语。
松涛、云翳、风鸣,鸟雀扑打翅翼。这是不属于喧嚣城镇的山音,心无明镜之人处于其中亦不可闻知。沐远风的手就如此虚覆于弦,五指微微颤动。无形中,气浪渐起,琴弦发出极细微、但又连绵无尽的声音,宛似风推浮云,萦绕此生。
莫三醉无言地看着他,像很久之前,看着另一个劝尽心扉之言,仍旧无用的人。不过一盏茶时分,沐远风的手开始紧绷,仿佛力不能持,须臾片刻,一丝鲜血突然从他的嘴角溢出。
“师弟!”莫三醉终于道。沐远风收回了手,毫不在意地拭去嘴角血迹:“你瞧,这琴像不像脱缰的野马?”他笑了笑,“以前老馆主总说,世上的琴比世上的女人更难驯服。我看也是这样。”
莫三醉道:“那可未必,他只是没见过外面的女人而已。”他微一犹豫,“昨夜,有个人来过。”
“谁?”沐远风一怔。
莫三醉道:“没有留名,恐怕是你见过的人。他留了一张字条,说两天前,‘三指飞云剑’赵青娘应金碧山庄的告示,出现在凤阳府近郊的丹庄。”他注视着沐远风,“她未带一物,也至今没有离开。”
第十五章 秋色微喧
秋到了最深处,或许确是比别的时节更宁静一些。叶落满地、霜雪未降,秋风不催生万物,也不刮尽残留。俗世之中轮转依旧,渐次升腾,可宁静之中的宁静,却也为这攒动之势所扰,徒生几许涟漪。
贺乘云回到玲珑别居时,为他开门的是叶楚楚的贴身侍女。这侍女甚是木讷,平日只管洒扫之务,是以贺乘云和梁绿波都未曾见过。贺乘云接连三日数百里奔波,早已疲倦不堪,也没有过问叶楚楚的去处,回到他与梁绿波所住的楼阁中,便倒头睡下了。
梁绿波并不在房内,枕褥均是冷冰冰的。但玲珑别居亭台楼榭甚多,她或许又与叶楚楚一起到什么别致的所在夜游去了,所以贺乘云只是回身向外望了一眼,就迷糊睡去。
十数日缠绵相伴,他们似乎已然回到了半月之前那般情状,玲珑世外山居,更少了府衙中繁杂事务,只是贺乘云终是时时注视着凤阳府的方向,每一次他出门而去,也都不与梁绿波事先商议。往往她一觉醒来,只余满室清寂阳光。
这一回,赵青娘怕是真的落入了虎狼口,奇在她竟是一个人出现,如丧家之犬般,挣扎了几下便为丹庄大门闭在其内,再无动静。为了这个原因,贺乘云不得不耐着性子漫山遍野地搜寻。那两个世外闲游的散淡之人居无定所,他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窗外,一道黑影极轻盈地闪动,清水般痴然的目光默默地扫过贺乘云的背脊,不发一语,也不出一声。
到了第二日晌午,贺乘云在别居中进出几次,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没有见到梁绿波,也没有见到叶楚楚,那木讷侍女送来早点之后也消失得没影,整座玲珑别居静得离奇。
流水如带一般在亭台间穿行,深秋的庭院寂寞得如画一般。
谁的面影在水廊边一晃,贺乘云猛的回头,看见半幅裙摆翩翩而隐。“叶姑娘?”他唤了一声,但水廊边没有人回答。
贺乘云慢慢地走过去,桥架于水,适合捧上清茗一壶,静赏玲珑秋色。忐忑不安的来回掂步声在对岸一丛木芙蓉后传来,虽然脚步很轻,但显然那人不识轻功。贺乘云愈加放缓了脚步,如同接近一只惊恐的小雀。
“楚楚?”他直接唤她的名字。
“啊?”叶楚楚在丛木后惊跳了一下,犹豫片刻,走出来。依旧是不施半分颜色,而天然清秀,但她似乎已几天几夜未曾睡好,眼窝下淤青一片。
贺乘云走近她,温言道:“你梁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叶楚楚微微一瑟缩,目光慌乱地扫向地下:“我……我也不知道,你走后一天她就不见了,她什么也没说,带着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贺乘云心中一沉,但脸上并未露出厉色,他呆了片刻,道:“她……走之前可曾有什么异样?”
叶楚楚惴惴地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贺乘云凝视着她,叶楚楚以为他又要追问些什么,但贺乘云只是道:“……我知道了。你去吧,楚楚。”
他什么也没有再多说,立刻离开了玲珑别居。木讷侍女送他出门,蹄声渐去,余下落叶栖地,杳然无声。
侍女回到别居深处,向叶楚楚道:“姑娘,那个人走了。”
叶楚楚回过头:“真的走了?”
侍女点点头。叶楚楚松了一口气,走了几步,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