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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梦庭说道:“着啊!世上诚然是有坏人,但更多的是好人,岂能因噎废食?何况老住在凌府之中,不去瞧瞧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不气闷死人?”
凌惜惜皱眉道:“可是……可是我怎么能去?叔父是决计不许的。”
狄梦庭道:“你叔父自然不会准许,可是脚长在自己的腿上,难道不会偷偷的走么?待在外面漫游一次,只要能够平安回来,谅来他也不会怎样责骂。”
凌惜惜听了这几句话,当真茅塞顿开,双目一亮,心道:“是啊,我偷着跑出去看看外面的风光,就算回来给叔父狠狠责斥一番,那又有什么要紧?再说叔父自幼便疼我爱我,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难道能为这件事生我的气不成?”想到能够出去浏览山水风光,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又想:“只是我从来没出过门,也不知该去哪里游玩?”
狄梦庭见她秀目紧蹙,侧头沉吟,拿不定主意,当即猜她的心思,说道:“你若信得过我,便让我陪你去。一路上有什么事,一切由我来应付就是,你尽可放心。”
凌惜惜一听此言,心中再无顾忌,道:“好,我便随了你去。”一言出口,脸上登时发烧,这句话中已含了将心相许的意思,心中只想:“我怎能这么说?我怎能这么说?”却又掩不住心底涌起的一阵阵甜蜜,当真是心乱如丝。
狄梦庭听到“我便随了你去”这六字,当真是喜从天降,一生之中,从未听见过有六个字是这般好听的,不禁向凌惜惜望了一眼,只见她双颊晕红,大是娇羞,不知正想到了什么。两人目光一触,不约而同都转开了头去。
狄梦庭只觉心弦一颤,一股热气从丹田冲起,霎时间涌遍全身,再也按耐不住,上前一把握住了凌惜惜的小手。
凌惜惜吃了一惊,急忙将手往回抽,却哪里抽得回来,便也不再使力,只是小声道:“咱们……咱们先去哪里?”
狄梦庭说道:“塞北赏雪,南海嬉浪,潇湘听风,钱塘观潮,皆为天下绝景。眼下正是钱塘观潮的时候,咱们便去海宁盐官镇吧。”
作品相关 第十三章 钱塘潮涌
钱塘潮是钱塘江口的涌潮,以海宁盐官镇东南的一段海塘最为著名,素有“海宁宝塔一线潮”之称。狄梦庭偕凌惜惜从临安前赴海宁,若是乘船顺江而下,昼夜即到,但他们坐马车改走陆路,边行边游,在途便非止一日。
两人自从在西湖花舫中互通心曲,两情缱绻,一路上按辔徐行,看出来春光骀荡,尽是醉人之意。凌惜惜初时对偷离家门尚存几分担忧,但经狄梦庭指点江山美景,说不尽的妙语解颐,忧心也就烟消云散了。狄梦庭心情更是感慨万千,当年他被楚寒瑶带去四谛岛,走得也是这条路,那时他怨天恨世,满怀激愤,此时路上多了凌惜惜相伴,心中已被温馨柔情溢满。这一番从西湖东去钱塘江口,比之当时从临安亡命四谛岛,心情是大不相同了。
这一日到了盐官镇,已是正午时分。狄梦庭携凌惜惜来到江边,放眼远望,只见长长一条海塘漫延伸去,入海口渐呈喇叭之形,海水从几百里宽的湾口涌入,受两旁渐狭的江岸约束,又经江口拦门沙坎的阻拦,涨成壁立江面的一道水岭,奔腾澎湃,势无匹敌。
此刻未到涨潮之际,江面尚且平静。狄梦庭道:“现在时辰未到,咱们找家饭店吃饭,然后去江边看潮。”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身穿缎子长袍,掌柜模样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来,抱拳说道:“这位是狄梦庭狄公子么?”
狄梦庭从未见过这人,还礼道:“不敢,正是在下。请问贵姓,不知如何认得我?”
那人听到狄梦庭自承,神色间极是欣慰,道:“小人奉主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请随我往这边用些粗点。”说着恭恭敬敬地引着两人来到了一座酒楼中。
酒楼前早已等着六七名伙计,见那掌柜到来,一齐垂手肃立,神态毕恭毕敬。那掌柜请狄梦庭和凌惜惜来到厅中,桌上摆满了果品细点。他殷勤招呼两人落坐,笑道:“狄公子,小姐,小地方委屈点儿,没什么好招待的。请随意尝些点心,酒菜少时便送上来。”
狄梦庭好生奇怪,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命你来招待我?”
那掌柜道:“我家主人吩咐,狄公子是尊贵的客人,命小人见到之后,用心伺候。至于为何迎接狄公子,小人的身份低微,未蒙主人示知。”
狄梦庭听这人谈吐斯文,没有寻常商人带的那种俗态,想必不是等闲人物,心想:“他一句不提何人相请,我若强问,他也定然不说,且让他弄足玄虚,我只随机应变便了。”当下和凌惜惜随意谈论沿途风物景色,没去理睬那人。那掌柜只是恭敬相陪,对两人的谈论竟不插口半句。
过了一会儿,酒菜送了上来,狄梦庭微笑道:“这家主人如此好客,且看用什么丰陈酒馔来款待咱们。”说话间,酒菜已摆满了一桌,当中是一盘芙蓉蟹丝、一盘青莲乳雀、一盘冰花银耳、一盂百合海棠羹,另有十几样别致的小菜如梅花攒珠般布列四周,并在凌惜惜面前摆了一壶碧螺春,狄梦庭却是一瓶陈年状元红美酒。狄梦庭提起筷子,微一沉吟,说道:“这家主人的口味甚是清淡,几道菜都佐以名花相配,倒象是闺中的膳食……”
话未说完,他抬起头,却见凌惜惜怔怔望着桌子,满脸都是惊异之色,问道:“怎么?你……有什么不对?”
凌惜惜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这一桌菜都是我平素喜欢的菜肴。”
狄梦庭道:“那又怎样?”
凌惜惜道:“我只奇怪,这几道菜好象是特意为我做的一般。若是在凌府之中,倒也罢了。但盐官镇地处僻远,如何整制得出这样一桌精致的酒席?这家主人又是谁,怎会知道我的饮食口味?”
狄梦庭也觉得这事十分蹊跷,江湖中的奇诡怪异之事,他听说的颇不在少,但突然被人请了这样一桌酒席,而主人避而不见,这种事情却从没听说过。看那掌柜的步履举止,决计不会武功,谈吐中也毫无武林人物的气息,瞧来他只是奉那主人之嘱,不见得便知内情。他虽觉疑惑,却不愿凌惜惜为此担心,说道:“有人请客岂不是好?咱们总不能辜负了人家的美意。来来来,咱们随遇而安,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两人随意落箸,但觉这桌菜清淡鲜美,余味幽香,定是名厨的手艺。凌惜惜见狄梦庭吃得香甜,心中甚喜,她本来不善饮酒,为了助狄梦庭之兴,也勉强陪他喝了两杯,娇脸生晕,更赠温馨。狄梦庭心中感动,想道:“当初我离开四谛岛的时候,只想找到大哥,与他联手闯荡江湖,傲啸长风,无牵无挂,此刻我心中却多了一个惜惜。嘿,这真叫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几分柔情,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又想:“有惜惜为伴,谈谈讲讲,那是何等的快活。以后若能这样的生活下去,说得上无忧无虑,快乐逍遥。”
凌惜惜见他嘴角含笑,低声问道:“你想什么呢?”
狄梦庭望着她脸上薄施粉脂,在清秀中隐现娇艳之色,脱口说道:“你若是戴上了凤冠霞佩,可真象新娘子一般呢。”凌惜惜脸上一红,转过了头不理。狄梦庭暗悔失言,但偷眼相瞧,她脸上却不见有何怒色,目光中只是露出又喜悦又羞怯的光芒。
狄梦庭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斟满一杯酒,自言自语道:“言出不端,该罚,该罚!”说着将酒一饮而尽,似乎将歉意和酒一起吞服了,笑盈盈地望着凌惜惜。
凌惜惜微微一笑,薄嗔道:“贫嘴,再罚!”又将一杯酒递到他的嘴边。
狄梦庭举杯欲饮,忽听酒楼外传来一阵马蹄急奔之声,那掌柜原本坐在桌边相陪,这时走到窗边,探头一望,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声道:“来了,来了。”
狄梦庭放下酒杯,也向窗外望去,只见街上奔来一辆豪华的马车,四匹健马放蹄急奔,一个车夫卷着舌头“得儿……得儿……”地吆喝着,催赶驾马,击鞭劈啪作声,往酒楼这边驰来。
这是一辆装有帷幕的辎车,车门上的流苏在风中左右飘摆,虽然沾了不少灰尘,却也不掩它的富丽华贵。狄梦庭打量这辆马车,暗觉奇怪,这种辎车是专为女子乘坐的,一般的车只驾一马,四马的车多为轩车,乃是官宦之车,即所谓“驷马安车”。四驾马的辎车则少之又少。盐官镇地处偏僻,出现这种豪华马车,却是极不相衬。
他正在出神之际,忽然之间,只见一匹驾马右足踏进了一个空洞,顿时向前一栽,就要仆倒。那车夫身子前倾,随手一提,那缰绳登时绷得笔直,仿佛有一股大力将马身拎起,那匹马借力提足,腾空窜出一丈多远,继续前奔。
狄梦庭吃了一惊:“这车夫一倾一提,好俊的身手,好强的膂力,这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怎么去做了车夫?”
思念未定,马车已到酒楼前停住,从车中走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往楼上走来。狄梦庭留上了神,一瞧此人的身形步法,却不是会家子是什么?又见他两边太阳穴微微凸起,显然内功已有极深的造诣,不由得更是奇怪,心道:“又来了一个。这人是哪一派的?”但见那人步履沉稳,这一刻江风急劲,吹得酒楼的幌子啪啦作响,那人的一袭袍衫却紧紧绷在身上,竟不随风稍摆,登时想起:“这身聚丹功是云南九珠洞的功夫。”
他正在思索之间,那管家与车夫已走入酒楼来,掌柜迎了上去,道:“你们怎么才来?狄公子早已等得久了。”
那管家一拍额头,道:“啊哟!失礼,失礼!原来狄公子早已到了。”说着快步走到桌前,抱拳施礼,道:“小地方家薄业浅,招待不周,狄公子可还中意么?”
狄梦庭道:“很好!”
那管家接着说道:“我家主人仰慕狄公子仁侠高义,甚是钦佩。特命我邀请两位赴敝宅小坐,以表钦敬之忱。”
狄梦庭道:“岂敢,岂敢!不知贵上名讳如何称呼?”
那管家道:“狄公子到了敝宅,自会知晓。”
狄梦庭微微一笑,道:“是么。”心中却想:“你对我暗存防备,不肯吐露主人的姓名。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那管家又道:“狄公子自临安前来,想必旅途劳顿,我家主人已准备好了客房,请两位休息。”说着,他转身向凌惜惜施了一礼,道:“这位便是凌小姐吧。我家主人知道您喜欢茶道,特地命人以重金购得白毫银针、顾渚紫笋、天尊贡芽、华顶云雾等十数种名品佳茗,置于茶庐之中,请凌小姐前去品味点评。”
狄梦庭愈听愈奇,暗想:“这位主人不单知道我们的行程路线,甚至连惜惜嗜好茶道之事也一清二楚。此番相邀,不知怀的是什么居心?况且这两位管家、车夫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却委身去做仆佣,必有重大图谋。嘿,左右也是闲着,不如随他们走上一遭,且看这伙人想干的是好事还是歹事。”想到这里,他欣然点了点头,张口欲说:“既是如此,却之不恭,自当造访宝宅。”
然而,话到口边,他目光一瞥,望见凌惜惜坐在身旁,一脸茫然的神态,心中猛地一震,想道:“不行!这件事古怪得紧,此去不知会发生什么风波。惜惜是个未经风雨的姑娘,万一出了不测,可不能吓着了她。”一念至此,他将涌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说道:“途经贵地,讨扰了如此丰盛的酒席,已经深感盛情。我们还要赶路,不便再去打搅贵宅了。请你带个信儿回去,就说狄某多谢款待,改日定当登门答谢。”
那管家一怔,没想到狄梦庭会如此干脆的拒绝,道:“我家主人盛情邀请,狄公子若不前往,这个……这个未免太说不过去。让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如何向主人交待?”
狄梦庭道:“若是有缘,日后咱们还有相见之期,也不急于这一时一刻。你不必多言了,贵宅我们是不去的。”说着站起身来,一伸右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那管家见狄梦庭执意不去,神情甚是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相劝。倒是那车夫有些沉不住气,走上前来,道:“我们巴巴的赶到这里,狄公子却不赏脸,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一语方落,伸手便来抓狄梦庭的肩膀,口中说道:“来,来,狄公子不必客气,随我们上车去。”
他这一抓是向左方抓去,狄梦庭身子斜侧,右足往后退了半步,那车夫顿时一抓落空。他五指箕张,停在狄梦庭肩侧,一脸惊诧之色,说道:“好功夫,这次是我走眼了。”
原来两人这么一抓一退,各已显示了极深湛的武功。按说那车夫这么一抓,手指的劲力已将对方的上半身笼罩,狄梦庭别说侧身相让,便是纵身急跃,也决计避不过他这么一抓,除非是伸手抵格,硬碰硬的对掌,方得拆解。然而,狄梦庭后退半步,左足足尖斜翘,正对着那车夫的下盘要穴,暗伏“蹬魁踢斗”的杀势。那车夫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