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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欺上门来,索性暗中把他料理了,免得惊动公子爷。”
这些日来,他随时随刻注视水面上的动静,防人偷袭。这时敌人上了船,心中丝毫不惧,轻轻推开舷窗,飞身跃上舱顶,跟着两个起落,便到了船尾,隐约看到船板上趴着一个人,手扒后梢,一动不动。
燕天魁慢慢欺近,星月微光之下,只见此人浑身湿漉漉的,胸前系着一个包袱,头颈低垂,似已昏厥过去。燕天魁大奇,上前一搭脉搏,只觉此人脉象混乱,乃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心中急想:“这事儿蹊跷。不管此人是敌是友,先救活再说。”他虽是这样想,但能不能救活对方,却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当即右掌抵住那人的“灵台穴”,以雄厚内力注入其体。片刻间,那人身体一动,苏醒过来,看见燕天魁,嘴唇蠕动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凌府……狄公子……”
燕天魁听出他的意思,点头道:“我是凌府的人,狄公子也在船上。”
那人想要解下胸前的包袱,但力气已竭,只道:“今夜丑时,蛇山……狄……救……救命……”话语未完,口鼻双耳都涌出鲜血,两腿蹬了蹬,便即气绝而死。
燕天魁迷惑不解,望着此人的尸体,正自无计可施,忽听背后有人说道:“把他的包袱打开,或可看出端倪。”
燕天魁微微一惊,心道:“公子爷何时到了背后,我竟没知晓。”随即解下包袱,小心打开,往里一看,顿时脸色一变,道:“啊!是人手!”
狄梦庭借着月光望去,只见包袱中裹的竟是三柄短剑、三只手掌,三只手掌均是齐腕而断,血渍早干,为了不使腐烂,断口处洒满了药物和石灰。狄梦庭沉吟片刻,道:“这三柄短剑我见过,是剑宗的执法短剑。这三只断掌,料想便是剑宗三老的。”
燕天魁道:“你的意思是……?”
狄梦庭道:“此人定是剑宗三老的门人,带着法剑断掌向我求援。看来剑宗三老得罪了铁衣山庄,日子定然极不好过,不然的话,也不会从剑门巴巴赶到这里。”
燕天魁哼了一声,道:“他们自作自受,现在发觉走错了路,已经晚了。”
狄梦庭却摇了摇头,道:“人到绝境,其心也善。他们虽然做错了事,毕竟不是罪不容赦。况且三人也算得是敢作敢当的汉子,若要我见死不救,终是于心不忍。”
燕天魁道:“这么说,你打算去赴蛇山之约?”
狄梦庭道:“对,我想给他们找一个隐秘的所在,先避避风头再说。将来如有可能,再规劝周正方,让他们重列剑宗门墙。”
燕天魁道:“剑宗三老若明白你这番苦心,定然感激涕淋,后悔当初贪图富贵,上了铁衣山庄的贼船。”
狄梦庭淡淡说道:“已经做过的事,后悔是没有用处的。我也并不想要他们感激,只是觉得人生一世,须得让良心平安,能够救人不死,总是活着的好。”说到这里,他望了望月影,道:“时辰不早了。你留在船上等我,把那人的尸体处理掉,我在天亮前一定回来。”
燕天魁道:“我还是随你一起去吧,身边多一个人,左右是个照应。”
狄梦庭摆了摆手。燕天魁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再不更改,便不勉强同去,蹲下身,将那具尸体连同断手一齐沉入江中,不留一点痕迹。待做完这些事,他抬起头来,见狄梦庭已经飘身而去,消失在江岸上。
狄梦庭离开江岸不久,便来到蛇山脚下。蛇山地势不高,却绵亘蜿蜒,形似伏蛇,头临大江,尾插东城。狄梦庭信步上山,经过黄鹤楼、静春台、留云阁,往后山行去。此时已值丑时,天上寒月微星,山间莽苍苍一片,除了风声之外,再无半分声响,实是安静之极。
他沿着山间的石径走进一片松林,只见松林深处有一座石亭,亭檐上挂着四盏碧纱灯笼,绿光摇颤,冷冷冥冥,在黑沉沉的静夜中望去大是鬼气森森,待走到亭前,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人,正是王鑫然。狄梦庭抱拳道:“凌府狄梦庭应邀拜访。”王鑫然僵立不动,对他毫不理睬。
他暗觉奇怪,上前借着灯光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王鑫然双目空洞无神,脸上肌肉僵硬,早已死去多时。他轻轻拍了拍王鑫然的肩膀,虽然知道王鑫然已死,然而死人竟然僵立不倒,黑夜中陡然见到,也禁不住吃了一惊。他走进亭中,见柱子后又僵卧两人,侧面向外的乃是吴鑫貌,他死不瞑目,双眼恨恨盯着大门,充满悲愤之情。狄梦庭绕过吴鑫貌,去看另一人,果然便是郑鑫岸,他手握长剑,颈上血肉模糊,却是横剑自刎而死。
狄梦庭行走江湖,见过的惨酷之事不在少数,但蓦地里见到这等杀戮景象,心中也是怦怦乱跳。他深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见吴鑫貌死状虽惨,身上却没有半点血迹,于是在他胸口按了按,只觉落手处松松软软,肋骨皆尽碎裂。狄梦庭心旌一震,想道:“好厉害的劲力!一击毙命,内腑尽摧!”正沉吟间,忽听得亭外宿鸟惊动,不住地扑翅急鸣。狄梦庭凝神倾听,顿时察觉到鸟鸣中夹杂着衣袂掠过的风声。这声音虽然轻极至微,但他内功精深,已臻风动可知、叶落可闻的境地,即知有人到来。当下走出亭子,往松林中瞧去。只见沉沉夜色中,一株古松的树尖忽地一颤,一个人飞身跃出,却不垂直落地,而是斜斜飘下,落在狄梦庭身前二十丈远的地方。
这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衣胜雪,面上蒙着一块雪白的丝巾,被碧绿的灯光一照,竟如山间的幽灵一般。
狄梦庭初见此人,便觉得甚是眼熟,从前定曾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心中忖道:“此人在黑夜中身穿白衣,自是不怕被人发现,却为何又将面孔遮住?”转念又想:“他在此时来到蛇山,定然有所企图,看来剑宗三老的死因多半与他有关。我且不先开言,看他究竟想干什么?”于是背手站立,默默打量对方。
那人缓缓拔出长剑,用剑尖向狄梦庭点了一点,这是高手过招前应有的礼数。此时弯月如钩,月光与剑光交映,溶溶如水,在他身前晃动,气势大是不凡。
狄梦庭见他拔剑的样子,蓦地心念一动,想起此人是谁,不由得脱口叫了出来:“你……你是薛冷缨!”
作品相关 第二十三章 蛇山烈焰
那人桀桀一阵尖笑,说道:“狄梦庭,难得你还记得薛某的名字。咱们钱塘江一别,至今整整八年,我以为你早忘记了我。”
狄梦庭道:“哪里话来?八年不见,薛少庄主的风采依如旧日。”目光扫了一眼剑宗三老的尸体,心想:“你何止风采不减,这份狠心毒手更胜当年。”
薛冷缨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什么风采可言?你狄公子才是春风得意,如今在江湖中呼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都挑大拇指佩服。与你相比,我算什么?八年来,我埋首剑室,未出铁衣山庄一步。现在谁还知道薛冷缨这个名字?”说着哈哈一声长笑,笑声中却满是苍凉之意。
狄梦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却想:“你此次重出江湖,还不是为了红尘虚名来的?一出山便杀剑宗三老祭剑,将来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只怕凌府首当其冲。”一念至此,不由得闪过一丝忧意。
薛冷缨仰望寒月,幽幽说道:“八年来,我虽未入江湖,对昔年的老朋友却惦念得紧。尤其是你狄公子!我朝也想、暮也想,连睡觉时也会梦见你。只盼望有朝一日和你相见,把这些年与世隔绝的滋味说给你听。嘿,想是老天有眼,让我一出铁衣山庄便遇见了你,得偿心愿。”
狄梦庭听他说得平平淡淡,但其中包含的沉痛与怨毒却既深且巨,知道他情场失意,把对凌惜惜的痴爱都化做愤恨落在自己身上,这些年痛下苦功,就是为了要报此仇。当下说道:“你重出江湖,第一个便找上了我,不是只为了叙旧吧。”
薛冷缨脸色猛地一沉,道:“不错。既然狄公子快人快语,我便直话直说。我是要你说出萧青麟的下落!”
狄梦庭道:“薛少庄主此言差矣。漫说我不知道大哥的下落,就是知道,也决不会告诉你。”
薛冷缨怒道:“你当薛某是傻子么?如果你都不知道萧青麟在哪里,天下还有谁人知道?狄公子,你是一个聪明人,我劝你权衡利弊,不要为了区区‘兄弟之情’,毁掉自己的一切!”
狄梦庭道:“你是在威胁我么?”
薛冷缨道:“你若非要这么想,那也随你。”
狄梦庭冷冷一笑,道:“我大哥封剑退隐,不用再去惊动他,至于昔年的是是非非,就由我这做兄弟的接下了。薛少庄主,你这八年闭关修炼,定然练出几样厉害的玩意儿。狄某不才,愿要领教领教。”
薛冷缨目中顿时涌起一股杀机,道:“你既看重兄弟间的义气。我便成全你!萧青麟欠下血债,一并着落在你的身上!”说着缓缓侧过头,揭下蒙在脸上的白布。
狄梦庭心旌猛地一紧,只见他的肤色苍白如雪,从眉梢到嘴角,纵横交错着四条极长的剑伤,划成了一个“井”字,由于这四道剑伤,左眼倾斜突出,右边嘴角歪趔,整个一张脸毁得一塌糊涂,说不出的丑恶难看。
薛冷缨沉声道:“我这付嘴脸,全由萧青麟所赐!整整八年中,我白天不敢见阳光,晚上害怕点灯烛,除了爹爹之外,再没见过一个活人。这种日子,真比死还难捱!”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毒和愤怒,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齿缝中迸出来,仿佛涂着鲜血和仇恨,在黑夜中听来煞是可怖。
狄梦庭道:“当年在钱塘江畔,若不是你偷袭我大哥在先,何至于被毁容?薛少庄主,我劝你一句良言:‘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你听得进也罢,听不进也罢,但须记住,天理昭彰,总有恶人遭报应的一日!”
薛冷缨道:“你说我是咎由自取?嘿,你与萧青麟是生死之交,自然会帮着他说话。可是我八年来忍气吞声,活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难道就这样算了?”他缓缓抬起长剑,剑尖指着狄梦庭的咽喉,道:“今日便叫你知道,薛某的每一滴血,都不是白流的。这毁容之仇,再加上八年的寂寞时光,我是非报不可!狄公子,你是萧青麟的兄弟,这笔帐不跟你算,却跟谁算去?”
狄梦庭点了点头,心想薛冷缨找不到大哥,心里的万分怨毒,只有一古脑儿的发泄在自己身上,一瞬之间,心中豪气陡生,道:“你说得不错,我若不担当,谁来担当?薛冷缨,你有什么厉害手段,尽管照着狄某身上招呼。”
薛冷缨道:“好,请拔剑!”
狄梦庭这次来到蛇山,原是为了与剑宗三老相会,因此没带兵刃,哪料会发生这等变故?见薛冷缨一付有恃无恐的神情,心中也不敢托大,走到王鑫然的尸体前,从他腰间拔出长剑,在身前一横,道:“来吧。”
薛冷缨在他取剑之时,并不趁机偷袭,反而后退几步,等他拿过剑来,才道:“狄公子,你是远道而来,我却以逸待劳。请你先出手吧。”竟不肯占丝毫便宜,行的乃是武林宗师的气度。
狄梦庭见他越是沉稳,心里越不敢小觑,喝道:“有谮了!”将剑一抖,挽起一个剑花,向薛冷缨的胸口刺去。
这一剑旨在试探对方武功的虚实,并没有当真想要刺到他。哪知薛冷缨看出这一剑乃是虚招,竟然不闪不避。狄梦庭本拟收剑,见他毫不理会,对自己好生傲慢,也不禁动气,当即力贯右臂,将剑招化虚为实,径自疾刺过去。
薛冷缨等剑锋及胸,才道:“好!”随着话音,长剑一振,便即抢攻,竟不格当对方的剑招,剑尖直刺狄梦庭的咽喉,出手之凶悍凌厉,直是置自己生死于度外。
狄梦庭暗骇,闪身相避,哪知薛冷缨得势不让,长剑向下疾划,剑尖又已指到了小腹。狄梦庭大惊,挥剑挡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双剑相磕,火花迸射,狄梦庭只觉虎口发热,长剑险些脱手,心中一凛:“好家伙!八年不见,他功力居然精尽如斯!”当下凝神专志,将一路剑法使得密不透风,严密异常的守住门户。
薛冷缨嘿嘿怪笑,手中的长剑青光闪闪,犹似一个大青球,围着狄梦庭滚来滚去,霎时间将狄梦庭裹在剑圈之中,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杀着。
双方一守一攻,均是以快打快,但听得剑忍碰击声密如爆豆,又似雨打芭蕉,响声连成一片,绵绵不绝。
狄梦庭越战越是心惊,暗想自己的武功乃是四谛岛的快剑绝技,一经施展,势如暴风骤雨一般,八年前薛冷缨远非自己对手,何以今日交手的四五十招,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想到此处,愈发抖擞精神,一柄剑开阖吞吐,仿佛在身前交织成一张钢幕,守护得风雨不透。
在这道剑幕之前,薛冷缨高纵低伏,喝声与剑风相互配合,连发一十七剑,狄梦庭却无一剑反击。从场面上看,似乎是薛冷缨大占上风,其实他心中却叫苦不迭,当年他败在狄梦庭的剑下,引为生平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