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姐望了一眼狄梦庭,犹豫说道:“便是这位小……小先生。”
赵士德哪里相信,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说道:“胡闹,胡闹!”
小姐心中也是不信,却道:“舅舅,您的伤这样重,再不能拖下去了。不如让他给您治一治,左右算是一线希望。”
赵士德听到“左右算是一线希望”八字,心头一震,叹了一声:“罢了,就听我外甥女这一次。”他撑起身,向狄梦庭打量了一会儿,道:“少年,你也会治病么?”口气中颇有怀疑之意。
狄梦庭想着师父惨死的情景,本来对铁衣山庄的人心下暗恨,可是他天性不易记仇,否则也不会进舱请求治病了,此刻听赵士德如此不信任的询问,虽感不快,还是点了点头,道:“生死由天,晚辈只能勉力一试。倘若治得好,算您命里的福缘,若治不好,那也是该有这么一劫。”说着走到床榻前,只见赵士德肩背都受了极厉害的刀剑之伤,包扎的布片上还在不断渗出鲜血,伸手又替赵士德搭了搭脉,道:“您遭人偷袭,匆忙中使阴劲与那人对了一掌,却被对方的掌力回激入体,致使胸脉经络受了震荡,对不对?”
赵士德见这个少年单是搭一下自己的脉搏,便将当时动手过着的情形说得一点不差,心中大奇,脱口道:“你……你怎么知道?”
狄梦庭道:“我知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拔出八枝金针放在床榻边。
赵士德心中生出一丝指望,道:“小……小先生,这伤有治么?”以他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之首,居然叫狄梦庭一声“小先生”,可算得客气之极了。
狄梦庭不答,剪开赵士德的绷带,发现他肩背上共受了四处外伤,臂骨亦已折断,右膀有一处肩骨裂成碎片。这等厉害的骨碎,在外科中本是极难接续,但在风霁月门下弟子看来,却也寻常,于是替他接骨疗伤,又用师门独传的金针灸法,刺遍三十六路大穴,理正他受伤扭曲的经脉。他初次替人接骨,手法未免不够敏捷,但忙了个把时辰,终于包扎妥善,说道:“我用金针刺了您的麻穴,待会儿麻劲过去,伤口会疼得很厉害。您现在睡一会儿吧。”
他又转过身,对小姐说道:“小姐,我给尊舅父开一张药方,你可有笔纸?”
小姐见他为舅舅接骨针灸,着手成春,心中又奇又敬,听他出言询问,微微一惊,脸上不禁闪过一丝酡红,道:“有,请小先生随我来。”她将狄梦庭带进内舱,向桌后的锦凳指了指,说道:“小先生,请坐。”
狄梦庭见桌上整整齐齐放着笔墨纸砚,在一方镇尺下面,压着一张素笺,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这二十个字刚好题满半张素笺,甚为精致,当是出自这小姐之手,虽微嫌劲力不足,但颇见清丽脱俗。
小姐也发现狄梦庭在注视自己的书法,忙将素笺收起,羞道:“胡乱涂鸦,不入方家法眼。”
狄梦庭除医经之外没读过多少书,书法更不行,但常见师父练字,对书法的好坏倒也识得一些,便道:“小姐这笔钟绍京《灵飞经》帖的书法,轻不为飘,重不为滞,加之灵巧遒媚的笔致,好得很啊!”
小姐听他认出自己的字体,心下甚喜,却不多言,重新换过一张白纸,铺在狄梦庭面前,道:“小先生家学渊源,书法定有造诣,请开方吧。”
狄梦庭提起笔来,脸上登时红了,他虽然也读书写字,却从未跟师父临帖习字,于书法一道实是浅薄之至,此刻见这小姐的年纪比自己还小着一两岁,字却写得如此好看,可把自己比了下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开了一张药方,交到小姐手中,道:“待会儿将船靠了岸,请吩咐人照方抓药,我来为尊舅父煎煮。”
小姐接过药方,道:“今天若没有你,真是不堪……唉,真是多谢你啦!”说着深深施下一礼。
狄梦庭见小姐没笑话自己的字写得难看,暗松了一口气,又见她向自己盈盈拜倒,惊得手足无措,有心前去搀扶,却又不敢,忙道:“救人乃是医家之本,你可别……别……,我还是到舱外待一会儿吧。”
正文 第三章 娟影凌波
狄梦庭来到船头,脸上犹然阵阵发烫。他坐了好一会儿,凉凉的湖风迎面吹拂,陡觉微寒,才发现为赵士德接骨时将外衣脱下,出来时忘记穿上。他不敢回屋去取,心中默想那小姐的一颦一笑,暗觉自己自惭形秽,不由得一阵甜蜜,一阵廖怅。其实他年纪尚小,自幼随师父过着隐居的生活,对男女之情只是一知半解,但每人一生之中,初次知好色而慕少艾,无不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固不仅以狄梦庭为然。何况那小姐容颜清丽,在他颠沛困厄之际与之相遇,竟致情窦初开,倾倒难以自持。
正在他心猿意马之际,忽听舱门一响,却是洁蕊走出,见狄梦庭怔怔出神,道:“小叫化子,你想什么呢?”
狄梦庭心中一惊,只道被她看出自己的心事,羞得脸上通红,道:“没……没……想什么。”
洁蕊奇道:“没想什么?那你脸红什么?”她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狄梦庭几眼,却没继续追问下去,从身后取出一件迭放整齐的衣衫,道:“你这件衫子又破又脏,我家小姐给你补好洗净了,叫我送来,说船头风冷,让你赶紧换上。”
狄梦庭接过衣衫,见衣上的几处破口都用锦线缝好,针脚细腻之极,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补缀过的痕迹,显然颇费一番心思。他将衣衫穿上,心中一片温暖,道:“多谢小姐。”
洁蕊笑道:“你为舅老爷接骨治伤,说来应是我们该多谢你呢。”说着双手捧起一个托盘,走到狄梦庭面前,道:“这次舅老爷转危为安,可多亏你啦!小姐说你辛苦了半日,定然又饥又渴,让我送点心香茶来。”说着,将托盘放在船头的一张小几上。
狄梦庭见盘中摆的是四色小碟,分别放着一碟虾仁蒸饺、一碟鸡丝炸藕盒、一碟桂花松子千层糕、一碟冰糖百合酥饼,另有一壶香茶,壶嘴冒着袅袅一丝热气,相隔尚远,已是清香扑鼻。
狄梦庭闻到点心的香气,舌下已不由得涌出一团口涎,感激地说:“你家小姐想得周到,我便不客气了。”先捏了一只蒸饺放入口中,轻轻一嚼,满口鲜香,滋味绝妙无伦。当即落手如飞,顷刻之间,将四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洁蕊见他吃得香甜,只是微笑。点心吃完,狄梦庭倒了一杯茶,望着杯中碧绿的西湖龙井,一口饮尽,只觉一道热线直落肺腑,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哪知洁蕊却大声叫道:“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真是个小叫化子,茶是这么喝的?”
狄梦庭吓了一跳,放下杯子怔怔地望着洁蕊,心想:“怎么?我……有什么不对之处?”
洁蕊道:“这壶茶是小姐为你精心烹的,连我家老爷都没口福品味,你却这么大口大口地牛饮,岂不将小姐的心意都糟蹋了?”
狄梦庭张口结舌,道:“这茶……这茶不一般么?”
洁蕊白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茶乃水中之君子,酒乃水中之小人。你喝时一饮而尽,分明是把茶当酒了,这种小人的喝法,不雅之至。小叫化子,你可知吃茶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狄梦庭道:“吃茶便是吃茶了,还有学问么?”
洁蕊说道:“我来告诉你,吃茶重在一个‘水’字上。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这可不是酒,越陈越好。你看这壶茶,碧澄澄的色如琥珀,香却如空谷幽兰清冽沁人。这是小姐以暮春的晓露为你烹煎而成,单凭这一壶晓露,便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功夫,今日若不看在你救了舅老爷的份上,就是摆出千两黄金,小姐还舍不得给你喝呢。”
狄梦庭哪里知道吃茶中竟有这么多的讲究,听得入神,嗟讶道:“我哪里懂得这些,只道吃茶可以提神解渴而已。只一样的茶、水,竟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洁蕊笑了一笑,道:“若要解渴,打一瓢湖水也使得的。吃茶却要一点一点品尝才上味,你不要等这壶凉了,现在再尝尝,滋味是不是与方才不一样了。”
狄梦庭依言倒了一杯茶,细细慢品浅尝,果觉甘冽清芳,异常爽口,每次只呷一点点便满口留香,与平常冲沏之茶迥然不同。
洁蕊见狄梦庭明白了品茶之美,便道:“你先在这里慢慢歇着,我服侍舅老爷去。”转身进舱去了。
狄梦庭坐在船头,饮茶赏月,望着浩浩湖面,胸襟甚爽,想起昨日的毁家之难,几疑身在梦中。
约莫过了两柱香功夫,花舫驶到了西湖南岸,梢公稳舵落锚,将船靠在岸边。
狄梦庭忖道:“天色甚晚了,我该去提醒小姐差人上岸抓药。”他一想到进舱去见小姐,心便怦怦地跳个不停,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舱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昏暗的烛光照着赵士德半靠在床头,小姐坐在床上,两人低声说着话。
狄梦庭从窗中望去,见舱中只有他们两人,洁蕊却不知哪里去了,心想:“他们亲人间谈话,我不好打搅,还是回到船头多待一会儿吧。”正想离开,忽听赵士德说道:“风神医的门人果然手段不凡,我这会儿已觉得好多了。哎,那姓狄的小子现在干什么呢?”
小姐道:“我刚刚看过,他在船头品茶赏月呢。”
狄梦庭听他们话中说到自己,顿时一凛,心想:“我又没吐露自己的身份,怎地会给他们瞧破?嗯,想是我为赵士德治伤,使出了师父传的金针灸法,他见多识广,登时便识破了我的来历。这……这可怎么好呢?”他的一颗心猛然悬了起来,忙闪到窗页下,侧耳倾听。
只听赵士德说道:“现在船已靠了岸,你仔细着些,可别让他偷偷溜了。”
小姐道:“看他在船头怡然自得的模样,料想不会疑心到咱们身上。何况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天下之大,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赵士德哼了一声,道:“话不是这么说。现在江湖中几大门派都盯在姓狄的小子身上,铁衣山庄可不能落在别人之后,一定要先抢到这个头彩。”
小姐问道:“他是神医门下,无非多懂一些医道,哪值得您花这么大的心力?”
赵士德道:“孩子,你不知道江湖中的事。十六年来,最后见过萧铁棠的人便是风神医,如今风神医一死,唯一知道萧铁棠秘密的人,可能就是他了。我身为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一定要赶在神龙堂的爪牙到来之前,将他押回铁衣山庄。”
狄梦庭听到此处,一道凉气从背脊上直冲下来,不由得全身打战,只听小姐小声道:“可他毕竟救过您的性命,如今咱们反将他扣押,这……这未免太对不起人家了。若传了出去,只怕对舅舅的……名声……也不大好。”
赵士德叹了口气,道:“舅舅是凭硬本事在江湖中立名,几十年来,从未做过这么没遮拦的事。可是人在江湖……唉,总有些事不得以而为之。何况这次神龙堂八大坛主齐聚临安,都是冲着风神医来的,自然也不会放过姓狄的小子,就算我不擒住他,他也逃不脱神龙堂的毒手。”
小姐道:“那他真是无路可逃了么?”
赵士德点了点头,道:“我已探明,神龙堂将临安到铁衣山庄之间的道路上布满暗桩埋伏,往东、北、西三个方向都行不通,唯有往南走钱塘江水路,或能摆脱这伙儿人的追杀。我若没受伤,倒还不惧。如今却只能绕道躲着走了,这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姐道:“那神龙堂是什么?这样厉害。”
赵士德道:“我们两家是半斤八两,各有所忌。铁衣山庄的薛庄主厉害不厉害?四大护法的本事也不小吧?那神龙堂的堂主莫独峰不但不惧,反而敢惹上门来,单看这份胆气,便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小姐担心道:“您这次回庄,一路风波险恶,杀机四伏,可要千万小心!”
赵士德笑道:“别为舅舅担心。如今我走这一步棋,虽是情非得已,但凭神龙堂的这点儿道行,却还拦不住我。”
小姐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舅舅,您若能躲过神龙堂的追杀,平安回到铁衣山庄,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赵士德道:“什么事?”
小姐道:“那狄……他……他到底对咱们有恩,咱们这样做,已经够心愧了,您可……可不要再难为他。”
赵士德道:“好吧,舅舅答应你便是。不过,那也得看他是不是识时务了,我虽然不难为他,但铁衣山庄其它人若要动刑逼他招供,我也无法阻拦。”
狄梦庭听到这里,心寒到了极点,暗想:“若不是这扇窗恰好开着,被我听到赵士德的阴谋,只怕还蒙在鼓里。可笑我还一心一意打算为他治伤,呸,给他治好伤来干什么?来害自己吗?狄梦庭啊狄梦庭,这当口你还相信世上有善有善报的事,你真是蠢到家了!”
他暗骂自己几句,不敢再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高抬腿,轻落步,每跨一步,要听得舱中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