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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青麟皱了皱眉,道:“赌坊有赌坊的规矩,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你家老板总不能胡来吧。”
那伙计道:“胡来?唉,他们原本就是无法无天。反正我把好话都告诉你了。现在老板就在后院,你若想去,自管进去便了。”
萧青麟笑了笑,道:“我去找他求情,怕他什么?难道还能将我吃了不成?”向那伙计拱了拱手,大步从旁门走出。
作品相关 第二十五章 我不负人
萧青麟穿过一条堆满杂物的甬道,来到一个幽静的小院。只见院中种着一株梅树,树下站着一个老者,身材瘦高,骨骼兀凸,只穿了一件雪白的单衫,在瑟瑟寒风中却丝毫不以为意。萧青麟暗暗称奇,走到那人背后,道:“请问……”
他刚刚说出两个字,那人忽地转过身。萧青麟只觉心旌一震,不由得将涌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见那人面色苍白如雪,双目皆无,一对眼珠仿佛被利器生生挖去,只剩下两个黑洞,使人一见之下,不由自主冒出一股寒气。萧青麟定了定神,道:“你是这家赌坊的老板?”
那人神色木然,道:“你是谁?到这儿来干什么?”
萧青麟道:“我来找一个朋友,听说他被留在这家赌坊,我想……”
不待萧青麟把话讲完,那盲眼老者冷冷道:“你来找朋友?好,好,好!我也在等一个朋友,你随我来。”说罢径自而去。
萧青麟听了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心中莫名其妙,跟在那人的身后。两人穿过小院,走进一座大厅。
厅中甚是宽阔,却只点了几盏昏暗的烛灯,显得空空荡荡,正当中摆了一张长桌,桌后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一个乡下青年,双手被反绑在一起,口中堵着一块毛巾,看见萧青麟进屋,眼中登时露出惊喜之情。
萧青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焦急,跟着目光往右边望去,只见长桌对面坐着一个不知名的锦衣汉子。这人身材十分魁梧,原本颇有轩昂之态,只是一见那盲目老者,顿时躬下了腰,脸上堆出一团笑容,道:“司空先生,您老人家回来啦,快请坐。”一边说,一边让出自己的座位,又用袖口擦了擦椅背,惟恐上面留下一丝灰尘,脏了人家的衣衫。
萧青麟微微一惊,向那盲目老者望去,心想:“这人难道便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千臂瞽魔’司空绝?瞧他岁数已过花甲之年,但二十年前,他在雁荡山顶峰与蜀中唐门长老唐无极对阵,以七星链子镖破掉唐门铁蒺藜,逼得唐无极自尽身亡,由此夺得天下第一暗器高手之名。听说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自此以后,他受唐门追杀,便即销声匿迹,不知生死存亡。瞧他年纪虽然不像,但复姓司空的人本已不多,武林中更无第二个盲目的高手,多半便是他了。”正在思索间,那盲目老者已坐在椅上,指了指萧青麟,对锦衣汉子道:“是不是他?”
屋中光线极是昏暗,萧青麟又站得较远,锦衣汉子眯起眼睛,也只勉强看个轮廓,脸上不禁露出犹豫之色,低声道:“有点儿象,又不大象。”
盲目老者道:“什么有点儿象,又不大象?”
锦衣汉子道:“两人的身材虽然有些相似,但那人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威势。这人却猥猥琐琐,只是一个寻常的乡下老农而已,哪有半分高手风范?”
盲目老者追问道:“你能肯定不是那人?”
锦衣汉子道:“人的容貌可以伪装,气度却是与生俱来,那可做不得假。”然而话音刚落,又摇了摇头,道:“不,那人非同一般,也许真能做到不露痕迹,也未可知。这个……这个还得仔细一些……”
盲目老者听他说得罗嗦,好不耐烦,沉声道:“武昌城中,只有你参加了当年凌府的婚礼,也只有你见过那人的模样。今天你把招子放亮些,若是认错了人,小心你的身家性命!”
锦衣汉子身子一震,诚惶诚恐道::“我纵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耽搁了司空先生的事。只是当年在凌府的婚宴上,那人一报出名号,大伙儿都骇得直往后闪,我又站得远些,便看得不十分真切。更何况事情隔了八年,记性便越发模糊了。”
盲目老者冷冷一哼,道:“这次你用不着躲了。过去站近些,仔细看清楚。”
锦衣汉子听出话中的讥讽之意,脸上微微一红,但慑于对方的积威,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依言走到萧青麟身前,又打量了几眼,才缓缓说道:“摘下你的斗笠。”
见此情景,萧青麟心下一片雪亮,这伙人都是来找自己,那是毫无疑问了,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忖道:“他们来得好快,想不到雪儿的担心真的应验了!”
锦衣汉子见萧青麟默然肃立,对自己的喝话毫无反应,又叫道:“你聋了怎地?我叫你摘下斗笠!”
面对锦衣汉子的断喝,萧青麟恍若不闻,心中只想:“他们处心积虑将我诱到这里,绝不会只派两个人来对付我,只怕周围都已布下天罗地网。当前之计,只有先救阿牛,然后伺机脱身。”想到这里,当即向阿牛走去。
锦衣汉子见萧青麟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早已怒气填膺,这时见他要走,哪里肯放?喝道:“想跑?站住!”右臂猛地伸出,劈手抓向萧青麟的斗笠。萧青麟耳听劲风迫至,身子向斜刺里横跨一步,从他五指下闪了开去。锦衣汉子一抓不中,跟着左掌穿出,斜拍萧青麟后脑,这一招叫做“反挑金灯”,乃是小擒拿手中的阴毒着数,萧青麟若不闪避,被这一掌拍中后脑,立时便得毙命,若是回身招架,这一招即可化出七八记厉害的后着,端得防不胜防。锦衣汉子打定主意,即使这一招伤不到萧青麟,也要将他的斗笠打落,总算是挽回一点面子。
哪知萧青麟身子一转,又斜跨一步,刚好贴着他的掌缘闪过。这一闪真是间不容发,锦衣汉子的手臂只要再长出半寸,便能将萧青麟的顶门拍碎,可是就差这半寸,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青麟飘然而过。他两次出手,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气得面皮青紫,况且当在众人面前,这个台如何塌得起?不由得老羞成怒,猛地拔出一枝精钢龙头刺,直刺萧青麟后心。
就在他将龙头刺出手的一刹那,盲目老者右手微微一抬,袖中射出一溜寒光,正好钉在龙头刺上,顿时火花迸射,锦衣汉子“啊”的一声大叫,龙头刺应声断为两截,余劲不衰,连他的虎口都震出血来。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锦衣汉子受伤虽然不重,却惊怒交集,喝道:“司空先生,你这是为何……?”
盲目老者淡淡说道:“我是不想见你送死!”
锦衣汉子哪里肯服,刚想开口辩解,盲目老者猛地将脸转过来,他双眼虽然残了,但黑洞洞的眼眶中竟似精光犹存。锦衣汉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将涌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盲目老者哼了一声,不去理他,右手捏指掐算,自言自语道:“自龟妹横跨到无妄,再从大过移到既济,这两步刚柔并济,果然精妙,当世能练成这功夫的人已不多了。”转向萧青麟说道:“如果我没有听错,你走的是四象步法吧。”
萧青麟暗自惊愕,此人不但听出自己的步法,连落脚的部位都一清二楚,这等听力实已到了以耳带目的境地。
盲目老者又指了指锦衣汉子,道:“这位是江汉帮的瓢把子段无伦,在江南武林中算得上一位响当当的人物,这次请他来,原本为了识别你的身份,现在看来却是多此一举。其实我早该想到了,普天之下,谁能有这般武功、这般镇定?对不对,萧青麟?”
萧青麟听他喝出自己的名字,便知一切都无法隐瞒,索性坦然说道:“你的七星链子镖也是名不虚传。想不到‘千臂瞽魔’司空绝沉寂江湖二十年,如今风采不减当年。幸会,幸会!”说罢,两人一齐哈哈大笑,只是笑声中殊无一丝欢喜之意。
司空绝道:“当年我久仰你父亲的威名,只是一直没有机缘与他切磋几手,现在想来甚是遗憾。今天找到你,一来是受了朋友之托,二来也为了领教一下萧家的神剑绝技。”顿了顿,又道:“我的辈分比你高许多,与你也没有任何仇怨,按理说应该让你几分。但我的七星链子镖一旦出手,动辄便会置人于死地,因此今日一战,已非印证武学,而是生死相搏。你若觉得我以大欺小,那也无可奈何。”
萧青麟听他说得这般露骨,“以大欺小”四个字自己先说了出来,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便领教领教七星链子镖的厉害。倘若司空先生让得萧某赢了一招半式,那又如何?”
司空绝道:“如果我输了,还会有别人向你挑战。江湖中向来是弱肉强食,我们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了,只要能留下你的人头,诸般手段无不用极。”
此言一出,萧青麟已知今日之事绝难善了,眼下只有尽快打发了司空绝,才可以考虑以后的事,但对方数十年前便已成名,一身功夫非同小可,自己纵然倾尽全力,胜负结局也难说得很。当此关头,萧青麟心中虽然忐忑不安,却不能在对方面前流露丝毫怯意,微微一笑,道:“今日能与天下高手一战,何等快哉!请!”
司空绝道:“爽快!你是客人,请进招吧。”站起身来,双手上下环胸,蓄势待发。
萧青麟喝道:“且慢!动手之前,先将我的朋友放了。你们既然是冲着萧某来的,不要连累无辜。”
司空绝道:“什么连累无辜?你这朋友虽然与此事无关,但他欠了一身赌债,总也得有个交代。我是这家赌坊的老板,若轻易将他放了,日后的生意可没法做了。”
萧青麟听他这么说,竟是非和阿牛为难不可,当即说道:“阿牛欠下的债,都着落在萧某的身上,今天与你一并清算,如何?”
司空绝沉吟片刻,道:“传言萧青麟一诺千金,是江湖中第一等守信的汉子。你既开了金口,总也有个商量处。这样吧,咱们赌上一局,你若赢了,我便痛痛快快放人,你若输了,就把自己的一手一脚留下来。这叫一命换一命,公平不公平?”
萧青麟不假思索,道:“好,就这么着。你想赌什么?”
司空绝没料到萧青麟答应得如此痛快,反而微微一怔,道:“随我划下道来,你都肯接着么?”
萧青麟道:“正是。”虽只两个字,却说得斩钉截铁。
司空绝点了点头,道:“果然英雄坦荡,豪气逼人。在我见过的江湖人物中,你萧青麟是头一个让我佩服的。”说罢,他双手搓了搓,猛地向外一分,只听嗤嗤的掌风声破空而过,大厅四周的七八盏烛灯被劲风一激,顿时火焰腾起,射出耀眼的光芒。
萧青麟大吃一惊,只觉此人内力之强,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但他随即闻到微微的硝磺之气,猜到司空绝掌心藏有火药,并非纯系出内力。
司空绝又向段无伦拍了拍手。段无伦应了声:“是。”快步走到东墙畔,将靠墙的一架巨大屏风移开,只见墙头的檩子上悬着无数枚风铃,大的有如茶杯粗细,小的仅似拇指一般,被或长或短的细线系着,不住摇晃,发出凌乱又清脆的声响。
司空绝指了指墙上的风铃,道:“咱们就赌一赌暗器功夫。这根檩子上悬了一百零八枚风铃,咱俩同时发射暗器,谁打下的风铃多,就算谁赢。这比法不伤和气。”
萧青麟道:“这法子倒也新奇,只是我没带任何暗器,拿什么跟你比?”
司空绝道:“我早替你想到了。”从椅子后面提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道:“这里面飞刀、袖箭、铁莲子、钱镖、透骨钉、飞蝗石,应有尽有,你尽管挑顺手的用,用完了可以再拿。”
萧青麟道:“你想得很周到。”上前拣了两柄飞刀,在手中掂了掂,心道:“打暗器是江湖中的基本功夫,这些风铃虽然很难射中,却还难不倒真正的高手。即使司空绝是暗器功夫的顶尖人物,但我眼明手快,难道会输给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一念至此,信心大增,道:“如此有僭了。”双手一扬,两柄飞刀同时射出,对面墙上两枚风铃应声而落。
司空绝赞道:“先声夺人,功夫很不错嘛。”右手一挥,指尖嗤嗤风响,九枝金镖激射而出,将东、南、北三面墙上的九盏烛灯一齐打灭。这样一来,大厅中只剩下西墙上的两盏烛灯,光线变得昏暗无比,东墙上更是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风铃摇动的脆响,却连一枚风铃也看不见了。
萧青麟吃了一惊,急道:“司空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司空绝不慌不忙地说道:“人老了,手法也已经荒疏。这几镖偏得太多,让你见笑了。”说着手腕一翻,又是九枝金镖射出,直奔东墙,只听叮叮叮叮连响九声,九枚风铃同时被金镖打落。
萧青麟心道:“你说什么手法荒疏,分明是心机叵测。你原本双目失明,灯光对你全无用处,于是便将烛灯打灭,叫我向哪里取准头?”虽然识破了对方的险恶用心,却哪有余裕争辩?他情急之下,双手抓起十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