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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子一扭,缩回双脚之际带动一阵铁链响声。原来,那铁链是镶穿了他的足胫之处的琵琶骨。
常玉岚更加一凛,琵琶骨被残,整个支撑躯体的重心全失,连站起来也办不到。
那怪老人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瞳孔中不是先前混浊,望着常玉岚道:“不是,不是,你不是司马长风。”
常玉岚连连点头道;“老大家,恭喜你,总算你脑筋没受伤,在下真的不是司马长风。”
老人神情一动道:“那你是谁?为何到此地来?是司马长风要你来做贱老夫?”
常玉岚忙道:“恰好相反,不但我不是司马长风派来的,我是来找司马长风的。”
“找他?你?”怪老人十分迷惘的望着常玉岚道:“到这里找他?恐怕你弄错了吧。”
常玉岚道:“老人家的话是说司马长风本人,不可能在秘道之内?”
“不!”怪老人摇摇一头乱发,哈哈的道:“小友,你难道不晓得地道依五行之数,分为五个各自为政,又互相贯通的道路吗?我们这里是水字号,算是中间的一层,上面有金木两条路线,下面有火土两层,五层虽然自成一体,触动机关可以融会贯通,司马长风老狐狸是狡免三窟,但绝对不会在我们这一层。”
老怪人一口气说到这里,上气不接下气,喘嘘嘘的垂下头来。
常玉岚一见,急忙由铁栏空隙中伸出双手,分别抓住了老人的双腕,低声道:“老人家,不要动了肝火,慢慢的聊。”
老人枯干的脸,白得像蜡,但是,神智还清楚得很,微微点头,嘴唇动了几下,有气无声。
常玉岚提神凝气,缓缓输出内力,透过掌心。
老人微微点头,不断的眨动垂下的眼帘,打量着常玉岚。
此时常玉岚只顾闭目垂睛,静下心来为老人施功,一味专心诚意。
片刻——老人忽然大声道:“小友,你好深的功力,年纪轻轻的,有这份火候,不容易。来!老夫我送你一点小玩意。”他说着,推开常玉岚的手,双脚一振,竟然站立了起来,又道:“这个劳什子的铁链,断送了老犬的一生,苦练了五十年的三招两式,算是白费了。小友,你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仔细瞧着,我这就比划给你看。”
根本不等常玉岚回答,怪老人的一双枯柴棒似的手臂,已挥舞起来。两只手有时抓,有时拍,有时削,有时切,有时捣,有时推,拳、掌、指随着势子变化无常,脚下仅仅微微移动,却是灵活异常,八面俱到。
第十八回 死而复生
他一口气使完了十三招,人已不能支持,颓然跌坐在地面,喘气如牛,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常玉岚,仿佛在问,你看懂了吗?记下了吗?
常玉岚失声的道:“老人家,假若晚辈看得不错,你应该是青城派的人。”
老人十分疲倦的神情陡然变成了喜孜孜的眼光,色然而喜的道:“咦!小友,你……”
常玉岚忙道:“晚辈金陵常玉岚。”
“常玉岚?”老人双目皱在一起,沉思一会儿才道:“金陵世家的?常世伦是你什么人?”
常玉岚闻言,比老人更加喜不自禁,忙道:“乃是家严。老人家,你是?”
老人点点头道:“难怪能看出老夫的门派,金陵世家是武林的字典。”
常玉岚谦恭的道:“老人家夸奖。”
老人微摇干枯的手,止住了常玉岚的话,又道:“常少侠,你进入地道,想来也是寻找你父亲来的。”
常玉岚益发兴奋的追问道:“前辈知道家父的消息?”
怪老人叹了口气道:“常少侠,我只知道你老子也在这秘道之内,可不知道在金、木、水、火、土哪一层?唉!”他的一声叹息,英雄末路的感慨表露无遗。
常玉岚心中的血液沸腾,从这怪老人身上,可以看出被囚者的“影子”,假若自己的父亲也是被折磨成这等模样……
他不敢想下去,但又不能不想,愈想愈觉得事不宜迟,一弹身坐了起来,拱手—揖道:“前辈保重!在下要……”
“慢点!”老人急忙喝道:“刚才我那十二散手你记得吗?”
常玉岚不由一阵脸红,带笑道:“这……”
老人有些失望,但是却咧了咧瘪嘴道:“当然,没那么容易,老夫五十余年才呕心沥血想出来的,一时三刻怎能够学会。来!一招一招的练,可不许你走,现在开始。”他说着,端正了步子,双臂又已舞动起来。
青城派的剑术,在百年之前峨嵋论剑之时,曾经得到首名,当时,青城剑法冠盖武林,武当、峨嵋等而次之,当时提到青城剑,无论黑白两道,莫不另眼相看。
谁知,武术一道高不可测,深奥毫无止境。
青城剑法赢得了盛誉的影响,武林名派研究功夫,都以它为目标,各门各派,凡是练剑,把青城派当做了“假想敌人”,专门以破除青城剑为目标,因此,每十二年一次的峨嵋论剑,青城派连番遭受挫败,名次不断降落。七十四年前,也就是青城派得到“第一剑”后的第三次比剑,青城剑由“第一剑”跌落到前三名之外,身价一落千丈,受尽了武林的奚落,当年的威风尽失。
因此,青城派的有心之土,便另辟途径,舍去剑法,重创其他的武功,企求重振青城的声威。
于是五十年中,青城派没再到峨嵋赴会。不参加峨嵋论剑,武林的地位自然是扛河日下。而青城派近五十年几乎成了“冬眠”状态,默默无闻。这是常玉岚知道的。
而今,这老人的十三散手,看来平实无奇,常玉岚见他垂死之际,是念念不忘的要把他五十年穷究苦研的功夫传下来,实在不忍心拒绝。
但是,常玉岚此刻一心一意只在找寻自己失踪的老父,那有心去学功夫,所以,只在难以拒绝之下,勉强的随着那老人比划着。
不料——那老人才比划了两招,忽然面色一沉,用手撩开额头的的乱发,咬牙切齿怒视着常玉岚,怒吼道:“你看不起老夫!”
常玉岚忙道:“晚辈不敢!我不是在学着练吗?”
“哼!”老人冷哼了声,怒气不息的道:“骗我,玉面专诸鱼长乐是可以受骗的吗?十年之前,要是你给我长跪七天七夜,也休想学我一招半式。”
常玉岚大惊失声道:“前辈是青城掌门‘玉面专诸’鱼长乐,鱼老前辈?”
“怎么?”鱼长乐瞪眼道:“鱼长乐只此一家,并无分号,但不值得一学?”
常玉岚肃然起敬,拱手齐额道:“晚辈适才不知,您老人家与家父亦师亦友,乃是我最钦敬的武林前辈之一!”
“哈哈……咳咳……”鱼长乐干笑一声,接着是咳嗽不止,把脸都涨得像紫猪肝。
常玉岚等他咳嗽稍停,问道:“前辈,你与司马山庄无仇无怨,为何……”
鱼长乐脸上青筋暴露,不回答常玉岚的话,反问道:“你爹同司马山庄有仇有怨吗?”
常玉岚不由哑然。
鱼长乐又道:“司马长风要领袖武林,应该已经成了气候,俨然武林盟主。可恨的是人心不足,他狼子野心,进而想统一武林的门派,一心要将武林黑白两道都纳入他的门下,也就是说梦想宇内武林只有他一人是首领,千年万世,他……咳咳咳……他的梦想若能成真,他就是皇上以外的第二个皇上。
常玉岚冷冷一笑道:“这是一个狂人的想法,武林门派原是各有渊源。”
鱼长乐出然神往的道:“可怜我青城一派,眼看就要失传,从此在武林中烟散。”
常玉岚豪气干云的道:“前辈,晚辈虽然不才,愿全力阻止司马长风的疯狂行为,为武林找一个公道。”
“公道?”鱼长乐又仰脸一笑道:“哈哈!武林中哪有真正的公道?”
常玉岚道:“前辈,主持公道是武林人的本份,从我们做起,不怕没有公道。”
“好!”鱼长乐大拇指一竖:“冲着你这句话,老夫这几手三脚猫玩艺,就连箱底儿送给你。瞧着!”
他那一脸的诚意,也有一脸的希望,都充分表露无遗。
常玉岚心知青城派的根源,更知道“玉面专诸”鱼长乐的十三招云龙手,是独门功夫,攻敌的实用手法,难得一见的绝学。
然而,他担心父亲的处境,而今已知道就在秘道之中,哪有心去学。因此,缓缓的道:“前辈,晚辈想先去寻找家父的下落,然后解脱前辈的困境,一同出去,到时前辈不妨在金陵静养,再请前辈慈悲!”
“唉!”鱼长乐幽然一叹道:“谈何容易!”
常玉岚道:“前辈指的是……”
鱼长乐认真的道:“从禹王台到司马山庄,喏大一片地方,方圆足有二十余里的地下秘道,人要找人,何异是大海捞针。我所以知道你爹也被囚在这里,只是去年听送饮食之人偶然提起。”
常玉岚沉声道:“就是把地道整个翻了过来,我也要找到家父!”
“你的孝心可感。”鱼氏乐道:“可怕的是秘道机关重重,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常玉岚道:“机关可怕,只是天下无难事,但怕有心人。晚辈丝毫不怕机关的危险,必要时押着司马长风找他要人。”
鱼长乐道:“司马长风已成气候,他的擎天剑法并不输给你常门的断肠七剑,加上他的掌上功夫来自血魔,少侠不要轻估了他。”
常玉岚连连点头道:“前辈说得是。”
此时,忽然一声,“铮!”的轻微响声,好像十分遥远。
鱼长乐微微动容道:“哎呀!今天该是送吃食的日子,有人来了。”
常玉岚道:“哦!有人就好办。”
鱼长乐道:“我这里海隔十天有人送二十个馍馍,一瓦罐清水,快了,快到了,你听刚才启动机关的声音,现在是脚步声。”
果然——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之声,由左侧传来,而且是渐来渐近。
鱼长乐指着左侧的铁栏杆道:“快到了,铁栏杆已经移动了。”
栏杆尽头嘶嘶作响。看来十分坚固如同铸成的栅栏,像是有暗藏的滑车轮,一寸一分的移动。
常玉岚一腾身,隐到栅栏动处的死角。
铁栅栏日久生锈,移动许久,才闪开靠墙有尺五大小的一个空隙。
“姓鱼的,今天可以打打牙祭了。”粗声粗气之声未落,空隙中挤出—个魁梧汉子,双手用瓦钵盛着一钵馍馍,手臂上软绳套着一罐水,弯腰放在地上,又喝道:“咦!鱼老儿,今几个你怎么不开骂,人也站起来……”
常玉岚不等他直起身子,探手双指点上那汉子玉枕大穴,沉声喝道:“不要动!”
突如其来,那汉子一凛之下,连身子也不敢动,就这样哈着腰道:“你是谁?”
常玉岚并未认真点实他的大穴,撤回手指道:“你回过身来看看我是谁?”
那汉子果然回过身来,一脸疑窦的打量着常玉岚,浓眉上扬道:“好小子!你是……”
“常玉岚!”常玉岚一个字一个字的报出名号,然后接着道:“要命的回答我的话,有半句虚假,我要你立毙当地,死无葬身之地!”
那汉子听后,并无惧怕之色,反而仰脸狂笑道:“哈哈哈哈!我死无葬身之地,那么你呢?”
常玉岚怒道:“我要把地道翻了过来!”
谁知那汉子十分凶狠的道:“凭你!”
常玉岚双掌一挫道:“就凭我这双肉掌!”
“你配吗?”那汉子口中说着,探手在衣襟上一摸,掏出一个三寸来长的芦笛,塞进口中,吹得呜呜响。
呜——呜呜!呜——呜呜!
常玉岚一见,心知这芦笛必是警号,不是招人前来,便是要发动机关。招人前来不足为虑,万一是发动机关的警号——
常玉岚—念及此,垫步向前,伸手抓住了汉子的肩井大穴,断喝声道:“少耍花枪!”
“哈哈哈哈!”那汉子狂笑声道:“老子可以陪着你死,你也活不成。”
一阵地动山摇,轧轧之声大作。
鱼长乐道:“小友,戒备!地道的机关已经发动了,这玩艺不好对付。”
常玉岚焉能不急,手上略一用力,大喝道:“带路!”
不料那汉子冷笑连声道:“带路,哼!我只知道带你去鬼门关的路。”
常玉岚不由勃然大怒道:“你不怕死?”
那汉子咬牙切齿的道:“老子别的没有长处,就是天生的不怕死。”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际,先前裂开的尺五空隙,忽然两边的铁栅分两下退缩,让出五尺来宽的一个门来。
那汉子的肩井虽然被制,却不顾一切另一只手却伸出来硬抓常玉岚,他自己反而竭力向常玉岚身后躲。
常玉岚心知有异,大喝道:“你往哪里去?”
一言未了,五尺宽的门内,嘎嗖破风之声暴起,无数枝羽箭,夹雷霆万钧之势,劲道十足的射来。
常玉岚一见,冷冷一笑道:“正好拿你做挡箭牌。”口中说着,抓在汉子肩井上的手更加用力,另一手捏紧那汉子的腰,平推向前,几乎把那汉子推提兼施的提离地面平推向前,活像一面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