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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蒙面人高大健壮,上了阶比老苍头高出尺余,阴森森鬼气冲天,像是午夜中突然从
阴司来到凡间的幽灵,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幽灵站在八尺外,冷冷地说:“相烦通报李大侠一声,故人求见。”
“故人?爷台是……是……”
“去!少废话,你一字不改地将话传到就是。”幽灵冷叱。
门内暗影中人影一闪,出来一个庄稼汉打扮的中年人,堵在门口瞪了幽灵一眼,哼了一
声说:“阁下高姓大名,仙乡何处?说出来也好让小可传禀,阁下岂能仅凭故人二字……
哎……哎!”
“叭叭”两声爆响,庄稼汉劈胸挨了一掌,倒撞在门上,撞开了大门,跌入门内去了。
“快去禀报!”幽灵向老苍头叱喝。
门内有一座照壁,庄稼汉跌在照壁下狂叫。接着,两侧接二连三抢出四个人,最后一人
是寒剑李如陵,手中抓了一把连鞘长剑,迎上沉声问:“尊驾贵姓?出手伤人,未免太说不
过去吧?”
幽灵摘掉蒙面中,冷笑道:“李兄,还记得龙某么?”
狂丐为人小心谨慎,在嵩高庄并未将中海的内情告诉陈州三侠。那晚夜袭平邱集,陈州
三侠只负责听小襄王的人引出,并不知金碧楼所发生的变故。
寒剑李如陵大吃一惊,火速拔剑叫:“阁下意欲何为?你说吧。”
中海退下阶,点手道:“别叫嚷,下来,咱们好好谈谈。”
左右两名大汉正要向下抢,李如陵喝止道:“你们退,不许妄动,我如果有三长两短,
替我收便成,不许插手。”
他感到浑身发冷,强按心头恐怖向下走。中海退向广场中心,离大门已有六七丈之遥。
“三村争田的事已了,尊驾来陈州……”李如陵硬着头皮问。
“住口!进招。”中海冷叱。
李如陵一声叱喝,招出“灵蛇吐信”,奋勇抢攻。
中海的披风徐扬,追电剑出鞘,“叮”一声脆响,李如陵的长剑立被震闻,电芒再闪,
追电剑的光华已乘势锲入,到了李如陵的胸口。
李如陵疾退三步,向左急飘,摆脱了迫袭而来的剑尖,反击中海的右胁,应变端地迅捷
绝伦。
“来得好!”中海轻叫,剑向下拂,“铮”一声暴响,李如陵的剑被拂出空门,光华熠
熠的剑影又攻近右肩。
李如陵的身手果然了得,挫腰吸腹疾退一步,以攻还攻错身再攻“云横秦岭”,向中海
的腰胁反击。
三照面两盘旋,各攻五招以上,剑影飞腾中,不时暴出数声双剑相触的清呜,龙吟震
耳,人影急剧地进退旋走,罡风凛凛。
李如陵已看出中海的剑有异,映着微弱的灯光,只看到闪烁的光华,看不清剑身,心理
上的威胁已令他无法将剑术完全发挥。但硬接了四五剑,自己的剑居然完好无恙,不由胆气
一壮,一声长啸,开始放手进击,将寒剑的绝招滔滔不绝地攻出,势如狂风暴雨,十招之
后,看上去似乎已主宰了全局剑影出没在中海的身影前后吞吐,每一剑皆似乎要击中中海的
要害。可是,他心中却暗暗焦急,这种极耗真力的狂攻,支持不了多久,而对方的神奇身法
和从容化解的剑术,神奥得令他难以捉摸,不由他不心惊胆跳。
他心中雪亮,狂攻至十六招之后,他知道,大势去矣!
中海从容挥剑,潇地移动身形,脚下凝实稳健,手中剑轻灵地挥,将攻来的狂野狠招一
一化解,不时攻出一两手神来之剑,必定将李如陵的绝招迫得半途而废,毫无发挥威力的机
会。
“着!”他突然低叱。
“叮!”李如陵的剑向右下方飘开。“刷!”电芒一闪,李如陵的右胸襟出现了三寸长
的裂痕。
人影乍分,飘退丈外的李如陵满头冷汗,恐惧地问:“你……你为何不……不杀我?”
中海疾冲而上,一剑点出道:“接招!”
李如陵向侧闪,回敬了一剑叫:“还你!”
“叮”一声脆响,中海振出一剑,再次点出低问:“小襄王大批人马下陈州,四更后先
头人马将到,厅然是为你们陈州三侠而来,你为何不及早走避?”
李如陵一怔,手下一慢。
“继续进招。”中海低喝,剑影连续飞射。
李如陵不敢不接,一面化招一面说:“他们不是为在下而来。”
“为谁?”
“不知道,听说是一个时男时女的女人。”
“那女人目下在何处?”
“听说她从归德到开封,转许州大道下湖广。小襄王一群人抄捷径从陈州赶,可能是先
到汝宁府预设伏兵以资堵截。”
中海又攻了五剑,说:“为了防范于未然起见,阁下尚宜走避为上。假使他们顺便来要
你的命,你逃得了么?此刻还来得及,走吧。江湖大劫已临,如想苟全性命,必须迁居退
隐。今晚之事,阁下如果漏消息,在下必定杀你灭口。后会有期,珍重。”
声落,剑虹倏敛,黑影化为魅影,一闪便到了栓马糟前,抄起绳上马,驰入茫茫夜幕之
中,蹄声逐渐去远,消失在南端的官道尽头。
李如陵抹掉满头冷汗,呆在阶下的老苍头叫:“陈伯,快派人通知周、张两家,四更之
前必须离开宅院,不然大祸立至。十万火急,快!”
欲速则不达,半点不假。中海急于查出小襄王要擒捉的人是谁,希望赶到前面及时警告
那位时男时女的人,连夜急赶,赶来赶去赶迷了路,在陈州与汝宁交界处的丘陵地带,乱冲
胡撞找不到正路啦!表使神差地,他走上了西平道。
由陈卅到汝宁府,须经由陈州管辖的商水县,转由汝宁所辖的上蔡县南下。两县交界
处,是丘陵平野所构成的起伏平原。这一带的道路都宽大而平坦,分不出那一条是官道,看
去都差不多,稍一不留心路旁的路碑,便极易迷路。
官道原向西南伸展,在太平庄向南折,西南伸出一条大道,可达汝宁府西平县。由于分
岔道在庄中,路碑树立在路旁的墙根下,晚间赶路更加不易发现。
中海昼伏夜行,晚三更离开陈州,昼间在商水落店。初更天起程,过了太平庄,向西平
的大路急驰,南辕北辙,反而向相反的方向,走不了十里地,通向各处村庄的岔道愈来愈
多,他只能见路就走迷失在三县交界处的丘陵地里了。
那些岔道时南时北,转东折西,天上彤云密布,夜风凛冽,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虽
时届初九但天上不见星月,无法分辨方向,他策马在丘陵中乱转,不知身在何处,他自己也
有点发现不对了。
看看东方发白,按行程,该已到达汝宁附近了,怎么这一带连一个大点儿的村庄都没
有?他想落店,便开始留心找村镇。可是走了四五里,还不见有村影。
他驻马在一座高阜的南端,阜高约十丈余,占地约两三里,密密麻麻地长了不少森林。
这一段道路比以往所经过的道路窄小了许多,似乎不是大道,但地面上也可看到蹄痕和规
迹。附近全是旷野,迎风吹来一阵羊粪臭和羊身上特有的气。道路升向冈顶,进入了森林。
他想:“不管怎样,等会所看到的第一座村庄,就是我的宿处,希望小襄王一群家伙没
有这么快赶来。”
到了冈下,他在森林前下马,凝神查看四周。东方已现鱼肚白,黎明前的阵黑巳过,视
界可远及里外,但他仍然毫无所见,便将马系在一株树枝上,独自进入林中。
他进入林木深处,先盘坐在一株巨树下练气,之后是练飞刀,最后是练剑。这是他日常
的功课,不管如何忙碌,每天他必须练三次,艺业突飞猛进。
他之所以敢和小襄王及麒麟双豪论长短,不得不归功于他的苦练有成。
他已能完全领悟驭使追电剑的秘诀,唯一的缺憾,是这把剑刃嫌窄了些,假使不想击毁
对方的兵刃,转变锋刃太容易了反而有点难以收发由心。同时,用这把剑反而不易发挥电剑
婆婆所传的电剑心诀。
渐渐地天色大明,他在树下倚干调息片刻。
蓦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踏叶之声,扭头一看,十数丈外,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头儿点
着一根枣木杖,摇摇晃晃地从冈下向上走,似乎并未看到隐在树后的他。
“唔!有人,附近一定会村落。”他自语。
老头儿一步一晃晃,渐渐走近。自眉、白发白须,满脸皱纹,老眼昏花,脸色苍褐,确
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中海直待老人家走近,方现身拱手道:“老爷子请了,你老人家早。”
老人愕然抬头,眯着老花眼吃惊地问:“小扮儿,你……”
“小可是赶路的人,迷了路,特请老爷子指示路途。”
“峨!原来小扮儿是迷路的人,难怪会跑到老龙丘上逗留了。哥儿要问的是那条路?”
“小可要到汝宁府府城。”
“噢!小扮儿,你从何处来?”
“陈州。”
“那……那你走错路了,要多走一百二十里才到府城。”
“多走一百二十里?”
“是的,由陈州到汝宁,你本该走上蔡,目前你只有走西平,转回头同样远近,不如将
错就错地由西平南下算了。看小扮儿身带宝剑,会不会是练武的英雄好汉?”
“小可闯荡江湖行医营生,救人而不杀人,只不过略具防身小技,根本谈不上什么英雄
好汉。”
老人不住地向他打量,点头道:“挟技行医,老汉确信哥儿是个好医生。”
“老丈过奖了。打扰老丈,请问附近可有客店么?”
“有,有。这座冈叫做老龙丘,丘西有一座小镇,叫做太康缜,那儿就有客店。天色大
明,正是赶路的好时光,哥儿为何要落店?”
“小可贪赶路程,错了宿头,昨晚奔波了一夜,人疲马乏,必须养养力,所以要落
店。”
“哦!原来如此。哥儿,在太康镇落店,听老朽良言相劝,千万不可多管闲事。”
“老丈请放心,小可外乡过客,怎敢管他人闲事?听老丈话中之意,难道太康镇有惊扰
商旅的事么?”
老人长吁一口气,苦笑道:“商旅过往,如果不管闲事,倒也将就得过去。镇中共有两
百余户人家,其中分为两大族,南北相持,打打杀杀闹了五六年,血案时生,如果再有外人
加入,不啻火上添油,更加不可收拾。”
“老丈能说说经过么?”中海问。
“四下无人,小扮又是外地人,说也无妨。太康镇中有钱有势的两大族,镇两姓卫,镇
北姓徐,中间则是守本分的各姓商贾和农户。卫姓以卫振明为首,包销许、汝、裕、陈四州
的盐和茶,总后则是设在平西,他本人在家乡纳福,招纳亡命,横行州县。
徐姓以徐福春为首,是地方的有名士绅,结交官府,鱼肉乡里,豢养了一大群闲汉,专
一惹事生非。俗语说,一山不容二虎;这座村子有了两头虎狼,而且势均力敌,想想看,那
多糟,那还会有好日子过?双方都想将对方赶走,棋逢对手,互不相让。只苦了镇中的入,
不但不敢说任何一方的闲话只稍口气上稍为不慎,大祸立至,更须防备两方的人冲突时遭到
无妄之灾,经常出人命。
苦的是双方都希望获得镇民的支持,不许迁离,没有人敢迁到外地谋生。富贵不还乡,
如着锦衣夜行,两句话的意思,是说有财有势,便得在人前神气,如果镇民都走光了,还有
什么可神气的?这就是不许镇民迁走的原因。”
中海淡淡一笑,道:“只要他们不将缜民弄个家破人亡,任由两虎相斗也不是坏事
嘛!”
老人摇摇头,愤愤地说:“他们两虎相斗,遭殃的全是镇民,只要一方看这人不顺眼,
便诬指这人是对方的奸细,不家破人亡才怪,前后已经死了不少家了!”
“难道缜民不会设法和两姓对抗么?”
“谁敢出头?两姓的人以高价请来不少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全是些穷凶恶极的人,
镇民又全都是本分的小民,难道玩命不顾家么?”
“老丈,你老人家呢?就这么袖手旁观么?”中海含笑问。
“我?”老人愕然问,接着摇摇头,向冈上一指,又道:“老汉不是镇上的人,住在老
龙丘的西麓,一家子养羊为生,我的羊群也不向太康县的方向放。”
“老丈,小可指的不是这些。”
“你意何所指?”
“老丈贵姓?高龄大概不下八十了吧?”
“老朽姓邹,名已早亡,年届九六了。”
“常人若届古稀之年,即使养生有术,目中必有红丝,而老丈虽故意眯目示昏,但难逃
小可双眼睛清而瞳人宛如点漆,红丝不落,必是俱有上乘玄门练气术的名宿,难道小可看错
了么?”
邹老丈不再眯起双眼,凝神注视着中海,久久方问:“哥儿高姓大名?”
“小姓龙名中海。”
“你管不管这档子闲事?”
“老丈,你呢?”
邹老人摇摇头,无限感慨地说:“练气的人年过八十,如同流水下滩,有下无上……能
保持所获的成就,已是万幸,何况老朽已年近百岁,想管也力不从心了。同时,你自然不知
老朽的督脉已伤,腰脊无法挺直。脊为身之柱,柱不能支,怎能不自量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