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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结了不少冰雪。
他亳不思索地伸手挽住了老人,说:“老伯,小可挽你到崖下歇会儿。”
不管老人是否答应,急忙将老人扶至崖根坐下,火速取下老人腰下挂著的小包里,惊
道:“糟!伯,你病得不轻,穿得又单薄,皮袄前襟和肩背后有破缝,这怎么行?”
老人不住喘息,双目无神,牙齿震得“克克克”直响,有气无力地说:“命……命也!
看……看来,我要埋骨……”
他将酒囊送至老人口边,断然地说:“老伯,先别说话,保全元气要紧,喝下几口酒,
小可替你老人家推□推□赶走风寒再说。”
老人贪婪地咕噜噜猛喝个够,方让中海将身躯放倒。中海不敢解开老人的破皮袄,只好
用掌不住按、拍、揉、推,替老人活血。许久,老人脸上开始有了血色,中海自己却额上见
汗方行停手。
不仅如此,他掏出针线包,用针线替老人将皮袄的裂缝缝好,再给老人喝了两口酒,透
过一口气道:“老伯,你的病很怪。”
老人已恢复精神,但仍然虚弱,漠然一笑,说:“青年人,有何可怪?”
“你可感到头晕、目眩、厌食、右胁不适,左腿酸麻、便结等等症候?”
“没有。”老人爱理不理地说。
中海摇摇头,税:“依我看,你定然不时感到头晕眩目,左胁不适和左腿酸麻。请坦诚
相告。”
“这……这倒不假。”老人勉强点头同意。
“这就怪了?你的症状是足少阳胆经出了纰漏,却眼不黄,肌不变,能食,便不结,决
非黄疸,所以可怪。”
“唔!你倒像是行家。”
“不敢当,小可略识一二。”
“依你之见……”
“只有一种可能。”
“说说看。”
“被人打伤足少阳胆经,而且伤处是中间渊液至居胶一段重要所在。”
“甚么叫渊液……”老人故作不解地问。
“这是穴道的名称,便于医家下针推□所定的经脉部位。”
“依你看,我能拖多久?”
“这得仔细检验才行,小可不敢妄下定论。但依常情而论,三旬之内,老伯将……
将……”
“怎样?”
“发狂而死,双目先盲。”
老人如中电触,脸色大变。
“老伯须及早……”
“你是说,我得及早准备后事了?”老人脸色泛青的问,一把将中海抓住,浑身更在不
停地发抖呢。
“老伯万请稍安毋燥。小可的意思是,须及早延医诊治。”
“这是说,我还有希望?”
“是的,半月之内,老伯必须就医:再就是,须找到名医。方脉之学不易,难学更难
精,要是找上了庸医……”
老人倒抽一口凉气,接著目露喜色,求道:“哥儿,你能看出老朽的病情,而且一言中
的,必定能活我残生,可否怜我孤苦加以援手?”
中海沉吟不语,脸有难色。
老人以手掩面,激动地说:“老朽一生飘零,从未开口求人……”
“老伯,请听我说。不是小可拒绝,而是小可实有困难。一是手头无药;二是久未替人
治病,心中实虚,恐误老伯性命;三是……小可急于返乡,流役边塞八年,归心似箭,而老
伯的病却非三五日便能痊可,故而心中为难,决非矫情。”
老人抓起小包里,吃力地挣扎著站起,木然地说:“沟死沟埋,路死插牌;老朽已然年
过古稀,尘世间何足留恋?哥儿,谢谢你,我也该走了。”
中海一把挽住老人的手膀,正色道:“老伯,你能信任小可么?”
老人泰然一笑,说:“老朽不轻易信任人,但却老眼未昏,一眼便看出你是茫茫人海,
鬼域人间的唯一可信的人。”
“谢谢老伯夸奖。这样吧,咱们在巩昌府逗留些时日,愿尽全力为老伯一试。”
“不耽误你的行程么?”
中海摇头,苦笑道:“小可已看开了,八年也挨过啦!急也不在一时,小可岂能见死不
救?不是小可低看这一带的医道名家,他们恐怕对老伯的病势有点束手。如果小可所料不
差,老伯受伤的时日可能已然很久,可资救治的时日有限了。”
“已经十二天了。”老人凄然地说。语气虽硬,却掩饰不了其中的英雄末路感情,与难
以言宣的辛酸和衷伤。
“今晚小可便可下药,还来得及。”
“今晚?能赶得到巩昌府?”
“可以,等会儿小可背著你老人家走。”
老人家神色肃穆,目不稍瞬地注视著他,久久方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颤声问:“哥
儿,你我非亲非故,而你却以超人的胸襟如此待我,究竟是为了甚么?”
中海将包里系在胸前,也神色肃穆地说:“只为了小可也是饱经忧患,从九死一生中挣
得性命的人,知道生命的可贵,更知道救人是理所应为义不容辞的本份。”
老人闭上双目,大颗老泪滚滚而下,胸前急剧起伏。手中的小包里失手下坠,显然激动
地情难自禁,浑身在颤抖,摇摇欲坠。
中海正想伸手将老人扶住,蓦地,崖两侧人影乍现,十余名身穿羔羊皮外袄腰悬刀剑的
大汉,将崖前左右两端堵住了。其中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哈哈狂笑,怪叫道:“大雪封山,
今天居然有肥羊出现。哈哈!近来口中淡出乌来了,正好用他们的心肝来下酒驱寒。”
中海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两侧被人堵住,崖前不远便是陡落十余丈的积雪渭河,
想跑也跑不了啦!他急扶老人坐下,解下包里,奔出崖口抱拳行礼道:“诸位爷请……”
他奔得太急,不小心踢中一颗小石块,小石一蹦,恰将置箭的木枝墼倒了。
豹头环眼大汉怪眼一翻,不等中海说完,大吼道:“好小子!你胆大包天,敢将爷们的
盘道箭弄倒,你这下死定了。”
中海怎知那是盘道箭?在川□交界处的绿林好汉们,为了同道之问出入方便,便设下这
种盘道箭。
盘道箭与北地的绿林响箭不同,外地绿林是不会知道使用的。万山丛中,人手不敷分
配,假使派人出面放箭盘道,人数不会多,如果撞上查案的高手,岂不偷鸡不著蚀把米?所
以只好使用定置的盘道箭,不派人出面盘道。对方如果是本地的同道借路而过,只消将箭平
放在地,箭下搁上一块小石便可。
如果要拜会主人,便得将箭上的引线点燃,节自会爆发衡天而起,在半空爆炸发盘。假
使带了弓也可点燃药引射向天空,箭便飞得更高,在半空爆升再爆炸,相当壮观。
中海听出对方的口气,知道是绿林好汉到了,弄倒了盘道箭,糟了!事已临头,他只好
硬著头皮说:“小可身无长物,只有十来两碎银,诸位……”
“呸!闭上你的鸟嘴!你非死不可。来人哪!□下他,要活的。”
一名短小精悍的大汉一声怪叫,双手箕张飞扑而上,“猛虎扑羊”来势汹汹。
中海向旁一闪,让过对力的双爪,叫道:“请手下留情,小可……”
“你上了老虎凳剜心台,再说不迟。”短小精悍的大汉叫,叫完再次扑上,手爪一勾虚
引,一腿飞出。
中海向右闪,仍然叫:“爷们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请放过小可……”
大汉不加理臼,连攻三掌两拳,踢了四脚,攻势奇猛。
中海从容封架,却未还手。
豹头环眼大汉一怔,叫道:“这小子是练家子,用力招呼他。来人哪!先困上那老家
伙。”
短小精悍大汉怒吼一声,怒吼道:“不用刀,用手擒不了他,我姓班的将班字倒过来
为。”
吼声中,猛攻三拳两脚,全力迫攻。
另一名大汉冲入崖下,一把抓住虚弱的老人往外拖。老人毫无反抗的余力。
中海大惊,不下手不成了,一声怒叫,左手一抄,闪电似的钩住大汉踢来的脚向后带,
右手顺腿上削,“噗”一声削中大汉的小肮。
“啊……”大汉狂叫,砰然倒地。
中海伸手拔了大汉的单刀,人化狂风,像一头大豹,扑向拖出老人的大汉。
大汉吃了一惊,丢掉老人火速拔刀。
来不及了,中海一闪即至,刀背一挥,“扑”一声击中大汉的左胁,再欺上一掌击中的
右耳门,大汉一声也没叫出,立即晕厥倒地。
中海连制两人,快得眼花,旋身抢到崖口,吼道:“相好的各走各路,不然咱们拼
了。”
豹头环眼大汉脸色一变,拔出长剑闪出喝道:“你还敢伤人?罪该剥皮抽筋,纳命!”
声落,急冲而上,剑出“白虹贯日”剑化长虹射到。居然剑气澈骨,森森逼人。
中海知道巳到了生死关头,但仍不愿伤人,招出“虎拒柴门”上抬、出手。“铮”一声
将剑架住,左掌按向对方的胸口,贴身近搏。
单刀看的是手,手比刀灵活。大汉一看便知遇上了用刀的大行家,火速拖剑急退。中海
志在必得怎容他将剑拖走?如影附形跟进,掌巳附上对方的右胸,下滑、登出、掌力倏发。
掌按上发力。听不到墼打声,大汉“嗯”了一声,倒撞丈外,仰面便倒,“哇”一声喷
出一口鲜血,长剑抛出丈外。
中海仗刀屹立,虎目闪闪生光,大喝道:“谁再上,他将血流五步。带著你们的人,快
走!”
豹头环眼大汉吃力地坐起,用衣袖拭掉嘴角的血迹,举手一挥,叫道:“扶我起来,咱
们走。”
贼人们背起三个鬼叫连天的同伴,撒腿鼠窜而逃。
中海火速将包里系在胸前,用腰带将老人背上,提著单刀飞步向东南旺弈。
老人不住喘息,吃力地叫道:“放下我,你走吧,他们会召集党羽……”
“不!我绝不能丢下老伯不管。”
“死两个不如死一个,你一个人或可死中求生。”
“老伯,不要徒乱心意,小毛贼我对付得了。”
老人叹口气,说:“你宅心仁慈,刀下留情;可是,今后恐怕你会吃大亏,老天爷是从
不见怜好人的,人愈好折磨愈多。我替你担心,担心你在鬼域江湖中无法□全。”
中海反而笑了,说:“家父承祖业行医济世,与世无争;小可亦将克绍祖业,但求□口
于愿已足何复他求?老伯多虑了。”
老人长叹一声,说:“事到头来不自由,怎由得了你哪!俗语说,大有不测风云,人有
旦夕祸福你不能不防意外。像今天,你为了救我,可能会送掉你自己宝贵的生命,岂非天
意?”
中海举步如飞,在雪上狂奔,一面说:“天无绝人之路,老伯不必灰心,路总是要人走
出来的。”
狂奔了两三里,前面又是一处狭道。
前面狭道出现,右是陡峭的山崖,积雪如银,虽非绝壁,但人是无法爬越的,左是下降
十余丈的积雪河床,河床近壁处石尖交错的犬牙,摔下去十九要粉身碎骨。
中海额上见汗,浑身热腾腾,奔跑如风,逃命要紧。
正放腿前奔中,蓦地,前面三五十丈外路右一座崖角下闪出一个背布包头,穿羔皮短
袄、青裤短靴,背著钢刀的大汉,手上提了一个小金锣,大剌剌地站在路中,叉腰目迎狂奔
而来的中海。
中海一怔,但看到对方只有一个人,心中仅略感紧张而已,紧了紧手中的单刀,腿下加
快。
“铛!”金锣一响,大汉身旁多了一个人。这人同式穿扮,但手中有一把彤弓,在路中
拉开马步弯弓搭箭。
只一名箭手,中海不在乎,仍向前急奔。“当!”金锣二响,又多了一名箭手。
中海已接近至廿丈以内,心中开始著慌。“当!”金锣三响,箭手已有三名了,三张彤
弓已经拉开。
中海心中暗暗叫苦,他身前有大包里,背后背著老人,奔跑逃命尚无大碍,动手对付三
五个毛贼当然足以应付裕如,但如果要在箭蝗簇雨下杀出一条生路,便转动不灵活,难上加
难了。但只有三名箭手,他心中仍略为少安,脚下加快,狂风似的向前刮,要冒险冲过,单
刀举至身前,准备拨箭。
双方愈接愈近,金锣声也愈响愈急,每敲一声便有一名箭手闪出,奔近至五六丈外,已
有六名箭手列阵相候了。
“快隐身,也许还来得及。”老人变色低叫。
“来不及了,唯一的生路是向前冲。”中海答。
“如此我们将死在箭雨之下。”
“也许,但他们只有发一枝箭的机会,希望他们同时齐发,我们或者还有机会,六枝箭
不会全中的。”
“当!当!当!”金锣声震耳,每一声皆像一把巨□,重重地打击在中海的心头。
路已被堵死,十名箭手一字排开,强弓拉满,长箭的矢尖映著令人目眩的白光,发出令
人浑身发僵的可怕寒芒。
中海脚下一缓,长叹一声,绝望的感觉爬上了心头。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自己绝对无
法在十张强弓的集中攒射下侥幸逃生。他只看到十枝令人心裂的矢尖,只看到十双冷酷无比
的凶悍怪眼在眼前放大,看不见自己的生机,他站住了,距前面的箭手不足四丈。
提金锣的大汉依然叉腰而立,十名箭手屹立如山,十一双怪眼像胡狼般向他窥伺,但却
没有人说话。
中海感到一阵目眩,边荒八年,有八个冬天在冰天雪地中度过,在白皑皑的耀目银光中
修筑边